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斜照在南苑的树上,叶影斑驳如碎金,潼眠正俯身调整一名弟子的剑势,忽听得廊下传来不紧不慢的脚步声,她指尖一顿,抬眼对上了司马炿月的眼眸。
“南苑弟子修习广陵剑谱的进度如此之快,不愧是......百里先生。”他拖长了尾音,目光扫过院中整齐划一的剑光。
弟子们的剑锋齐齐一滞。潼眠不动声色地直起身,广袖垂落遮住微微发颤的指尖——昨日劈落司马炿月的短刀催动了一丝内力,此刻肺腑仍有些隐隐作痛。
“司马先生谬赞,不过是些基础剑招罢了。”
“基础?”司马炿月步步逼近,腰间环佩叮当作响:“拿到剑谱我便开始参悟,直至快午时才方得要领,百里先生不过看一眼的功夫便开始传授弟子,这般天资,倒是显得我东苑弟子愚钝了。”
最后一字落地时,逐月剑的剑鞘已横在二人之间。
“不知司马先生来我这南苑有何贵干?”
“自然是来讨教剑法,顺便来领教一下破山河的威力。”司马炿月握紧了手中的逐月剑。
“司马先生若想讨教剑法,我自当奉陪。”潼眠衣袖轻拂:“只是今日恐怕......”
话未说完,逐月剑鞘突然挑起她的玉簪,三千青丝如瀑垂落时,司马炿月已拔剑欺身直前,剑锋擦着她的耳畔掠过。
弟子们惊呼退至一边,崔铭攥着剑就要往前冲,却被泱絮死死拽住衣袖。崔铭一向冲动,身在广陵学院,泱絮料想司马炿月应该不至于无视院规,公然挑衅。
当啷——
“破山河——”潼眠轻喝出声,破山河从远处石桌上飞身而出,剑脊堪堪架住劈向眉心的寒芒。两剑相击迸出火星,映得她眸中霜色更甚。司马炿月的剑法如暴风骤雨,招招狠辣;潼眠却似穿花蛱蝶,深紫衣袂在剑网中翻飞,避开杀招。
“百里先生这般闪躲,莫不是瞧不起我?”司马炿月突然变招,剑锋直指她心口处,潼眠足尖点地凌空后翻。千钧一发之际,潼眠旋身踏在枝头,借力俯冲而下。手中的破山河忽化七道虚影,正是广陵剑谱第七式“月照千江”。司马炿月瞳孔骤缩,横剑欲挡却觉得腕间一麻,逐月剑竟脱手飞出,直直钉入树中。
满庭寂然。
崔铭手中的剑啪嗒落地,泱絮捂着嘴不敢吱声。楼容璟那小子此刻还在西苑,怕是不知这里的情况,要不要悄悄溜到西苑去通知他呢?
“好...好的很。”司马炿月盯着没入树中三寸的逐月剑,忽然狂妄大笑:“难怪破山河不肯认我,有百里先生珠玉在前,我算什么东西?”
潼眠喉间腥甜翻涌,面上却仍淡然:“破山河择主,强求无益。”
“强求?凭什么!司马家的东西认你百里家的为主?”司马炿月突然攥住她的手,力道大得几乎捏碎腕骨。意识到不对,潼眠不可能让他近身,她却没有还击退或闪躲。
“够了,皇兄,你没看出来潼眠身体有恙?”莳熎本不想插手他与潼眠对招,但司马炿月如此蛮横,她定要阻止的。
司马炿月听到莳熎的一番话,身形剧震,潼眠趁机抽身后退,却觉胸口剧痛如裂,踉跄间一口鲜血染红衣襟前绣纹。
这位素来桀骜狠辣的太子此刻面色惨白如纸,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中,指尖还沾着她溅出的血珠。“我不知,当真不知道她......”他喉结滚动,竟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也只有面对潼眠时,他才会如此失态。
莳熎挡在潼眠身前,呵斥道:“方才逼人的狠劲哪去了?皇兄先回东苑,这里有我。”他对司马炿月一向恭敬,但潼眠重伤也让莳熎失了该有的理智。司马炿月一心想着方才潼眠吐血的模样,还未回过神,只得怔怔照做,往东苑走去。
“南苑所有弟子,练到酉时可自行结束今日课业。”潼眠强忍着不适,维持着最后一丝力气,说完,便缓缓走向房间的方向。莳熎想去搀扶,但她深知她要强,除非昏厥,否则是绝不让人扶的。
“是——”南苑弟子恭敬行礼,随后便各自练剑。
潼眠回屋后,身子刚触到软榻,便一头栽倒。
“潼眠!”莳熎扑过去接住了她滑落的身子,浅紫苑袍沾了血渍也浑然不觉。怀中之人的体温透过轻纱传来,竟比那冬日屋檐下的雪水还要寒凉三分。
指尖搭上腕脉的刹那,莳熎倒吸了一口气。潼眠的经脉紊乱,内力如脱缰野马般横冲直撞。莳熎抖着扯下腰间锦囊,几枚银针在烛火下泛着幽兰寒光。她强迫自己镇定,三针封住潼眠的心脉要穴,又捏住她的下巴撬开她紧闭的牙关塞入凝气丹。药香混着血腥气在屋内弥漫,像极了她们初遇那年的梅雨季——那时她在飖澹皇宫受了气,机缘巧合来到溇兆,被人偷了钱袋窘迫之时,恰巧停留在楼外楼门口,潼眠撑着油纸伞一袭红衣推门而出。
窗棂忽被风撞开,卷起窗外残叶。潼眠缓过气,苏醒过来,反而第一时间安慰莳熎:“阿熎,我没事。”潼眠气若游丝,眼底却温柔无比。
“我擅毒,每次都让我担起这医者的名分。”莳熎鼻子一酸,看似抱怨,实则是心疼害怕。
“阿璟知道我受伤了吗?可千万别告诉......”话音戛然而止,潼眠忽然侧头咳出一口黑血。
莳熎怔忡间,忽听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房门被大力推开,暮色渐浓,模糊了楼容璟发红的眼眶。
“眠儿——”楼容璟疾步上前,一把半扶住她,暼到一旁枕边的血迹,心疼不已。
“阿璟怎么来了?今日课业结束了?”潼眠苍白的唇微微翕动,拭去唇边血痕,再仔细看,香禅子、崔铭和泱絮他们都来了。“大家......怎么都来了。”
“我听说了,又是司马炿月!”楼容璟愠色明显,手中拳头暗暗握紧。
“小眠眠,看来这司马炿月是你的克星啊。”香禅子半开玩笑道,被楼容璟一记眼刀闭了嘴。
“要不是我拦着,崔铭这小子恨不得上去跟司马炿月拼命。”泱絮撇了撇嘴,崔铭这小子就是年轻不知天高地厚,他一个通凡境的也敢叫板司马炿月这个通天境的。
“各位无需担心,这两日我不动用内力,休养休养便好了。”潼眠望了望窗外,酉时刚过没一会,他们定是刚结束课业就立马赶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