第二天宋裘琛照常起了个早。

低头向下看却没见到萧楚那双引以为傲的印有太阳的拖鞋。洗漱间里的灯已经关了，他的拖鞋放进了挨着门口的鞋柜里。

事实上他并不知道昨天的萧楚虽然闹腾到了很晚，但还是在十一点拿上他的小台灯钻进蚊帐里学习。小台灯的光被调在了一档，也不是很刺眼。连翻动书页的声音也几乎轻到没有。宋裘琛也没有留意他是几点睡的，因为自己在十点半就上床了，但还是听萧楚絮絮叨叨念他的光荣战绩到将近十点五十。

那会朦朦胧胧入睡前看到时间快十一点了。主寝的灯也被萧楚关上了。

简单洗漱完，宋裘琛发现地上的灰也被扫得干干净净。自己只需要拖个地就能走了。无疑，这一切还是萧楚做的。

“分工好啊，分工好啊。”老白徐行到宋裘琛面前，操起拖把就去蘸水。还没等宋裘琛说什么，老白就先催了：“赶紧的把鞋换好，萧楚在食堂等你。”

？

宋裘琛顿了一下。

老白于是又说：“愣着干啥，快去啊，这都暑假了偶尔放松放松也是可以的嘛。”

“不用了。拖地也不需要很长时间。”

宋裘琛固执地拿过拖把开始从里往外拖地。老白就在门外站着，也不好说什么。拖地确实不会占用很长时间，但让萧楚就在食堂等也不是个事儿。

老白只好给萧楚留言说宋裘琛非要把地拖完再出门，自己想帮忙也不让。

而食堂已经买好早饭还在包装的萧楚赫然发现蹦出来的新消息。点开一看。

[白志]：宋裘琛一定要把地拖完再走，我是听你的，想着给他帮忙拖地，但他不让。

这就好。宋裘琛把地拖完再到食堂，他也正好把外卖买来的早饭包装成食堂的饭。还好有先见之明嘱咐了老白。

[sunshine]：谢谢老师。

另一头的老白摸不清头脑，也不知道他这是要干啥。是想让宋裘琛拖地的意思，还是想让自己帮忙分担。总之看这样子又成了自己不用再管的意思。

宋裘琛背上包换好了鞋，也对着老白说了声谢就走了。

啥意思？咋都谢谢自己？

老白不理解。这忙也没真帮，至多算得上口头客气客气。萧楚谢谢也就算了，宋裘琛怎么也谢谢自己。

真客气，真有礼貌。这俩孩子。

老白微微感慨了一下，得出了结论。

“宋同学，早啊。”

“早。”

宋裘琛微微皱眉看了眼桌上摆放好的餐盘，这里面食物的味道闻起来感觉不像是食堂能做出来的。

萧楚见他有疑，一把拉过他先强制把他摁在了座位上：“当是谢礼，你那天不是好心给我这个初来乍到的路痴带路了吗？我就替你在食堂买了。”

宋裘琛没有动筷，把餐盘推了回去：“不用。”

坐在后几排的路嘉昱和萧楚对上了目光，萧楚不动声色地点点头示意他可以进一步行动。

但真的很难，对面是个社恐还是个怪胎。

于是路嘉昱把脸涨得通红，把自己平生所有难过的事情想了个遍，终于肯挪步到宋裘琛旁边，咬牙切齿地开了金口：“别拒绝啊，你也是帮过我们萧哥的，请吃个饭怎么了。人之常情，你就接受吧。大家都是同学一场，这有什么的。”

“啊对对对，这有什么的，吃呗。”

田晓博也凑过来坚强地和宋裘琛搭话。虽然这俩人都有一种恨不得挖洞就走的想法，但碍于萧楚还是直戳戳地站在原地。

宋裘琛浑身都僵硬了。

这顿饭按道理来说他是不会吃的。吃一顿饭就等于欠了一个人情，欠了一顿饭钱。是要还回来的。他家里的人告诉过他，不要随随便便接受什么。就像过年给的压岁钱包，等他长大也还是要还回来。

萧楚还拉了两个人过来谈。他本来就有对于人一多就焦虑恐惧的症状，现在真的很想跑离这个食堂，但会被视为怪胎的吧。

宋裘琛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了。

“多少钱，我打给你。”

虽然答应的方式有点不太一样。宋裘琛是真的不想欠什么人。

田晓博立刻就反驳了：“谈钱多伤感情啊，都兄弟一场是不是？”

路嘉昱无助地拽过了梁炜这个无辜路人，一边死死握他的半截手腕不放，一边鼓起勇气说道：“是啊，是啊，都是好兄弟吃顿饭搓一顿怎么了？”

宋裘琛默然无言。在心里大概预估了一下这顿饭的价格，决定现在不说话，只闷头吃。晚点再把钱打给萧楚。

终于解放了。路嘉昱瞬间拉起梁炜以一个要跑一千米的势态冲出了食堂。后面跟着的田晓博气喘吁吁地要去跟上，结果发现根本追不上他们。

于是田晓博选择了慢慢晃悠到教室里。

在食堂的萧楚慢慢等宋裘琛吃完饭，顺手帮他把餐盘放了回去。连包都帮他拿上，还格外体贴地撑起了太阳伞。

“…我是男的。”

“so？但我觉得这太阳挺大的，你别晒到了。”

“So no need.”

宋裘琛拒绝得很干脆，抬手一把扯过包背在身上，一个大踏步就走出了太阳伞罩着的范围。

萧楚坚持不懈地往前走了几步，再次把太阳伞罩到宋裘琛头顶上，牢牢替他挡住了阳光。每当宋裘琛加快脚步，萧楚就会跟着加快脚步。

就这么持续几个来回，宋裘琛彻底放弃。

在他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全省第一的学霸，脑回路果然跟寻常人不太一样。大家都想远离的人，他却想靠近。如果不是因为他响当当的名号，换成别人只会被孤立。

萧楚此时就像个志得意满的开屏孔雀，一路上扬在嘴角的笑就没有停过。心花怒放到恨不能在所有人面前晃一圈来表现自己已经和宋裘琛达成一致，他们已经成了朋友。

还是天下第一好的那种朋友。独一无二的。

宋裘琛默默看了一眼，心想他真的很像个猴子。

只可惜学校里面没有树，也没有山。不然他就能荡来荡去地逞威风了。

好不容易走到了教室，萧楚又凑过来把两个人的桌子拼在一起。

王向海稀奇地看着他们俩，咂了咂嘴。这都还没来几天，关系就好上了？不过也挺好的，挺好的。同学之间互帮互助，这他可支持。关键是能把宋裘琛的成绩往上拔一拔，就再好不过了。

心情突然大好的王向海用英文对姗姗来迟的同学打着招呼：“Good morning,dear Jenny.”

在座位上坐着的同学刻意打了个冷颤，长长‘咦’了一声。

“What's wrong with you？”王向海明显看见了，有意拖长了尾音。

“他吗的你正常点，好吓人。”

班里一个女同学豪迈地骂了粗口，早已习惯这么跟王向海说话。

王向海这个老师也不是什么中年老师，相反还是刚大学毕业不久。有时候说话确实是像个老师，但王向海的风格一向只有两个，一个是猝不及防拿方言唠个一两句，一个是对自己班里的同学拿英文贩剑。

没错，就是贩剑。

还是赤裸裸的贩剑。

女同学一巴掌拍在讲桌上就开始输出了。

比如王向海会有意以一种诙谐好笑的语调叫同学的英文名，有时候会拿英文管班里的男生叫girl再加上男生的英文名。在外方校长还在的时候，他也会趁她没有来巡察教室而偷偷跑到楼下拿自己点的奶茶。再以一种飞快的速度回班。

教学楼离大门门口也就一个拐角的位置就到了，是方便。因为教学楼是靠后的，离后面的大门近。不过。

“谁会在上课时间因为要拿奶茶，就中途走啊？”

对此王向海也是很骄傲地以英文给予回应：“Me.”

“真的不会被外方校长逮到吗？那个校长也不是很好应付。”王向海没有什么当老师摆的架子，这一点萧楚是看得出来的。只是没想到王向海这么开放。

王向海故意摇了摇手指：“我never被她逮到过。”

牛。

萧楚真心佩服。怪不得在这里这么受欢迎。

“好了娃们，上课。”

“不行——！这个月排的补课都是你的课，上午两节下午两节，连考试都不知道有没有，先休息一个小时再上！天天早起贪黑的……”女生说到这里打了个哈欠，“真的很困啊。”

“好吧，行，那休息一小时到九点准时上课。你们要补觉的补觉，爱学习的学习，最好是来找我问问不会的题，免得讲的时候又跟不上节奏。”

王向海说话的时候，其实是将目光放在萧楚身上的。在昨天的时候不仅给萧楚塞了套拓展题，也给他把这几天上课要用的课件发过去了。连带了习题。就是不知道奇迹会不会发生，能不能让他见到写完了的题。

王向海对于学霸的滤镜就是像小说，电视剧里面的男主一样，一个晚上消化所有东西。

问就是开了buff。

也没辜负王向海的期待，萧楚在他说完休息一小时后就直接趴在桌上睡着了。

王向海沉默。

看来，传说的奇迹也没有出现。王向海失望地就要收回目光，却无意触及到萧楚放在桌旁已经做好的练习题。

翻开来看，有一套是当天布置的，还有五页纸上由萧楚做出来的题。附带上了详细的解析，有一道王向海自己都没有留意到数字出错的题，还被萧楚拿笔画圈，用箭头指出来了。进度并没有全部完成，但也能算上快一半了。

这个夏校补课是要一个月把一个学期缺的课缩短时间补上，而萧楚在一个晚上的时间就能把一个星期要上的内容完成将近一半。

理解得也非常透彻，不愧是全省第一。虽说这些课里的内容在初中化学就有。因为外国的理科比中国的简单。但期间的有些细节方面还是不一样的。

王向海听说宋裘琛跟萧楚是在一个寝室，没忍住就问道：“他昨天是几点睡的，今天看样子你们起得都挺早的。”

“不知道。”

宋裘琛低头整理好作业，放在了桌上。瞥见已然入睡的萧楚还是愣了愣。

困成这样，昨天得是熬到多晚。但今天不是还精神满满地起床替他扫地，又整了早饭。

他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或许，他不该拒绝得那么干脆？

宋裘琛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旋即又自我否定，他做的没错，只有让萧楚远离自己，他才能交到更好的朋友。

像他这样的人，这样的怪胎，不该跟全省第一一起玩，一起当什么朋友。更不值得让萧楚费百般心思。同学关系就够了，能互帮互助就够了。

全省第一的学霸就像是一个太阳，他应该受人欢迎，在所有人之间都是最耀眼的那一个。而自己是不起眼的一角，太阳没必要停留在他身上。

他早应该换座位了。

“你说你想和路嘉昱换个座位？但那个位置有点靠后，你能行吗？能看清黑板吗？”

王向海不解地看向宋裘琛。这不是跟萧楚相处还不错吗，怎么突然就要求换座位了。

“能。谢谢老师，麻烦了。”

连敬语都带上了，拒绝也不太好。反正是暑假班，这个座位也是能随便坐。王向海于是向路嘉昱招了招手，压低声音让他跟宋裘琛换个位。

路嘉昱指了指自己，又疑惑地看了眼宋裘琛。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当下也是快乐地收拾包袱搬家了。

他就知道，宋裘琛果然跟谁也相处不来。能自己有自知之明去换座位，真是再好不过了。现在跟全省第一坐一起了，岂不是意味着他能真正开摆，完全不用担心考试会挂科的问题了。

宋裘琛换到了路嘉昱的位置，把原本就靠后的座位又向后移了移。

梁炜拧眉欲言又止。还是错开了目光，低头看手机里弹出来的新信息。

是路嘉昱发来的。大概是在炫耀自己和萧楚成了同桌，让他们不用担心他。他以后就是一哥身后的小弟了。

梁炜翻了个白眼，把界面切到了听歌界面，带上了耳机。

宋裘琛默默看到了梁炜的白眼，心里想，他果然被讨厌了。他啊。他这种人。

跟谁也相处不来的。他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