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娘娘……陛下这赐婚着实令臣女惶恐！臣女并非觉得太子殿下不好，只是陛下也知，温氏门衰祚薄，若臣女外嫁，摄政王府中怕连管家的人都无了……”
“还望皇后娘娘劝劝陛下，收回成命……”
温遥珩做好准备来到坤宁宫，故作可怜，两行清泪宛若下刻便要落下；作势便是要跪。
而皇后则是恍然失色，见温遥珩要跪，赶忙起身上前架住：“哎呀，你这又是何苦呢……快快起来。”
温遥珩眼角微红，一副难过的样子，皇后见了也有几分不知所措。
而事实上，赐婚圣旨是皇帝穆胤私下交予摄政王过目，皇后也并不知晓赐婚圣旨的存在、只是从温遥珩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圣旨的内容。
如此情形，本就叫皇后为难。
“你先坐，尝尝这芙蓉糕，是宫里的御厨做的新样式呢。”
皇后真以为温遥珩难过，只得试图转移她的注意；未曾想，温遥珩来“退婚”本就是做做样子、借题发挥。
温遥珩抿了抿嘴，装作委屈的拿起一块糕点尝了一口，实则深深吸了口气。
与沈子回所说的一样，许乔悬梁，白绫上沾着的正是皇后坤宁宫中阁中香的香气。
“遥珩也不必如此担忧，就算成亲，也还要商定吉日、下聘之类，常人嫁娶已是繁琐，更别说你同渊儿都是身份尊贵……还有许多日子呢。”
皇后见温遥珩“情绪平静”，安抚道。
“可如今二皇子已经选妃……圣上定想先将太子妃之位定下昭告，再定二皇子妃人选，如此便是合乎礼法的正统做派啊。”
“……皇后娘娘，平日可还有旁人常来此处啊？要是碰到太子……那我可要怎么办才好……”
温遥珩回过神来，掩面拂泪，却是起身欲离的模样。
皇后赶忙拉住她，“我这平日哪有人来呀？莫说是太子那个大忙人，就是二皇子那闲人都好久没见。孩子大了，都有自己的心思；倒是你，摄政王府中素日府也就你一位女眷，你也不觉着无趣？何不常入宫来坐坐，全当陪我聊天解闷了。”
“无趣是无趣了些，可皇后娘娘您也说，这摄政王府内就我一人，也不好常出府呀。”温遥珩故作无奈，说道。心里却盘算着皇后的话。
二皇子这几日没来过坤宁宫？……见皇后模样，着实不像谎话。
可除了二皇子……还会是谁呢？
“皇后娘娘，你可知太子殿下喜欢怎样的女子？”温遥珩眯了眯眼，问道。心底已转了不知几个来回。
她要想办法把话题扯到已逝的准二皇子妃上才行。
没想到，皇后听闻此言，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哎，渊儿那孩子……看着活泼，可实际是个冷性子，就这事上还真不开窍。长这么大，从没听他说过心悦哪家姑娘。”
“不过要真是娶了妻，渊儿那般性子，定能一生一世的对她好。”
似是想起温遥珩和太子现在有了婚约，皇后赶忙找补道。
“那若以后太子殿下有了心上人，这桩婚是否就能退了？”温遥珩忽略后面的一段，抢着问道。
“对我来说，当然想渊儿能娶个自己喜欢的姑娘了。但你也知道，具体如何，那还得看陛下的意思。”皇后看了温遥珩一眼，笑着道。“你怎知陛下属意的太子妃，太子便不会喜欢呢？”
“喜不喜欢还是要看点缘分的嘛……那，皇后娘娘您为二皇子殿下选的许姑娘，也是二皇子殿下的心上人么？”温遥珩故作害羞，问道。
她见皇后的脸色变了几分，似是有些难以开口。
说来也是，连选了几位二皇子妃人选都遇害，若这事不是皇后做的，对皇后而已实在太不同寻常、太难以接受。
“谦儿不同我交心，可应也无心上人……不过那许家姑娘确是谦儿喜欢的类型。”皇后道。
“只可惜……哎！”
“是啊，可惜了。”温遥珩附和。
…………
与皇后闲聊了好一会，问到了想要的消息，温遥珩便很快说要离开。临行前还再三请求皇后劝圣上收回赐婚的圣旨。
知道皇后不可能改变皇帝的想法，可却要在她心里种下不信任的种子——自己的孩子娶妻，做母亲的竟然还需要旁人来转告；饶是皇后再大度，也难免对皇帝生出几分怨怼。
关系再深的夫妻，也便难免起些隔阂。
——皇帝当年落魄，皇后自然也并非出身名门；她不过是一商贾之女，只因皇帝当年需财力助自己夺嫡，才得了正妻之位。
皇帝登基，若非其育有长子长女、后宫又子嗣不丰，她的皇后之位也不会如此稳固。
“……小鸟乖，咱不飞啊，不飞……”
温遥珩心底盘算着走出了皇后寝殿，边琢磨着案情边往外走，却隐约听见花园角落传来声响。
她向着声源处望去，一个身着绯色宫装小姑娘坐在角落，正温柔的抚摸着一只灰色小鸟。
“那是齐安长公主殿下。”在旁的侍女见温遥珩向那厢看去，低声解释道。
齐安长公主穆蓉玥，是皇帝穆胤唯一的女儿。
温遥珩想过去看看，走了几步，却见侍女并没有跟上。她“嗯？”了一声，有几分疑惑。
那侍女则无奈道：“小殿下喜静、怕生，平日除了皇后娘娘与二皇子殿下，从不让旁人陪她一起玩。”
“您去了也是如此的。”那侍女补充。
温遥珩望着公主待着的角落，意识到那里能将坤宁宫大门与宫内三条岔路收入眼中。于是她摞下一句“我去看看”，便向花园角落走去。
“问公主殿下安。”
温遥珩走到穆蓉玥面前行了个万福礼，却没得到对方任何回应。
“公主殿下？”
“免礼。”小公主终于抬眼，吝啬地给了她一个眼神，说道。
“扑哧哧哧——”
温遥珩低头看去，穆蓉玥掌中鸟儿一只翅膀受了伤，而穆蓉玥则正为其包扎；小鸟不懂得为何自己的翅膀上要缠上纱布，只知自己无法飞翔，在穆蓉玥的手中扑哧扑哧的努力扇着翅膀。
“公主是在治疗受伤的小鸟啊，有什么需要臣女帮忙的吗？”温遥珩笑着问道，试图与穆蓉玥拉近关系。
——却没想到小公主只是瞥了她一眼，下一秒，便将手中鸟儿放飞。
鸟儿一只翅膀受了伤，颤颤巍巍的，飞也飞不了多高。
再下一秒，小公主便拾起地上一块石头，“砰”的一下将还未飞远的小鸟砸落在地。小灰鸟发出一声尖锐的鸣声，几根羽毛晃晃悠悠的飘落下来。
它的尸体重重地落在草地上，沾血的石头也落在不远处。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温遥珩站在原地，目瞪口呆。
“你……？”
“我给它治伤，它却不识好歹想要飞走。我说了要它不要飞走的，它却还要走。”
小公主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又拍了拍裙子上沾到的尘土，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
“它现在飞不走了。”她说。
温遥珩张了张嘴，却不知该作何言语；于是她眼睁睁看着尚且年幼的公主将鸟儿的尸首捡了起来，又高高扔出了坤宁宫的外墙。
最后，还将那块打鸟的石头放回了原来的地方。
亲眼见如此情景，温遥珩也不再想着忽悠小公主为她盯梢了。
“这齐安长公主不过十一二岁……怎的竟是如此性情。”
待上了马车，温遥珩才心有余悸地感慨道。
…………
离开坤宁宫，温遥珩并没有直接回府，而是换上男装前往大理寺。
皇后这边的线似乎索断了，她便想再去看看卷宗，看能不能找到什么新的突破口。
刚到大理寺门口，却意外遇见了认识的人。
“沈子回？你怎在此处？”温遥珩惊讶道。
沈子回坐在大理寺门前的台阶上，见温遥珩来了，赶忙起身上前。
“你怎的才来，还以为你今日授假呢。”他道。
“这不是临时有旁的差事，因而未来点卯嘛——你来此是有何事？”
温遥珩急着进去看卷宗，并没有和他聊闲天的兴致。
“实际上倒也无甚要事……只是你将阁中香一事上报没有？”
沈子回这话说的有几分犹豫，望向温遥珩的眼神，似有几分为难。
“已经上报了。放心，没将你私闯案发现场的事供出来。”
“怎的，还是说你想要我向上级禀明，给你要份功？”
“不不不……”沈子回赶忙摆手否认。
“只是我回家后思来想去，这案发处有皇后宫中所用香料，要是凶手是皇后那可咋办呀？像你这种小官，万一被灭口了呢……”
“大理寺内现在许多人都知道此事么？”他问。
“没，我知轻重。这线索是通过相熟的人直接告诉最上级的，大理寺中几乎无人知晓。”
“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就算此事真是皇后娘娘做的，也不可能就如此杀人灭口。”
温遥珩笑了笑，虽对于对方的“过度关心”有些膈应，却只当对方性格如此，没再多想。
…………
进了大理寺，温遥珩打发走了陪同的官员，独自一人开始翻看案件卷宗；而待到一旁捧着卷宗随侍的小吏站在都开始打瞌睡，温遥珩也还是没有收获。
直到看完卷宗准备合上时，夹页掉出几张死者尸体的记录画像。
悬挂于横梁之上的妙龄少女，死时无不是安宁的神情，似乎带着满足与希望死去。
——温遥珩忽然就想起坤宁宫中那只死去的小灰鸟。
“不会吧……”
一个可怕的想法突然在心中浮现，她喃喃出声。
顾不上再看一遍卷宗，温遥珩便赶忙离开了大理寺。回到家中，她着急的翻出信纸联系摄政王府暗线。
“——齐安长公主穆蓉玥，速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