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四

刘盛凌这话一出口，陈心念瞬时闹了个大红脸。

大伯刘越峰在旁，刘盛凌却毫不顾忌地和她调情，她赶紧把视频电话摁掉。

刘越峰接过手机时，笑着调侃：“这小子总算在你这里吃了瘪，可算把我这些年在他那儿吃的瘪找补回来，我这心里可舒服多了。”

从前陈心念和刘家人打交道不多，生为刘家掌舵人的刘越峰事务繁忙，更是见面很少。有限的几次见面，刘越峰总保持着威仪，鲜少不端长辈架子和晚辈讲话。此时他骤然打趣，陈心念有点不自在。

但陈心念更多的是诧异，因为刘越峰提及“这些年吃了刘盛凌的瘪”。刘盛凌有点乖佞妄为她是知道的，但他很会察言观色。在她印象中，刘盛凌待刘越峰还算礼貌。她不知刘盛凌竟能对刘越峰如此放肆，更不知道刘越峰竟会“放低姿态”去待刘盛凌。

要知道，刘越峰可是惯常的严父。

刘越峰已年过三十的大儿子刘盛煜虽然优秀，还是经常被他当着众人的面，毫不留情面的斥责，其他几位晚辈见到他也是拘谨的很。

陈心念压下心头波澜，礼貌客气的和刘越峰交谈。

刘越峰追问刘盛凌的近况，陈心念把自己知道的无关利益痛痒的事情告知刘越峰，大都是些生活乐事，刘越峰听得饶有兴致，一副慈爱长辈模样。

陈心念说到刘盛凌热爱天文，在英国经常没事就拿望远镜探索星空，刘越峰忽而叹一声，感慨道：“这点倒挺像他母亲。”

陈心念听曾效力刘家的周律师提过，刘盛凌的父母联姻是刘越峰同刘盛凌外公一力撮合的。陈心念也听刘盛凌的父亲醉酒时偶尔提过，刘盛凌的母亲盛棠很信任刘越峰。也许就是因为有这份信任加持，她才嫁给了本无感情的刘盛凌的父亲刘越岭。

提起逝者总会让人惋惜，气氛变得有点儿凝滞，所幸车很快到目的地。

给陈心念定制婚服的老式裁缝店位于市中心内某洋房内，位置闹中取静，已屹立数十年，主做旗袍和西服。店面不大，负责招待的有一个店员，量体裁衣的的有一男一女两个店员，老板是个精神矍铄、头发花白的老爷子，看起来和刘越峰熟识。

店员为陈心念量过尺码，拿了三本服装样式册子，给陈心念一一介绍，询问想法。店员不时介绍哪件衣服是哪位名流订制的，各类衣服各有特色，都很别致美丽，就算是对奢牌华服习以为常的陈心念，也被吸引住了。

只是美衣价贵，三本册子里面的衣服价格在数十万到上百万。

刘家人这一个多月一直没找陈心念，陈心念原本还存在侥幸心理，以为就简单走个过场，吃个饭就行了的。看这架势，似乎要大办。

店员见陈心念看到后面兴趣乏乏，说展示间有些现做好的成衣，她带她去看看。两人进了展示间，陈心念视线很快在某件被安放在乌金木展示柜里的旗袍上定住。

这是一件素红绣金线海棠的夏款旗袍，乍一看很素雅，仔细辨别下会发现做工极为精良。

店员介绍：“这衣服的年岁听说有二十年了，客户深度参与过设计，可惜没能用上。”

陈心念纳闷：“挺漂亮的，这位客户不满意吗？”

店员道：“婚礼没能办成，客人便不要了。但这是老爷子最心仪的作品，因此老爷子找客人重新买回来，当作镇店之宝。有好几个客人想试一试，或者买下，都被老爷子拒绝了。”

正说着，门口传来脚步声。

来人是刘越峰和老爷子。

老爷子还没开口，刘越峰便道：“喜欢就试一试。”

刘越峰一贯强势，陈心念不想惹老爷子不快，连忙说：“我就是看看而已。”

“光看不试，怎么知道合不合适？”老爷子爽朗的笑起来，朗声对店员嘱咐取衣，店员小心取了衣服，带陈心念去里间换衣服。

不一会儿，陈心念换了衣服出来。倒真的挺合适，像是为她量身定做的般，看来这位客人和她身材相仿。

店员赞叹不已，老爷子也满意的点头。

刘越峰只是看了她一眼，便出去抽烟了。

陈心念将衣服换下来，出了试衣间，便听见老爷子和刘越峰在会客间交谈：“衣服当然是得人穿才有价值，我也很乐意你家这小丫头穿走。只是从前这婚礼没能办成，怕是……”

老爷子看了杵在门口的陈心念一眼，给刘越峰递了根烟，亲自为他点烟，按下不表。但意思已再明显不过，这件衣服的前主人未能办成婚礼，恐怕不吉利。

刘越峰叼着那根烟，抬眼看她。

半明半暗的室内，他一向浑厚响亮的声音难得低缓：“介意吗？”

陈心念从刘越峰的眼睛里，读到了她难以理解的期待，一时愣怔。

刘越峰看了眼烟灰缸，一边不停的往烟灰缸里掸着烟灰一边说：“婚期太紧，只能做件勉强可以穿的衣服。既然有合适的成品，买了便好。”

陈心念摇摇头：“不介意。”

刘越峰夹着烟吸了一口，盯着陈心念，审视的目光：“为什么不介意，你对和盛凌的订婚不在意？”

传闻刘越峰多疑，看来果然如此。

陈心念思索片刻，拘谨又认真地说：“至少准备婚服的时候，我想这位准新娘是期待婚礼的，不然我想她不会费心参与设计婚服。所以这件婚服是带着美好的期待的，我觉得穿上它和盛凌订婚没什么不可以。”

老爷子笑着看向刘越峰：“这小丫头虽年纪小，倒是个活得很明白的人。”

刘越峰不置可否，摁灭香烟，从椅子上起身。

选定完衣服，陈心念和刘越峰没再久留。

送陈心念回家的路上，刘越峰忙着翻阅文件，鲜少和她说话。

陈心念反倒自在。

公寓大门外停车，陈心念向刘越峰和忠叔道过谢，下车后如临大赦，几乎连走带跑的离开。

启动引擎后，忠叔余光瞥了下副驾驶上望着陈心念的背景若有所思的刘越峰，笑着开了口：“这二小姐啊，平常装着沉稳，其实还是个小姑娘，蹦蹦跳跳的活泼的很。”

刘越峰叹息：“这个不醒事的样子可不能好好照顾盛凌。”

忠叔道：“这个年代的女孩儿本就稚气些的，盛凌的心性像您，比同龄人成熟的早。”

刘越峰说：“我看他不像，像他妈，总爱对我使小性子。”

虽是抱怨的语气，脸上却有笑容，又自相矛盾的说道：“总体来说，盛凌更像我，比盛煜要像……”

说到这儿，不动声色地问：“你觉得盛凌像我，还是盛煜更像我？”

忠叔回答：“小公子像年轻时候的您，锋芒毕露；大公子像之后的您，稳成持重。”

刘越峰摇摇头，皱眉道：“稳成持重个屁，他那是像他母亲一样胆小怕事。”

忠叔宽慰：“有您做靠山，大公子有的是时间历练。”

刘越峰点头：“那倒是。”

车路过那家裁缝店，刘越峰转头看了眼，低声自言自语：“可惜了。”

—

陈心念回到公寓时，已是深夜。

她草草洗漱后休息，临睡前看了眼手机，刘盛凌在她试衣时给她发消息了，问她为什么会和大伯刘越峰在一起。得不到回复，他没有穷追不舍。

只是隔了一个小时后，补充一句，婚服还满意吗？隔了一分钟，又道晚安。

她选婚服的事情，多半是刘越峰告知他的。

看起来……刘越峰对刘盛凌比她以为的还更好。

陈心念回想刘盛凌求她不要扔下他时，那张可怜兮兮的“流泪小狗”脸，隐隐有种被骗上当的感觉。

她很快摒弃这种不好的感觉，主动为刘盛凌找理由：不涉及重要利益冲突的时候，长辈当然能好好的当长辈。要亲情见真章，还得看刘越峰能否顺利签字，让刘盛凌顺利继承从刘越岭那里得来的刘氏股权。那个毕竟是大头。

现下她帮刘盛凌处理他父亲那些固定资产倒是顺利。

若是他们真的订婚，她真的能像三姑刘越云保证的那样，顺利地帮刘盛凌处理牵连刘家生意的事务吗？

种种担忧在脑子里绕，思绪纷杂间，陈心念睡着了。

陈心念是被自己订的闹钟吵醒的，没有睡懒觉习惯的她拿遥控开启窗纱，让阳光照进来，逼自己清醒。

刚准备起床，刘盛凌便给她打来视频电话。

现在是中国时间早上七点多，也就是英国时间0点已过。

见刘盛凌仍穿着昨晚视频电话时的那件黑色衬衫，背景是会所的室内。陈心念皱了眉头：“怎么还没下班？”

刘盛凌边上楼边说：“这几天会所来了一波国内旅行团，比较忙。别担心我，现在课业不重。”

刘盛凌的话让陈心念意识到自己语气过于急切，陈心念靠在床头，佯装淡定地欣赏窗外的风景，不疾不徐地说：“国外不比国内安全，凌晨回家注意点，最好让人送你。”

刘盛凌回答：“我搬到会所阁楼住了，这里就是我的房间。”

陈心念再次看向屏幕，发现刘盛凌已调转了镜头对着他的房间。是个简单布置了家具的小套间，有刘盛凌干净整洁的风格。

只是枕头上，赫然放着件女士胸衣。

陈心念瞬时眉头拧起来。

刘盛凌很显然也察觉到她的不悦，调转镜头对着自己。他已褪了衬衫，露出宽肩窄腰和健美颀长的手臂，薄薄的腹肌隐现。

刘盛凌是个成年人了，有女人正常，他对她只是依恋。至于生理冲动，那是依恋加雄性本能叠加的结果。两个人订婚，不过是为了利益绑定后更好的处理遗产。

陈心念继续说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视线却控制不住地在刘盛凌露出的肉.体上梭巡，试图寻找暧昧痕迹，思考他和她其他女人进展到哪一步了，有没有可能取代她，好让她顺利退场。

可仅仅想了小半会儿，就心浮气躁、坐立难安。陈心念将手机拿到床头的手机支架上固定，从床上下来，胡乱叠起了被子。

刘盛凌干声开口：“是你的。”

陈心念莫名其妙：“什么？”

刘盛凌走到床边，将胸.衣举到镜头面前：“是你的。”

陈心念定睛一看，发现真的是自己的胸.衣。她记起来，刘盛凌去英国的那天，帮她在露台晾了衣服，衣服里没有胸衣，她当时还以为被风吹走了。

陈心念恼火不已：“你拿我胸.衣做什么——”

话一出口，陈心念顿时明白过来，脸登时大红。

来不及开骂，便见刘盛凌凑近镜头，朝她眨眨眼：“姐姐放心好了，我一定会为姐姐守身如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