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宵这厢把纸页翻得唰唰响,隐年在屋子里搜刮了一把暗器,尤其是飞刀,他解释道:“一会有用。”
玉宵笑道:“看来今晚要见血了。”
隐年的脸上淡淡的:“有些事在所难免。”
两人稍微耽搁一会,只听门外风声依旧,枝叶摇晃如鬼魅。
中夜已过,天边遥遥可见几缕星光。
隐年观察了一番道:“尽量不要在城中走,室内哨兵更多。”
“你的意思是?”
隐年指了指脚下狭窄的城墙边缘:“走这里。”
玉宵唬了一跳:“走这里?一个脚滑就跌入万丈深渊了。”
“那也没办法,至少比城内更稳妥。”
“是吗?我宁可杀出去……”
“杀出去是不可能的,双拳难敌四手。”
“隐年,你不是号称战场上以一敌百吗?”
“以一敌百那是小兵,你派个厉害角色来跟我对打,我照样吃瘪。现不知城中是否藏龙卧虎,还是不要太早暴露。”
“是吗?看不出你还挺谨慎。”
“小心驶得万年船。”
“战场到底是什么样的?”良久,玉宵静静地问。
“不要逼我回忆。”隐年似乎并不享受“战神”岁月。
两人边走边说,已到了屋顶边缘。
“到了……”玉宵上牙打下牙,颤抖不已,“该往下跳了。”
“一起跳。”隐年倒是沉静如水,“别紧张,玉宵,我抓着你呢。”
他紧紧攥着二人相连的锁链,安慰道:“别往下看,对你来说很容易。”
“好……”玉宵深呼吸一口,“跳。”
二人很有默契,这也许就是血浓于水吧。
玉宵刚落地时,有一刹那的恍惚,那么不真实的,她就这么轻飘飘落在了墙壁凸出的边缘处,没有趔趄,没有打滑。
脑中空茫茫的一片,竟连一丝风声都听不见。
“走吧。”隐年牵牵锁链,“我们一起。”
玉宵脚跟贴着墙根,小心翼翼地往前挪。她的心狂跳不止,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
“不要往下看。”隐年提醒道,“你是第一次,习惯了就好了。”
玉宵心想,永远不会习惯,为什么要这么折磨我?太可怕了,我宁可杀出去。
面上不肯露怯,只讷讷点头。
隐年冷不防问:“你在案卷里看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了吗?”
玉宵不得不分出心来应付道:“没什么特别的,他们查得也不细致。只是有一句,我特别在意。”
她顿了顿,道:“万花楼花魁牡丹曾多次身陷谋杀案,有黑寡妇之称,不少昔日恩客都离奇身死,只是她每一次都能全身而退。因其总有坚不可破的不在场证明。”
隐年微微一笑:“考虑到她的帮派背景,也没什么奇怪的,吴刺史想必也知道的,牡丹有个妹妹。”
“果然如此,姐妹俩一个杀人,一个作不在场证明。在世人看来,世上只有一个牡丹。你觉得,杀人的是姐姐还是妹妹?”
“很难说,也许兼而有之。”
两人走了好一阵,玉宵断断续续说着话,直到下一个屋檐,那里有个天窗。
玉宵毫不犹豫跳了进去,刚一进去就蹲了下来。隐年狐疑着被她拉到一个阴暗的角落。
“这是什么地方?如此森严?”
“不知道……你看,有重兵把守。”
不仅如此,守卫有三层,最里面一层是穿着黑色祭司袍的巫祝。他们以一块黑布蒙着眼睛,也蒙住了半张脸,只留下苍白的嘴唇。
而在他们环绕的中间,有一口深井,上面盖着沉重的石盖,穿着重重锁链。
“他们在把守什么东西?似乎是邪物,好一股淫邪之气。”玉宵窃窃私语。
“不如一探。”隐年也来了兴致,“想不到这瀚州府竟如此精彩。”
玉宵数了数守卫:“外圈九个,中圈六个,内圈六个。”
“看似很多,其实小菜一碟。”隐年自信地说,“今儿你可有眼福了。”
“什么眼福?”
“看我无声无息,各个击破。”
隐年和她蹲着身子往前走,绕背到外圈守卫的身后,无声地击倒,一个个如法炮制,一点声音也没有。
守卫们并非没有察觉,纷纷过去察看,那这样就更糟了,一个个被拖入角落干掉。
本来他们守的就是邪物,如此一来,殿内人心惶惶起来。
“今夜这是怎么了?闹鬼了吗?”
“不知道……我总觉得脊背发凉……”
“谁啊?快出来!”其中一个哆哆嗦嗦地说。
“不是说那东西有触角,会吃人吗?”
“那东西要活人喂的……平时吃多了猪牛羊,十天半个月就要人祭。”
“外圈没了,中圈你来吧。”隐年递给她一把如意珠,“试试。”
“我怕瞄不准。”
“没事,瞄不准他们也发现不了我们。”
没了顾虑,玉宵弹出一颗如意珠,她力气很大,眼力也还算刁钻,眨眼间三个守卫倒了下去。
另外几个警觉起来,玉宵忙把头低下去,藏在高大的石像后面。
“出来!出来!”守卫明明已经吓得屁滚尿流,却不得不壮着胆子嘶吼。
话音刚落,如意珠出手,点中了昏穴,他们也倒了下去。
几个巫祝却像石像一样一动不动。
“他们是怎么了?”
“不管了。”隐年走上前去,点住了他们的穴道。
“怎么开这玩意儿?这石盖子上面有图腾和封印。”玉宵说。
“血祭。”隐年答道,“老黄历了。不知要多少?”
他往后看了看,想抓一个倒霉鬼来。
“不用。”玉宵推了推,“虽然很费力,但我能推开。”
玉宵面不改色地移开了巨石,看得隐年目瞪口呆。
井口显露出来,阴气森森,一眼望不到头。
“有水声?”玉宵侧耳倾听。
“难不成,真是一口井?”
黑暗中有个混沌不清的影子,隐约是个木桶。
“你看,这里有机关。”玉宵指了指,“我们坐进桶里。”
二人跃入桶中,木桶慢慢下行。不知过了多久,阴晦腥潮之气渐浓,让人汗毛倒竖。
井底深处有一片破败的小神庙,香烟袅袅,正在供奉什么。
玉宵掩了掩鼻子,有股怪味。
这怪味让人头晕目眩。玉宵闭了闭眼,打坐一番,这才镇定下来。
刚睁开眼,却发现身边空无一人,隐年不见了。
她无力呼叫,头脑昏昏沉沉的,径自往前走。
直走到一片清滟的池塘前,一团黑气之中,显现出一棵高树的影子。那棵树无风而摇,煞是怪异。
树上结着红彤彤的果子,初看以为是林檎,闪着朱砂色琉璃的光芒。
走近几步,便有浓重的血腥气传来。玉宵停住脚步,只听有少女尖细的声音在吟唱——
熟了,熟了,果子熟了;
熟了,熟了,人头落地。
玉宵感到头皮发麻,两腿发软,不觉蹲下身去,往池塘里照自己的影子。
这不看不打紧,一看吓一跳。
自己竟变了一张脸,变成一个白衣楚楚、苍白如雪的少女。
更可怕的是,她的嘴唇一张一合,正在吟唱那首无名的歌谣。
熟了,熟了,果子熟了;
熟了,熟了,人头落地。
唱歌如念咒,言出法随,伴随着她的歌声,那颗血腥之树的果子动了起来,依稀长出了五官,变成了一颗颗人头。它们纷纷瓜熟蒂落,一个个滚进了水池。
玉宵发疯一样地举起一旁的斧子,一下下往树干砍去,果子们发出凄惨的嚎叫声,争先恐后地往池塘滚落。
树干喷溅出滚烫的毒血,将玉宵淋得一头一脸。
玉宵大叫着,下手更重了,树干终于被砍断,落入碧青的池水中。
池水沸腾起来,像是池下有一场大战,久久不能平静。
过了好一会,直到池水变成鲜红色,水面的涟漪才消失。
而那棵树已荡然无存,只剩一个少女形的木偶留在原地。
玉宵刚想拿起来一观,那木偶便自行焚毁了。
玉宵惊疑不定地坐下,顿觉精疲力尽,眼皮一松,竟睡了过去。
再醒来竟是靠在隐年肩膀上。
隐年有一搭没一搭地呼唤她:“玉宵?玉宵!”
“怎么了?”她忍不住答道。
“你醒了?昏倒有一会了。”
“这里有棵树……”她站起来四处寻找,“怎么没有?”
“没有树,倒是有个血池。”隐年指一指中央的池子。
和梦中的一模一样。玉宵大惊失色,瞪大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