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
陈心念这话一出口,换刘盛凌面红耳赤。
陈心念自觉失言,赶紧闭嘴。
两人一时陷入沉默。
也不知过了多久,陈心念忽闻得咚的一声,那根玩具从刘盛凌手中滑落,在地板上滚了两圈,挨在她脚边。
陈心念下意识后退两步,那根东西穷追不舍。她登时脸上滚烫,往边上挪了一步,总算避开。
就在这时,刘盛凌转了个身,往门厅走去:“我去找大伯了。”
陈心念哦一声,往后退向餐厅。退了没两步,她发现自己完全没必要退着走路。她迅速瞥了眼刘盛凌,庆幸他没把目光放自己身上,迅速回到餐厅继续用早餐。
陈心念刚喝了一口不爱喝的牛奶,便听见刘盛凌说:“做的时候我会轻点的。”
陈心念被呛到,咳嗽不停。
砰的一声,刘盛凌关上门。
享用早餐的心情全无,陈心念来到茶几前,拾起那根玩具扔进垃圾桶,又蹲下来,将茶几抽屉里的那些玩意儿都拿出来,往垃圾桶扔。
收拾完垃圾,陈心念出门,去了申城大学教学实训楼内的校企合作工作室。
这个工作室是她的同校师兄柯明途开的,近年国家大力支持大学生创业创新,她所就读的申城大学校企合作项目众多,也有大学生自行注册公司创业,柯明途便是其中一员。
陈心念于大一时投资了柯明途的校企合作孵化项目,项目主要创研智能制造系统。柯明途的第一个校企项目被某企业看中收购,收益不菲,陈心念便也分了一杯羹。
此事成功后,陈心念和柯明途签了一份合作协议,陈心念负责维护关系拉投资,柯明途负责招团队,继续搞技术研发,如今团队已有八人。
也有考虑自己正和柯明途合伙,恐怕精力有限的一面,陈心念没答应祁宇轩的合伙邀约。前晚柯明途的女友万千娇来电,找她聊拆伙的事儿。万千娇这人虽娇生惯养,可偏偏对柯明途一往情深,唯他是从,是个体贴的好女友。
她想了又想,觉得若非柯明途有此意,万千娇是不敢这么做的。
柯明途表现的似全不知情,像往常一样邀陈心念一起在工作室会议室听取完项目进展汇报后,继续和团队成员沟通项目细节。
陈心念也像往常一样一头扎进柯明途的办公室,拿起手机为大家点咖啡外卖。
刚点完外卖,一个用白瓷杯装的速溶咖啡递到陈心念面前。
陈心念笑着抱臂,微微往后仰:“你家那位给你买的的专用杯子…我可不能用。”
柯明途一只手撑在办公桌上,俯身看着陈心念,眉峰微挑:“纸杯用完了,这杯子我洗过了。”
这话显然避重就轻,陈心念收敛了笑容,从柯明途的办公椅上起来。
柯明途这回没像往常一样,让她继续坐着他的“老板椅”。
陈心念去拿了办公室门后的塑料椅,放到办公桌前,和已安坐在“老板椅”上的柯明途面对面落座,还打了个哈欠。
柯明途面带关怀地说:“你看起来状态不好,还是回去休息休息。反正这里最近没什么事儿,我顾得上。”
陈心念手肘搁在办公桌上,一只手支着头看柯明途:“你当然顾得上,没有我,不是还有你家那位吗?”
柯明途说:“她还不算我家那位。”
说完,他低头饮咖啡。
似乎被咖啡液烫到,柯明途迅速放下咖啡杯:“念念,别担心以后。只要你需要,我可以无条件的支持你。”
柯明途说这话时,抬起脸看着陈心念。咖啡的雾气遮住了他的眼镜,让他的眼神被藏匿。
但陈心念从柯明途上半身往前,双腿往前探,皮鞋几乎要挨着她的双脚的肢体语言来看,窥得了他的动机。
自从她失了大小姐的名头,不少牛鬼蛇神叨扰她,仿佛她成了亟需靠朝男人献出身体,以摆脱困境的女人。陈心念以为同她合作事业的柯明途多少会对他放尊重点,没想到,他和那些牛鬼蛇神没什么两样。
陈心念忍住反感让自己不缩脚,笑着开口:“一千万。”
柯明途扶了下眼镜:“什么?”
陈心念说:“我现在缺一千万,你能给我吗?”
柯明途眼镜上的雾气散去,显出他略显慌张的目光来。他重新拿起杯子,让那雾气重新聚集,嘀咕道:“你怎么会欠人一千万?”
陈心念摆出一副麻木的表情:“我妈赌博,欠人一千万。现在我那便宜爸过世了,没人肯罩着她。我要是不还钱,她就得被剁手指。”
说到这儿,陈心念朝柯明途倾身,轻声说:“你帮帮我,好不好?”
柯明途放下咖啡杯,正襟危坐:“念念,你要是缺钱的话,我倒是可以帮你凑凑,只是你得签个协议。”
陈心念瞥了眼桌下,柯明途的脚已经缩回去了。
陈心念重新坐正,开门见山:“你家那位找我聊过了,但她开的价太低,我不答应。”
柯明途皱了皱眉,张嘴想说些什么。陈心念抢先一步道:“万千娇这人我还算了解,你别说自己全然不知情。”
柯明途抿了抿唇,双手抱臂,微抬下巴:“你想要多少?”
“按合作协议,你要是有意收购我的原始股,按公司预估市值计算……”陈心念随手拿起办公桌上的计算器测算出结果,计算结果面向柯明途:“二百九十八点五万,抹个零,你给我三百万。”
柯明途哭笑不得:“哪儿还有反向抹零的?”
陈心念眨眨眼:“我知道胜道资本看中了现在手头上的智能交互系统项目,有意投资,到时候你这儿可不是小作坊,而是大公司了,你也会成为大老板。你不想那时候被我分一大杯羹吧?”
柯明途思索片刻,颔首:“可以,我半年分三期支付给你。”
陈心念摇头:“我要你半个月之内双手交钱,我双脚退场。”
柯明途看起来很为难:“你也知道现在项目上需要钱周转,没这么多现金能给你。”
陈心念从包里拿出香烟盒,抽出一根香烟点燃,气定神闲地说:“你别担心,娇娇帮你筹得到。”
柯明途要笑不笑:“你不会是用你妈编谎来诈我吧?”
陈心念挑眉:“你们家娇娇人脉广,虚实去打听下不就得了?无论我是不是诈你,你决定已经做好了,不是么?”
柯明途语塞,面色薄红。
陈心念摁灭烟头,拿了包起身:“我还有事,走了啊。”
陈心念刚要开门,柯明途叫住她。
陈心念转过身,柯明途双手撑着办公桌,红着眼盯她:“刘心念,你就对我们两拆伙这么无所谓吗?好歹我们两认识快五年,愉快地合作了快三年。”
陈心念懒得和柯明途掰扯,也不想再和他见面:“退股的事我会全部交给我的律师来处理。到时候她会和你联系。”
陈心念拉开门走出去。她点的外卖咖啡已经到了,放在工作室入口门厅宽大的木桌上,纹丝未动。
那些团队成员不时偷看她一眼,陈心念自顾自拆了咖啡袋,将咖啡逐个分发至他们。分发到还剩四杯时,柯明途出来了,帮忙分发咖啡。
刹那间,那些手里有咖啡的和没有咖啡的都同时起了身,朝陈心念道谢。
看来她败北已成定局,那就捞点钱完事儿,陈心念抬腿便走。
柯明途将最后那杯加糖的焦糖玛奇朵递给陈心念:“我送你。”
陈心念没接咖啡,自顾自往外走,柯明途跟上来,两人一前一后进了电梯。陈心念双手抱胸,不动声色靠着电梯墙。
柯明途开了口,嗓音干涩:“我并不是想拆伙,只是想让你和我签个借款协议,我会尽量帮你筹钱。”
陈心念敷衍道:“我家里事情多,没法再忙你这摊子事了。”
柯明途冷笑:“是家里事情多,还是祁宇轩那儿的事情多?”
陈心念皱了皱眉,要说什么,电梯门开了。
学校后勤处某位领导走进来。陈心念和柯明途立时打起精神,和这位领导打招呼。
领导说自己听说了陈心念父亲过世的事情,望她节哀。
领导和陈心念一番寒暄,边说边走。出了大楼,这位领导还没有离开的意思,说也要去校外。陈心念转头对柯明途道别,同这位领导并行在校园内。
柯明途一不在,这位领导开门见山,问她和刘盛凌父亲的真实关系:“那么,刘董事长实际上是你继父吗?”
原来自己的身世不止是刘家的社交圈,连外边都已传的沸沸扬扬,陈心念张张嘴,无论如何都难以去解释,刘盛凌父亲连她继父都不是,她母亲只是刘盛凌父亲毫无名份的女伴。
所幸这位领导关注点不在这上面——刘家作为申城当地餐娱大拿,把握着申城不少商务宴请场地,学校招待没少用刘家的场地,赊账不少。
领导是怕陈心念和刘家再无关系后,学校被刘家要账。
学校的欠账在刘家产业诸多欠账中算是小账目,陈心念笑着说自己会同长辈打招呼,又趁机试探:“听说批建了学校新校区的餐厅,如果我三姑要是知道家里能竞争上岗,赊账就更是小事了。”
领导装腔作势,说要找上级汇报。陈心念赶紧恭维,烦他多为刘家的事操心,少不了感谢他。
两人在校园大门处告别,陈心念用午餐的心情全无。她在校外停车场取了车,驱车往李叔所在的典当行去。
途中那位领导来了电话,说上级想听听刘家关于建设餐厅详细的想法。
陈心念回应后,将车停到一边,同刘越云打去电话,谈及此事。刘越云很高兴,说这个生意可以做,是个不错的机会。学校拨款总比企业的资金来源要稳妥,如今经济不好,不赔便是赚了,又保证若是谈成,还按往常一样给她介绍费。
刘越云同陈心念所说都是公事,丝毫不提刘盛凌。
陈心念忍不住插一句:“三姑,盛凌发烧了,昨天没能出国,还住我那儿。”
刘越云哦一声,又把话题转回公事。
仿佛她和刘盛凌毫无干系。
强要的亲情要来也是假的,陈心念不再提起。
陈心念按照刘越云的指示,去了刘越云手下负责对接此事的某位老总所在的办公楼商谈,没过多一会儿,晚上便攒成了一个饭局。
从办公楼出来,太阳已渐落下。
晚上还有饭局,陈心念赶紧驱车前往典当行接陈母。
大概是典当行的员工对陈母有着怨气,陈母没被优待。出来时,陈母面容憔悴,神情畏缩,闭口不语,一副霜打过的茄子模样。她一见到陈心念便快步上前,拉住陈心念的手臂,躲在她背后。
陈心念因此上下打量陈母好几回,问她是否有受伤。陈母不作声,员工赶紧向陈心念解释,没有对陈母动粗,有好吃好喝的招待。
李叔这典当生意也做了不少年了,陈母是典当行爱撒谎的常客,怎么就能把赝品典当成功了?陈心念看向那员工,到嘴边的质疑最终没出口。
再如何辩白,起贪欲的是陈母。陈母吃了教训,指望她能长些记性。其实最令陈心念担忧的是却不是陈母典当赝品,而是陈母疑似赌博破财。
陈心念给李叔打过电话称谢,携陈母离开典当行。
车门一关上,陈母瞬时生龙活虎,戳着陈心念脑门儿骂:“别以为你上了刘盛凌的床,你就了不得了。你这辈子永远低我一头,因为我是你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