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娴妃受了风寒的消息传出，说是需静养三个月。虽诊断的太医面上说的是受寒，但宫里皆知，娴妃这是被皇帝罚了。
只是消息封锁得紧，众人不知具体缘由，只知昨日传出端妃中毒，娴妃深夜去了长定宫，身边的黄有德还被处死了。
娴妃从前张扬跋扈，如今吃瘪。宫中不少人猜测她受罚是和昨日的事情有关，又道端妃中毒或许就是娴妃下的手。
听了这消息最是畅快的应属惠妃了。
她被罚的时候，娴妃曾“好心”派人来送安神汤药，言语之间皆是劝她看开。
眼下自己也需大度点，来而不往非礼也。
永寿宫
正殿传来一阵一阵的器物破碎的声音。宫人们皆跪在地上发抖，有些运气不好的被碎瓷片擦到甚至伤了脸。
即便这样也无人敢出声。
连殿内的名贵物件儿都在主子手里碎成了渣，更何况她们这些人本就比不上那些器物。
娴妃砸得累了，倚在软塌上喘气。断甲处的血顺着她白皙的手指往下.流，一滴一滴落在金丝地毯上。
皇上从未这样落她的面子，她如今成了后宫的笑柄，一切的原因都要感谢南姝。
娴妃眼底阴暗，其中戾气积压成云。
“福熙阁那边如何了。”
“回娘娘，昨夜过后，福熙阁的人便闭宫不出了。”
红绡小心地替她包扎伤口，想了想又道：“但派去的人发现，南修仪身边丢了个宫女。”
“那宫女名字好像叫柳烟。”
娴妃侧目看她一眼，忽而收紧了手，完好的长甲缓缓掐进了红绡的掌心。
“本宫要的是南姝的消息。”
红绡身形一颤，强忍住眼中的泪，又不敢收回手，只能唯唯诺诺地应声。
“你着人去跟父亲传信，汝国公也该出些力了。另外把黄有德留下的尾巴处理干净，免得再给本宫招来麻烦。”
“是。”
……
绿芫堂
梅砚静静地坐在屋外的台阶上，手里攥着一只银铃耳环。
今日无风无雨，午间的日照洒在绿芫堂的地上，泛着一层暖暖的金光。
这股暖意似是顺着她的脚底缓缓而上，直至包裹住了心头，温柔而有力地驱散了此前的雾霾。
手中的银铃无风自响，明明是极轻微的一声，却令梅砚红了眼。
这些天，她日日盼着消息，从最初的忐忑到逐渐麻木，她以为那人食言了。
可昨夜她却在窗台上发现了一张折起来的纸笺。纸笺看着极为普通，但梅砚似有所感。
这是那人留下来的。
午间她果然得到了消息：敏文敏武二人因和黄有德之事有关已被一起处死。
如此算是齐全了。
梅砚怔怔地抬目直视暖阳，眼中酸胀越积越深。
“瞳日新生”是纸笺上些写的字。娘娘曾教过她识字，她知道这四个字的意思。
她们这些人，也会有新生吗。
良久过后，梅砚终是失声哭了出来。
……
云光殿
阿筝摸了摸最近出力颇多的麻雀，又为它添了些鸟食。灰褐色的麻雀蹭了蹭她的手指，便又继续埋首进食。
昨夜之事，她料想皇帝也不会如何处置娴妃。毕竟，娴妃背后还有吴蒙。
至于南姝……
她是嫔妃，还育有皇子，自是不会像黄有德那样易死。好在，她们有了新帮手，阿筝很是期待接下来的戏码。
“公主，这是昭和宫送来的。”
小秋将手上的东西放下，想了想又道：“是否要将这些计入库房？”
昨日借口伴读的事情，阿筝央求霍元熠帮她查下江谯兄妹。没想到这么快就送来了，连带着还有些古画武学典籍。
阿筝沉思片刻：“你看着记，顺便让千依备些回礼送过去，将酥茶的方子也写了一并给她。”
酥茶就是奶茶，阿筝前些时日闲暇时用羊奶试了下，没想到口味正好。她也没什么贵重物件能回赠的，也只能挖些心思准备这些了。
小秋应声，退下去准备了。
阿筝翻了下这堆古画书籍，从中抽出一张纸，纸上将江家兄妹的过往都写得很清楚。
江家在江州是名门望族，经商起家，家中尤为富裕。江谯和江宁是旁支，生父去得早，是母亲拉着他们长大。
江谯十七岁中了探花后，拜在文阁老门下，在偏远地方做了三年的父母官，去岁才升迁至京兆少尹。
回京后，江谯便把母亲和妹妹带入了京都，安定下来。
阿筝想起了之前怀秋宴上有一面之缘的江母，她的长相偏英气，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潇洒的气度。
也难怪能养出江家兄妹这种人物。
纸上还说，江谯自做了京兆少尹后破了不少案子。
虽他得罪过不少贵族，但文阁老在朝中威望极高，也无人明面上为难他。
加上江谯并非迂腐读书人，日常又行事有度，因此他安稳至今甚至有望继续升迁。
可谓是朝中新贵。
江宁则是性子偏冷僻，因身弱的缘故，她极少参加京中贵女的宴会。平日里在家中不是看书便是吃药，唯一的兴趣是……
养鹰。
是的，江宁有一只鸢鹰，从小便养着。外人都说是那鹰吸食了她的寿命，可江宁却死活不愿丢掉。
阿筝弯了弯眼睛，支着头拨了拨起皱的书卷。
养鹰真是个不错的爱好，与她甚合。
昨日在街上的那一幕也有了后续。
霍灵秀未能保下那位表亲，江谯依据律法极快地判了案，过几日那人便会被斩首。
阿筝看完这些，已有了想法。
她身为公主，即便掌握了宋言青一案的证据，也需要一个人出面翻案，江谯便是她选定的人。
若能治好江宁的体弱之症，想来拉拢江谯应是会轻松许多。
不过，江宁看了这么多大夫都未能治好，此事怕是不甚容易。
倒也无妨，她穿来至今好像就没什么事是容易的。索性无事，不如再去藏书楼找找线索。
今日暖意横斜，日头正好。藏书楼楼前有一宫人在晒书。阿筝走近些才发现那人依旧是此前的那个小太监单尘。
单尘见了阿筝道：“公主安好。”
阿筝笑着点头回应，目光不由得落到了单尘身边的晒书架上。
那晒书架竟是有滑轨跟刹车的，能恰如其分地将要晒的那一页卡住。换书册的时候也极为方便，推一下轨道，便能将晒好的这些合上堆至一边。
阿筝抚弄着晒书架，眼眸微动。
见她好奇地看着那晒书架，单尘挠挠头：“让公主见笑了，奴婢闲暇时做的，觉得这样更方便些。”
“这晒书架做得很好，方便又省事儿。”
单尘行事很有章法，即便做的是枯燥至极的事情，也能钻研进去思索如何做得更好。
简直是天生的牛马打工人！
阿筝忽然萌生了将他挖来云光殿的想法，顺势旁敲侧击地问了他几句。哪知对方像是没听懂般，只憨憨一笑便不做声了。
她只好遗憾地收回目光，正欲进楼时，单尘的声音响起：“太子殿下也在楼中。”
迈出去的脚就很想收回来。
旁边的小秋跟着一起停住，小声问了句：“要回去吗？”
感受着身上的两道目光，阿筝平静地跨了进去。还是和上次一样，小秋从下往上找，阿筝独自上了楼。
但这次她长了心眼。
每上一层，她都会先探个脑袋打量一番，确认霍元恪不在这层后，才安稳地往上走。
一直上到藏书楼的次顶层后，确认霍元恪不在，阿筝稍作停歇，抽了几本书册带着去光线好的地方翻阅。
她这次找的是颂国官职结构和刑罚相关的东西，宋言青的案卷一日找不到，她便一日无法获得进展。
说来也是奇怪，这份案卷竟这般特殊，刑部大理寺皆未找到，甚至连粗略的记录也无。
难不成其中涉及到的消息不止是皇子身死，或许还有些别的隐情。
思及此处，阿筝将记录官职结构的那一卷书翻得很是认真。
书上记载的，宫内有一处叫宫正司的，掌管戒令责罚，可处置任何违反宫规的事情。
特别的是，宫正司不由后宫管理，而是隶属皇帝，等于是直辖了。
若此案牵涉人员也包含宫廷之人，案卷记录留在宫正司也说得过去。更何况，若是其中有重大隐情，置于眼皮底下才是最安心的。
阿筝越想越觉得有道理，正欲翻页往后看时，一只白玉般的手按在了她的书上，
那手白净瘦削，骨节清晰可辨。因微微用力的缘故，手背上浮现了青色纹路。
阿筝顿了顿，与一双黑得不见光的眼瞳对上。
是霍元恪。
她状似不经意地盖住手上的书，却忘了对方仍按在书上。
书是盖上了，只不过她的手恰好拍在对方手上，还发出了一声脆响。
眼见着霍元恪眯了眯眼睛，阿筝连忙起身，面上带着急切：“可是伤着太子殿下了？”
说话之时，她缓缓往里抽了抽书，可惜对方按得紧，她失败了。
霍元恪眼睫微动，冷淡道：“松开。”
阿筝乖巧松手，侧过头避开了他的打量。就是一本普通的书，忍一时憋屈让给他也无妨。
“你想要宋言青的案卷。”
阿筝：“……”
嗓音清绝如泉，入耳极为好听，但是，他怎么看出来的？
……
夜间的东宫
霍元恪立在窗边曲指接着檐下的滴水。一黑衣人在他身后汇报着消息，只是黑衣人嬉皮笑脸的，二人瞧着倒不像主仆了。
若阿筝在此处，便会发现这个一脸嬉笑的人竟是藏书楼的单尘。
单尘报完消息后，仍是不走，想了想又将今日见到阿筝时的事情说了出来。
霍元恪本懒得理会，但单尘的声音实属聒噪。霍元恪神色不耐，只能敷衍着问道：“她说了什么。”
单尘笑得很是得意：“九公主看上我了。”
霍元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