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高二时,庄昱安强势切断她的早恋。
妹妹大学时,他又想方设法布下结界护她周全,就像孙悟空用金箍棒画出个看不见的圈。
如今,妹妹都毕业两年了,他已经没有理由再阻止她体验成人世界的情情爱爱。
但身为兄长,他至少应该帮她把关。居心叵测的、轻浮浪荡的、软弱无能的、自私自利的、幼稚可笑的、歪瓜裂枣的……那些不合格的男人有一个算一个,必须统统拦在门外!
庄昱安犹豫许久,把蹿到喉咙口的询问憋了回去。
如今的妹妹非常排斥他的干涉。他有预感,自己若是直截了当问,她不仅不会坦诚相告,反倒会蓄意掩盖,还会生他的气。更妥当的做法是暗中观察。妹妹自小藏不住事,相信用不了两天他便能查个水落石出。
不过,倒是不防迂回试探一下……
“路飞最近好像有情况,你知道么?”庄昱安忽然问。
妹妹一脸茫然:“什么情况?哪方面的?”
庄昱安嘴角微弯:“听说,他谈恋爱了。”
“真的吗?”妹妹一脸吃瓜表情,筷子悬在空中,“路飞哥历任女朋友都可美了,这次也一定是个大美妞!我明天问问去!”
“只是听说,不保真。”庄昱安笑着说,“你要问就委婉一点,更不要提我的名字。”
“嘿嘿,我就说我听说的!听谁说的?不管,反正就是听说的!”
看她大大咧咧的表现,一点不像自身也隐瞒了恋情的样子,庄昱安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刚才想多了。
“路飞恋爱,你怎么这么激动?”他继续试探,“又不是你恋爱了。”
妹妹脸一红:“我就是喜欢看美女嘛……”
庄昱安决定趁势追击。他直勾勾盯着妹妹单纯无邪的眼眸,问:“那你呢?想谈恋爱吗?目前有喜欢的人吗?”
话一出口,他觉得自己好像过于激进,问得过于直接了,于是挪开视线,故作随意地夹起一块肉放进碗里。
餐桌对面,妹妹踌躇一会儿,弱弱地说:“也不是不想恋爱,就是现在没有喜欢的人……”
庄昱安抬头,仔细打量她此刻表情。羞涩而真挚,袒露稚拙的天真,完全不像在撒谎。
看来确实是他误会了。
“哥……”庄静好抬眸看向兄长,斟酌着说,“如果我想谈恋爱,你会支持我吗?”潜台词是:你不会像以前一样阻止我吧?
兄长微微一怔,片刻后微笑着说:“如果对方是正确的人,我会支持你的。”
正确的人……庄静好心想:是你认为正确的人,还是我认为正确的人?但她没有把这句腹诽说出口,只是轻轻“嗯”声,然后埋头吃饭。
忽然想起,哥哥也没谈过恋爱呢……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哥哥长这么大没谈女朋友,到底因为什么。虽然家里并不穷,可哥哥在大学时却打好几份工,用打工赚来的钱给她买各种各样的好东西,搞得同学们还以为她是个富二代。在学习和打工之外,哥哥剩余的时间也几乎全部用在她身上,他哪来的美国时间谈恋爱?至于毕业之后就更不用说了。哥哥一出校园就开始创业,每天忙得连饭都不按时吃,却依然从繁忙工作里榨出时间陪她。
哥哥是为了他才母胎单身至今,这件事一直像石头般压在她心头,一触碰就会感到内疚。她偶尔会想:哥哥能不能自私一点,能不能放一些心思在他自己身上,而不要总是以她为第一优先。就像左晓说的,人不应该忽视和压抑自己的需求,难道哥哥就没有需求吗?不可能,只不过被他忽视和压抑了而已。
哥哥是伟大的,也是可怜的。
“哥,那你呢?”庄静好认真地问,“你想谈恋爱吗?”
庄昱安猝不及防被问住,内心泛起波澜。
他是一个健康的男人,从初中起他就知道了。他在青春期也不是没有对异性心动过,只不过每次刚冒出那么一点点小萌芽,便会亲手掐掉。因为谈恋爱对那时的他来说,实在太奢侈也太危险了。他的时间有限,也没有信心能够给到女孩子充分的陪伴与爱护,与其顾此失彼,不如不要有彼。
等到这两年事业步入正轨,妹妹也已经长大,他完全可以去展开一段恋情了。然而,不知是否因为青春期的刻意压抑引发了什么后遗症,他发现自己居然失去了对异性心动的能力。就像一片久经干旱、寸草不生的土地,已经忘了如何给种子提供养分,支持它们生根发芽,去揭开春天的序章。
路飞有时嘲他是个修道士,还损他要不要去男科看看,甚至一度怀疑他性取向。他也知道自己到了年龄,于是坦然接受了爷爷奶奶和其他人安排的相亲,以结婚为目的试着接触过几个女孩,可是,连他自己都被自己的冷淡劝退了。就算其中有一两位主动表示愿意花时间与他慢慢培养感情,他还是选择了婉拒。他有预感,冷淡的自己会伤害到无辜的对方。
一个心如止水,一个曾被棒打鸳鸯,所以恋爱相关话题一直是兄妹俩心照不宣的雷区。这些年妹妹从未关心过他的感情生活,怎么今天会突然问起?
庄昱安心想,或许这叫“礼尚往来”吧,既然兄长主动问了,她也得问回来。
他微微一笑,答:“谈不谈都可以,随缘。”
庄静好蹙眉,片刻后把左晓对她说的话原封不动送给兄长:“恋爱和性都是人生中很重要的体验,是其它体验无法替代的。”她不觉流露同情目光,“哥,我觉得你好像习惯了忽视和压抑自己的需求,而且我觉得……你会这样都是我造成的……我想应该是的吧?”
一瞬间,庄昱安心中卷起狂风,波澜变成波涛:妹妹在怜悯他;她看到了他的隐忍付出,也看透了他的无可奈何;她因此而内疚。
庄昱安心中油然生出被理解的感动,还有对妹妹陷入自责的疼惜,同时又因为察觉到妹妹眼中的兄长竟然是可怜的,感到自卑、沮丧、心慌……错综复杂的情绪就像风中巨浪,将他举起又抛下。
“你想多了。”唇角勾出浅浅上扬曲线,庄昱安语气平静一如平常,“你哥只是没有遇到合适的人,不是什么忽视和压抑需求。”
庄静好将信将疑打量兄长,忽然脑中划过一道闪电,一个绝妙的计划在此间诞生了!
天才!我真是个天才!
她激动得脸蛋涨红,大声道:“哥!我给你介绍对象吧!”
庄昱安吃了一惊,还来不及给出反馈,庄静好滔滔不绝说道:“以前长辈们给你介绍的那些肯定不合适呀!他们年纪大了,哪里懂我们年轻人喜欢什么样的呀!你放心,我来帮你安排,保管有合适的!”
喜欢什么样的……庄昱安心跳忽然漏了半拍,脑中蓦地蹦出一张脸,然后立马打了个大大的红叉!
他讨厌她,妹妹不是不知道,再怎么胡来也不致于专挑坏果子折磨兄长吧?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真的不用……”他放下筷子,无奈笑道。
妹妹却置若罔闻:“跟我客气什么?”拍着胸脯道,“哥你喜欢什么样的?说说,包在我身上!”
见哥哥不说话,庄静好瞬间变身福尔摩斯:“让我猜猜啊……哥你应该喜欢那种端庄文雅、干干净净的,别太闹腾……嗯,你反对女孩子烫染头发,那肯定是喜欢黑长直喽?还有,你喜欢音乐,最好另一半也有相同爱好……”
她越说,庄昱安越不自在,感觉身上有蚂蚁在爬。正在他坐如针毡时,庄静好忽然一拍桌子:“有了!”
有了?庄昱安莫名有些激动:妹妹朋友圈还有这样的?会是谁呢?
庄静好目光璀璨,仿佛真搜寻到什么宝贝,眉飞色舞地说:“我有个朋友,简直就是为哥你量身定制的!她是那种清纯小白花类型,一头乌黑长发,眼睛特别漂亮,皮肤白得发光!她看着文文静静,但其实人很开朗,很有活力。对,她还热爱音乐!哇塞,跟你匹配度百分之一万!”
她越说,庄昱好脑中形象越是具象,鲜活得几乎立刻要从脑海跳出来,站到面前,指着他鼻子嘲笑:“你是不是有病啊?!”
庄昱安脸色阵红阵白。庄静好兀自兴奋,没有注意到哥哥阴沉的表情,还在认真替他盘算:“不过我跟她也不是很熟,不清楚她现在有没有男朋友诶……回头我问问去!”
“不用了。”庄昱安起身,边收拾碗筷边淡淡地说,“感情的事急不来,随缘吧。”
看着哥哥克制又落寞的样子,庄静好更觉得他可怜,心头忽然涌上一股强烈信念感:
既然哥哥是因为我才母胎单身的,那么帮助哥哥摆脱单身、拥有完美的恋爱初体验,我责无旁贷!
庄昱好见她双手攥拳,紧咬下唇,一脸义无反顾模样,周身散发圣洁光芒,顿时眼眶一热:啊,他的妹妹是多么的善良纯粹!她深深牵挂着兄长的幸福,用一颗滚烫的真心温暖着他……
然而,他根本听不到此刻妹妹心中的尖叫:
啊啊啊——庄静好,你要加油!只要哥哥沉迷恋爱,不就没时间管你了吗?到时候你和晓晓北鼻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怎么玩就怎么玩!欧自由,宝贵的自由!我来了!
她连一秒钟都不想等了。趁哥哥进了厨房,她迫不及待打开微信好友列表,快速发出一条消息。
庄昱安这边,把碗筷放进洗碗机,又收拾了灶台和餐桌。刚把手擦干,妹妹走过来,满眼期待:“哥,你周日有空没?我想叫两个朋友来家里烧烤,你能帮我们烤吗?”
庄昱安想了想,道:“中午还是晚上?我尽量把时间挪出来。”
第二天,兄妹俩一大早就开车去了爷爷奶奶家。庄昱安今天是寿星,爷爷奶奶没舍得让他做饭。老两口亲自下厨,庄静好打下手,做出五菜一汤,还煮了碗加荷包蛋的长寿面。
吃饭时,二老照例借题发挥,开启催婚模式。
“昱安呐,你都27啦,按虚岁28,老大不小啦……”奶奶的话术一成不变,只把去年的26、27分别+1,轻车熟路得不用动脑子,“什么时候能谈个对象,让爷爷奶奶早点抱上孙子哟?”
“孙女也行!男女都一样!”爷爷补充,“龙凤胎更好!”
庄静好还在偷笑,没想到炮火已近在眼前。“好好也是,23岁,大姑娘啦!别整天窝家里面,多出去认识男孩子!”奶奶笑道。
这下轮到庄昱安偷笑。笑了两秒钟又抿住嘴:一想到妹妹迟早要嫁出去,不知道被哪来的臭小子捡了便宜,心中颇有些“女大不中留”的叹惋。
饭后是赠礼物环节。爷爷包了个红包,奶奶送出亲手做的泡菜:“这一坛子够吃上两个月啦,吃完奶奶再给你们寄!”
庄昱安看着老人慈爱的笑脸,心中有些唏嘘。他当初将爷爷奶奶接来北京时尚未买房,便在自己住的小区另租了房子给他们住。后来他买了别墅,二老却不愿搬进去,原因是嫌这个孙子管得太宽,用爷爷的话说:“这个不准吃,那个不准用,连刷个短视频都要管!”他还记得爷爷奶奶刚来北京时,三天两头闹着要回老家,被他劝阻之后渐渐不再提。时光荏苒,一转眼他们真要搬回老家去了。
轮到庄静好时,她拿出一个小小的礼品盒,双手递给兄长。
庄昱安微微一怔。昨晚妹妹揣在怀里的包,被一个四四方方的东西撑得满满当当。她当时说那是给他的生日礼物,可那东西比眼前这盒子的尺寸大多了。
他带着疑惑打开盒子,看到一个精致漂亮的皮夹。
妹妹卖力吆喝:“人生第一次做皮夹,送给我最爱的哥哥!这是我花了两天才做出来的呢!身份证啊,银行卡啊,社保卡啊……都可以放里边!哥,你喜欢吗?”
庄昱安拿起皮夹,修长手指细细摩挲,由衷笑道:“喜欢,非常喜欢。”
过了一会儿,庄静好订的蛋糕到了。她给兄长戴上生日帽,燃起蜡烛,三人齐齐拍手、唱生日歌。庄昱安看着家人笑颜,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等一下哥!”在庄昱安许愿之前,庄静好拽住他衣袖,强势命令,“今年的生日愿望不准给别人许,只能许给你自己!”
庄昱安宠溺地看着妹妹,点了头。
他闭上眼,在心里说:“希望我的家人永远快乐、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