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五
刘盛凌话一落音,陈心念便骂他臭不要脸,又说自己要起床洗漱了,没工夫陪他费嘴皮子,挂掉电话。
陈心念走到浴室前,望着自己绯红的两颊,打开水龙头,用冷水洗脸。
这日她没什么安排,外面是个阴天,天气凉爽。
陈心念到衣柜翻了套健身服出来,视线在内衣抽屉面前停留片刻,拉开抽屉。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刘盛凌竟拿走了她不止一套里衣。
陈心念双手捂脸,跺着脚骂刘盛凌。
没骂几句,手机震动了一下。
原来是刘盛凌发来消息:姐姐,我爱你。
陈心念长久地盯着屏幕,最终回了个“兔子呕吐”的表情。
下楼吃过早餐,陈心念捏着鼻子将温好的补胃中药一鼓作气喝下。
自从刘盛凌去大伯那儿讨了养胃方子,煎了第一次药。刘家后续都定时派人来送中药。好意难却,陈心念虽不喜欢中药,也得喝了。
她近些日子确实不再胃疼,不知是按时吃饭,还是喝中药的缘故。
刘盛凌珍惜她、呵护她,当然是爱她的,但这份爱是亲情,无关爱情。听说夫妻一起生活多年,是可以从爱情转变为亲情的,但还没听说过亲情能转变为爱情。
陈心念往海棠花上喷营养液,和海棠花闲聊:“你主人压根就不知道什么是爱一个人,如果对一个人有欲.望就是爱,那满世界都是爱人。”
海棠被微风拂过,轻轻地朝她点头。
陈心念笑:“棠棠,你也认同我的说法,对吧?”
这笑容却很勉强,如果她此刻照一照镜子,就会发现她满脸怅然若失。
浇完花,陈心念和海棠们告别,出门跑步。她沿着申城江滩跑了半圈,刘盛凌的电话就又打过来。
现在是八点半,也就是英国时间凌晨一点半。
陈心念接过电话,直皱眉:“怎么还不睡觉?”
“我想起一件事要拜托你。”
“什么事儿?”
“明天是清明,你祭拜过爸爸后,你能不能帮我去祭拜下我妈?他们在一个陵园。”
陈心念脚步停下来,就听见刘盛凌解释:“以往都是我爸去祭拜的,今年……”
陈心念打断:“当然可以,不过是顺手的事儿。”
刘盛凌说会把信息发陈心念微信上,又接着同她拉七扯八的话家常。彼时陈心念存了安慰刘盛凌的心,到长椅上坐下,声音放柔软,絮絮叨叨的和他聊了起来。
起初刘盛凌的声音还算正常,后面就沙哑起来,清亮的少年音色低了好几度。
陈心念以为刘盛凌哭了:“男子汉大丈夫,别动不动就掉眼泪。”
刘盛凌说:“我没有哭,我在想你。”
话说完,重重地喘.了一声,粗.声说:“念念,继续和我说话……”
陈心念意识到刘盛凌在做什么,登时脸又热了,今天第二次挂断电话。
她在长椅上坐如针毡好一会儿,终是忍不住给刘盛凌发去微信消息:
[经常打.飞.机容易早.泄。]
刘盛凌很快就回复道:
[姐姐别担心,我一周才两次。]
陈心念从长椅上弹起来,面红耳赤的怒声回语音:“我有什么好担心的!谁要知道你一周几次啊?!”
路过的行人看过来,陈心念自觉失态,赶紧逃遁。
刘盛凌不久和她回了个小狗磕头的表情,向她道歉。隔了十分钟,见她不理会,又发过来他母亲盛棠的安葬地址。
刘盛凌如此这般行径,陈心念当然是一天一夜没理他。
翌日清晨,陈心念带着鲜花和香烛,先去祭拜过刘盛凌的父亲刘越岭,又去祭拜刘盛凌的母亲盛棠。原来盛棠和刘盛凌的父亲刘越岭一个在东边的陵园一期,一个在西边的陵园二期,且相隔一条长河。这么多年,陈心念倒是一直没听刘越岭提及过。
陈心念到达盛棠的墓地时,发现那里已安放了两束鲜花,上面沾着露珠,显然有人比她早到。
看来十多年过去,刘盛凌的母亲还在被不少人怀恋。
陈心念疏于揣测到底是谁比亲子更会怀念盛棠,注意力大部分被盛棠墓碑旁一颗不小的海棠树吸引。此次正是盛春,海棠花开的正盛,显得墓碑前鲜花黯然失色了。
公寓里刘盛凌购入的海棠盆摘、旗袍上的海棠刺绣、刘宅及墓园的海棠树、还有刘盛凌母亲的名字也带着一个“棠”字。
近些日子关于海棠的元素过多了,这勾起了陈心念漫无边际的联想。
刘盛凌的母亲在天上看着儿子、祝福儿子。
那么,刘盛凌的父亲是否也是如此呢?
他有没有想念她这个“便宜女儿”?
一阵微风袭来,海棠花缤纷落下,花枝拂动她的肩。
陈心念不知怎么地,流下眼泪。
一张纸巾递到陈心念面前,递纸的人有着素净的手,皮肤有种近似于病态的白。陈心念转过脸,愕然道:“盛煜哥。”
刘盛煜将纸巾塞到陈心念手里,一只手背到身后:“走吧。”
原来早于她来祭拜刘盛凌的母亲的人是刘盛煜,听刘盛煜说,盛棠其实是自己母亲的堂妹,也是他的小姨。
他母亲最后三年缠绵病榻,忧思多虑。远在燕城的娘家人担心不已,便遣了盛棠前来给她母亲解闷。
盛棠一直待他很好,他很喜欢这个小姨。
陈心念从前只知道盛家和刘家是老交情,没想到刘盛凌竟和刘盛煜亲上加亲,难怪大伯刘越峰会对刘盛凌另眼相待。
陈心念颇为惊愕:“这个我没听盛凌提过。”
刘盛煜淡然说:“盛凌出生时,我母亲已经过世了。等他能记事,他母亲也过世了。活着的人总会比死人引人注目,当然没人会在意。”
陈心念从刘盛煜这话里听见了一丝怨怼,似乎他对无人在意他母亲和母亲那边的亲人略显不忿。
刘盛煜日常和他父亲一样忙,经常来去匆匆,她对他印象就是试图向父辈证明自己的优秀富二代,工作和学习积极向上、生活朴素自律。
暴露脆弱是快速拉近社交距离的方式之一,陈心念眸光微转,对刘盛煜“交心”:“说起来,活着却不在身边的人其实也没人在意,我对我亲生父亲就是这样。我记事时盛凌的父亲就当起了我‘爸爸’,我便以为他是我亲爸。竟然把被从燕城接来的盛凌错当私生子……”
陈心念低下头,自嘲道:“直到盛凌的父亲过世,我才发现闹笑话的是我自己。”
刘盛煜笑了:“你没有闹笑话。”
陈心念抬起脸,看向刘盛煜。
刘盛煜眼神笃定,笑容中有着真切,表明他是真的没有嘲笑她。
陈心念正视前方,也笑了。
两人继续往前走,刘盛煜像个大哥哥一样,过问起了刘盛凌的学业和事业,陈心念说都马马虎虎,又找补:“盛凌还是挺努力的。”
刘盛煜双手操兜,夸奖刘盛凌在兄弟姐妹里出类拔萃,期待刘盛凌能尽早回来,和亲人们一起共事。
陈心念一面替刘盛凌自谦着,唇角不由自主上翘。
两人在陵园门口告别,陈心念正往停车场走,便听见背后陈母唤她的声音。
陈心念回头,陈母来到她面前:“是来看盛凌他爸的吗?”
陈心念说:“也来替盛凌看看他妈妈。”
陈母瞬时沉了脸色,陈心念平静道:“你知道盛凌的妈妈也在这儿?”知道盛凌的妈妈才是明媒正娶,长眠此地,却还是诓骗她,刘盛凌是私生子。
陈母愣了下,揶揄道:“我和盛凌他爸在一起这么多年,能不知道吗?”
陈心念转身拉开车门坐进主驾驶。
陈母绕到副驾驶坐下:“刚好到中午了,一起吃个饭。”
陈心念冷冷看着前方:“我不和没脑子到同抛弃妻女的前夫纠缠不休的人吃饭。”
陈母长叹:“我是没脑子,他说投资失利,一时没法还我,看来你爸又骗了我一次。”
陈心念双手抱胸:“在我心里李明辉就不是我爸,别以为他是我生物学父亲,他有什么过错,你就都能把这过错赖在我身上。”
陈母温和地解释:“我没要赖在你身上,我只是对你承认,你妈我确实没脑子,一直相信男人,一直被男人骗,这世界上的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陈心念扭过头,看着车窗里陈母的影子。
陈母叹了口气,接着说:“当年我还以为越岭是真的想和我好好过日子,哪知道他只是把我当个可以陪他应酬解闷的玩意儿。我当时年轻貌美得很,有很多富豪可以选择,却守了他这么多年,他还是不肯给我名份,怎么能不怨他?他死了,竟然一分钱都没有留给我们娘俩……”
说着,哭哭啼啼起来。
陈心念系上安全带,不耐烦道:“我不想当你的情绪垃圾桶,你要再说这些废话,我就带你去医院挂个号找个心理医生。”
陈母擦了擦眼泪,转移话题:“盛凌的三姑前些天找我商量过你和盛凌订婚宴的事了,我本想和你聊聊的。你拉黑了我,你小区的门我又进不了。因为怕给你惹上不孝的名声,我也不敢通过盛凌三姑来和你传话。凑巧在这里能碰上,我们就一起吃个饭,聊聊这个事儿。”
陈心念闻言,启动引擎:“安全带系一下。”
两人来到餐厅吃饭,商量和刘盛凌订婚的事宜。
谈起订婚服,陈心念说刘家大伯已带她去裁缝店定了,陈母有些意外,看起来喜不自禁:“这可太好了,连大伯都重视,说明你在刘家这地位很能立得住,以后日子好过。”
陈心念深深地看了陈母两眼,垂着脸给她倒热茶。
吃完午饭,陈心念将陈母送到她要去的美容院,随口问:“有钱续费了吗?”
数月前陈母给她和祁宇轩攒了个相亲局,陈母让她见祁宇轩前去美容院做护理,她倒是去了,被告知年卡期限已到,陈心念心知陈母指望她买单,便拒绝续费,还哭穷要赊账闹得陈母脸面全无。
陈母笑道:“续了,越岭从前给我那张的银.行卡又能用了。”
陈心念皱了眉头,银行账户需要刘盛凌亲自经手,事实很明显,是刘盛凌重新开的卡。
陈母噌怪地看了陈心念一眼:“就只准你跟着我享了二十多年的福,不能我跟着你享点福吗?”
陈心念冷冷道:“花在你身上的一千万还不够你享福的吗,如果你能要回来,就都是你的。你把李明辉的信息给我,我找个好律师和他谈,保证杀的他片甲不留。”
陈母听得直皱眉:“你非要闹得你自己的订婚宴都不安宁吗,我看什么事都等订了婚再说。”
说到这儿,又盯着她上下打量:“现在天气热起来,皮肤干燥了些,你和我进去做个补水护肤。还有你这头发,也得养护一下,盛凌又不是不肯给钱你花。”
陈心念摆手赶人:“我忙的很,没空。”
陈母下车,美容院的前台一见到陈母,就热情的出来迎接,帮她拿包,陈母脸上立时浮现出得意、傲慢的神情。
不知两人说了什么,陈母和前台同时向陈心念看过来,陈心念启动引擎,将陈母迅速抛在脑后。
陈心念回到公寓,刚换了身家居服准备睡个午觉,刘盛凌打来视频电话。陈心念告诉他,自己已经祭拜过了,让他放心,顺道提了偶遇刘盛煜的事。
英国那边这会儿是清晨,手机屏幕里的刘盛凌在洗手间洗漱,准备上班。他套上一件黑色衬衫,边系衬衫扣子,边吐槽:“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他可是个大忙人。”
陈心念已换了家居服准备睡个午觉,她往床上一靠:“我也觉得。”刘盛煜没像其他刘家人和刘家熟人一样,有闲心关怀她和刘盛凌的婚事。
刘盛凌又说:“多半是大伯实在没空,让他来一趟。”
陈心念点点头:“有可能。”
陈心念提及刘盛凌和刘盛煜通过母家还有另一层亲戚关系时,刘盛凌拿了西裤套上,无所谓的态度:“我早就知道了,那又怎么样?”
陈心念的目光不受控制的游弋至刘盛凌腰下,两人虽于多日前有过边缘性.行为,但那之后刘盛凌和她远隔重洋,每每联系都是正常亲昵,陈心念没对此多想多忆。
昨天刘盛凌突然来了那么一出,陈心念不知怎么地就控制不住自己这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