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黑夜中的短短一瞬,能发生什么?”
“无非就是凶杀案咯。”玉宵耸耸肩,“我已经闻见血腥味了。”
“也许是你的感觉……我倒是没闻见血腥味,只是,察觉到一丝毛骨悚然的杀意。那么微弱,却那么坚决。”
“哟,这么玄乎……”玉宵笑道,“可是如我们所见,没有血迹,没有尸体,不是合格的凶案现场。”
“用你那聪明的脑袋想一想,发生了什么?”
“柔薇吓晕了,花锦官跳窗逃走了。”玉宵的微笑很是玩味,“也有可能他去追凶了,目前看来是这样。”
两人边走边说,路过码头时,玉宵停了下来。
“怎么了?”顾君琪道,“玉人桥还在前面。”
“夜间有船……这船开到哪里?不行,我得问问。”玉宵忽然想起了什么,对顾君琪道,“你去玉人桥等我,如果花锦官出现,你就逮住他,别让他伤了牡丹。”
快到子时了,顾君琪不敢耽搁,当机立断道了个“好”字,叮嘱她道:“你小心点。”
二人分头行动,玉宵大步流星走开,直到一艘即将启航的大船前,她刚要登船,便被船前的卫兵拦住:“船票,姑娘,把船票给我。”
玉宵忙装作弱不禁风的乖巧样:“船票……在我哥哥那里,他已经先行登船了。”
“哦?敢问令兄的尊姓大名是?”
“花锦官。”她眨巴眨巴大眼睛,天真烂漫地说,“还有我的嫂嫂,应该是我们三个人一起。”
“花锦官?”那人翻了翻手中的簿册,“他还没上船。冒昧问一下您的名字?”
“我……闺名柔薇。”玉宵故作娇羞。
“没错,但令兄只买了两张票,只有你们两个人。这样吧,要不您先上船?”
玉宵连连摆手:“不了不了,我还是等一等表哥吧。”
说着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好似愁肠百结的少女。
一走出卫兵的视线,她便飞身上了屋顶,直往玉人桥赶去。
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这种预感已经越来越清晰了。
紧赶慢赶,总算在子时赶到了玉人桥。她与顾君琪屏息凝神埋伏了半个时辰,半个人毛都没见到。
玉人桥上空荡荡、冷清清的。
玉宵挑了挑眉,其实也在预料之中。
“刚刚你去码头,查到什么了?”
“花锦官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带牡丹走,牡丹也没想过跟他走。也许从一开始,他们两个就是带着必杀的决心走到一起的。”玉宵静静地说。
她一个字一个字往外吐,像一只孜孜不倦的蚕。
玉人桥下平静无波,而玉宵的心情恰恰相反。
“嗯?”顾君琪发出了轻微的声音,“我在听。”
“花锦官买了两张船票,是他和柔薇姑娘的,那艘船是子时开走的。可他跟牡丹约的时间也是子时,这就说明……”
“他知道牡丹不会赶上子时的船。”顾君琪答道,“牡丹那么一个小心谨慎的人,夜里怎么走还是调查过的,她不可能不知道子时赶不上出城的船。”
“瀚州没有宵禁,但也要夜闭城门的。大半夜出城,只能走水路。”玉宵望着灯火迷离的水面,“牡丹也没戳穿他,也许她根本不打算赴约。”
“花锦官怎么这么不小心?”
“不知道……花锦官也没上船,看来跟柔薇表妹的私奔计划也落空了。”玉宵扶额掩面,“好端端的,这么一个大活人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花锦官撒了谎。他说要杀了柔薇,其实是蒙蔽牡丹。他早就想好要抛弃牡丹了,还编造了那么蹩脚的谎言。”
“你说过,花锦官的身手一般般,我们追得那么紧,他不可能一跳窗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也许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暗道吧。”顾君琪轻拍她的后背,“走吧,先回客栈,明早再说。”
玉宵则琢磨着自己说过的话——必杀的决心。是的,必杀的决心,明明是情人,杀意却无处不在。
花锦官到底爱过牡丹吗?牡丹对花锦官又是什么感情呢?还有柔薇,她看上去那么柔弱无依,经不起命运的任何磋磨。
想到这里,她问顾君琪:“那个柔薇姑娘,你有调查过吗?”
“柔薇姑娘……当然,她确确实实与黑鹰帮有渊源。但其实,黑鹰帮的人,不是随随便便走入花街柳巷的,都是带着任务的。”
“花锦官说过,柔薇是黑鹰帮的奸细,这句听起来十分荒诞不经的话居然是真的?”
“是真的。更荒唐的是,柔薇姑娘几乎是个盲人。”
“什么叫几乎是?”
“她十三岁与家人走散,被歹人拐卖,逼良为娼。她性情刚烈,日哭夜哭,把眼睛哭瞎了。后来黑鹰帮的人把她捞了出来,经过一番悉心医治,她方能稍微视物,但也只是一点点光影而已,不顶事的。”
“她会武功吗?”
“如你所见,手无缚鸡之力。”
“是这样……怪不得你从没怀疑过她。”玉宵陷入深思。
回到客栈时,二人吓了一跳。夜半的清冷春风里,客栈里三层外三层,站满了看热闹的人。
“怎么了这是?”玉宵喃喃自语,直到她看见树上挂着一个人。
准确来说,是一具尸首。
定睛一看,此人正是花锦官。
“不……”玉宵缓慢摇头,“这太突然了……”
捕快仵作已经赶到了,张罗着把人放下来。
看热闹的人叽叽喳喳吵吵嚷嚷,一点没有消停的意思。
玉宵心想,这瀚州城不愧江湖重镇,真是民风彪悍,见到死人都不带害怕的。
玉宵与顾君琪耳语道:“你觉得我们现在冲上去亮明身份,他们能让我们看一眼尸体吗?”
“不好说,万一他们是崔家的人呢。”
“那到底是不是?别跟我说风袖楼连这个都不知道。”
“我只能说,他们不是沈家的人,对父皇也阳奉阴违的。”
“乖乖,我嗅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三皇子,你到这里来,不是破案这么简单吧。”
“见机行事,见机行事。”他跟玉宵打哈哈。
玉宵抱臂站着,只觉一团乱麻,千头万绪。
花锦官死了,她是有预感的,只是,凶手为什么这样张扬而高调地陈尸于客栈门前呢?
“顾君琪。”她用手肘戳了戳身边的少年,“派个人去查查牡丹和柔薇的下落。”
二人回到房间,静待牡丹的消息。
玉宵在顾君琪房间里,照例是要喝一杯茶的。
她想要第一手消息,也许是时候和瀚州城的官府打个照面了。
正当此时,一道飞鸟般轻盈纤长的身影跳窗而入,无声无息落地。
是青棠。
“你?”玉宵懵怔地看着他,“是不是走错了?这是顾君琪的房间。”
“你不也在这儿吗?”他不咸不淡地答,并没有多看她一眼,好似在极力克制。
“我们有事要谈。”
“我有事要告诉顾公子。”
顾君琪忙上前打圆场:“好了,是我拜托青棠帮我打听的。”
生怕二人吵起来。
青棠惜字如金地说:“牡丹和柔薇失踪了。花锦官死于亥时,一根尖细的长簪捅穿了脖子。”
玉宵并不意外,平静道:“谁把他挂在这里的?”
“没人看见。”
“那么多人……”
“所以出现了十几种答案,每个人都说自己看见了,每种答案都不同。”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这个嘛……”青棠冷冷地说,“问仵作。”
“你认识仵作?”她追问。
“这不重要。”
“那牡丹呢?什么时候失踪的?”
“白天就失踪了,万花楼的人都找疯了。”
玉宵倒吸一口凉气:“说说柔薇。”
“没什么可说的,一个弱女子消失在茫茫人海中,多么寻常的故事。”
“哟,你很有感慨嘛。”玉宵挖苦道。
青棠依旧没有看她,一句多余的话也不肯对她说。
她忽然觉得自己有点猥琐,好像一个痴汉对着大美人死缠乱打。热脸贴冷屁股,属实有点自讨没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