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身为伤员之一,但当会所那些人赶到这边,关一月越过风树,走向赶过来的那些人。
风树侧过头。
关一月点了人群中的一个,让他立刻呼叫急救,接着再挑出一个有职权的,让他把现场管控起来,不要让人随意进出这个会所。
之后,才是她自己,关一月不像司机受到了近距离冲击,但满头流血的模样也够吓人的,她任由其他人给她做包扎和脑震荡的紧急处理,当她躺在担架上被抬走的时候,关一月看到风树走过去检查墙体上的爆炸痕迹,或许是探测到她的视线投注,风树转过头来,面向她。
看似风树当时是留在现场了,但一天后关一月在加护的病房苏醒,风树又在她病房中,对她的醒来也没有太多反应,只是依次检查她的监护数据,确认无误之后,风树告诉了关一月那名司机的死讯。
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是意料之中,以那名司机当时的情况,死亡是板上钉钉的。
关一月垂下眼,让风树给她倒杯水。
风树依言去了,在关一月喝水期间,他就在床边站着,像一座沉默、等待指示的风向标。关一月放下杯子,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直接指示风树联系自己的助理,以她重伤为由无期限请假,拒绝探视,接着办理出院,转移监护设备,好让她回她的大宅养病。
她的指令下得很利落,直接让想要来探探风的人扑了个空,只除了一个,原松声,关一月没法拦住他,最后还是在大宅之中见了一面。
好不容易送走了人,关一月摘下呼吸机,却也不想起床。她做了一条线索,将这次爆炸案的凶手指向那些被清洗的权贵余孽——原松声不会轻易相信关一月伤得下不了地,但如果这事是那些人做的,可信度就高了一点。而对何瑞斯来说最紧要的事仍然是处理干净那些遗留问题,关一月是次要的。
这是为什么当初关一月只斩各家的“头”,却关着家属亲眷不处理,除了要伪装一切如常,也是为了今天,把那些人放出来搅混水。
关一月思索着原松声大概要花多少时间处理那些人,以及她还能做的事。不过,连日的睡眠不足、只有昏迷期间好好睡了一觉,加上爆炸冲击等等原因,很快让关一月的头再次疼了起来,她闭上眼想尝试入睡,脑子却清醒异常,关一月不住抓着头皮。
就在这时,风树走进房间,扫描一遍房间内部之后,坐到床边。
“原松声已经离开了。”风树告诉她,“您此次的行为很危险。”
关一月没有应声,她不奇怪风树猜到这次的事是她做的,毕竟,要想这件事变得合理,把风树支开是必须的,同时他也不能离太远导致没法救她,他发现真相太正常了。
风树安静了一会。
“……第二个,关一月,您在做错误的事。”
这下风树真的引起了关一月的注意,她把头转到人形机械这边。
“你怎么回事?”关一月坐起来,“你想说什么?说那司机是第二个‘纳什’吗?你在怪我杀人如麻?你凭什么这么说?!”
面对关一月连珠炮似的发问,风树安安静静等她说完。
“我没有责怪您。”他说,“也没有这个权利,只是您该停一下了。”
他还想说些什么,关一月可没有这种耐心,她想下床,却因为头晕差点一头栽倒,伤口也是隐隐作痛,不得不按着头,被风树扶着躺回去。
身体上虚弱的现状好像让她更恼火了。
“滚!”关一月挥舞手臂,一巴掌拍在风树面壳上,“什么停下,我不可能停下!滚出去!”
把风树赶出去之后,关一月只在卧室休养了两天,就又开始翻阅那些有关能源的资料了,她还让人把工作间的东西搬到卧室,眼看着是病中也不安生。
最终风树不得不拿来安眠药,站在卧室门口请她去休息。而关一月也并不是说不想睡,只是克鲁兹城中正在进行一场不管谁胜出都对她没好处的争斗,手上又有一个毫无进展的项目,这些事让她怎么都睡不安稳。
加上关一月还得防着那两方突然决定合作针对她,时刻准备两边挑事,因此更是耗神。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关一月先前的气象试验真的影响了气流,克鲁兹的风力监测比以往更早地发出警报,预示着强风期来临。
这下什么争斗也得往后搁了,因为风向的异常,大家担心是大灾难的前兆,每天前往垃圾场的人大幅减少,所有人都在紧急加固聚居城的建筑。
关一月也算是提前开启避难生活,其他人正式进入幽居的时候,她已经闭门不出个把月了,这一年的星象观测也断了,情况不允许。
她在强风期开始之后才意识到这一点,但话说回来,自从她坐上这个位置,她的日常生活、行事等等方面都发生了对应的改变,少一次星象观测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事了。
当下关一月又在室内做小型的能量反应,强风期之后,她总算安睡了一觉,但不知道是不是习惯的原因,短暂的放松之后,令人头疼的紧张再次追赶在她身后,关一月因强风获得的些许安心和喜悦感也立刻溜走了。
风树时常会替她做试验的准备工作,这会反应做完,她的设想失败,关一月把记录的活也扔给风树做了,自己坐在那里口头总结失败原因,完后风树去补记前面的试验过程,关一月放空双目,盯着狼藉的桌面看了一会,把目光又落回到风树身上。
风树专心记录反应的过程,看上去一点都不为他们当下的处境、以及能不能找到足够能量这些事担心。可能是因为他有无限时间,也可能机械的智脑让他不会去想失败会怎样——失败了大不了就是一死,但军用机的智脑又怎么可能植入对死亡的恐惧?说真的,关一月都有点嫉妒他了。
而人类一切恐惧与焦虑,无非就是各种各样与死亡有连接的事情。
关一月看了他半天,终于忍不住开口。
“你好像一点都不担心,是因为要求你归队的是命令而非你自己的想法吗?”
风树的头转了过来,他没有立刻回答,仿佛在思考关一月为什么又突发奇问。
最后,风树回答:“我很担心,担忧不能好好执行下达的命令也是一种担心吧。”
关一月撇撇嘴,意料之中机械听不懂她的意思。
“你不担心很正常。”关一月语气又开始变得烦躁,她哗哗翻着这段时间写下的灵感记录本,
“你就没有这个东西——为什么我要跟你说这个——你不会害怕,不会感到痛苦,也不会哭泣。你们实际上不在乎任何东西,说着担心不能好好执行命令,那如果真的执行不了,你难道会急得坐不住吗?难道会无论如何,去奋力一搏吗……”
她噼里啪啦说了一堆,说到后面,风树合上记录,转过机体,拿出一个人准备好倾听另一个人大发牢骚时的姿态,关一月瞥见,被他这样子一噎,恼火地闭上了嘴。
风树看她不出声了,还问:“您不继续说吗?”
关一月瞪他一眼,转过身去背对他。
但风树却没有转回去,他在那里静坐了半分钟,主动叫了关一月的名字。
“关一月。”
关一月不应。
“我们可以休息一下,聊会天。”他还以为关一月在忙着翻她的灵感笔记,“已经工作一天了。”
“我就说你不担心。”
风树依旧回答:“我当然担心,关一月,我必须回到明蓝星,是因为我的制造人在那里。”
关一月的耳朵竖起来了,她不太了解应龙基地的机械生产,难道不是流水线制造吗?哦,或许风树说的是设计者。
但风树说完这句,就又没有下句了,关一月早该知道机器那德性的,她清了清嗓子,背对他问道:“然后呢?……我不确定你知不知道,你大概是一百多年前的款了。”
而风树回答:“我知道,关一月,所以,我得去扫一次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