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被打了?”赫暄好奇道。
“没有。”
“你被赶出去了?”胜收问。
“也没有,”陈会安又摇摇头,“他见我有点本事,就问了我好多问题,比如说叫什么名字啊?多久出生的啊?我都答不上来。”
“生辰八字不详,”赫暄道,“那他收你了吗?”
“没有,因为他发现我不是人,”陈会安回答道,“有一天我实在是太饿了,就晕倒在路上,那个道长把我救起来,一摸我脉搏,发现没有。”
陈会安说着说着笑了起来:“他们都决定把我埋起来了,结果我半截身子入土突然一睁眼,吓到了一片人。那道长又来摸我脉搏,还是没有。”
“他那些徒弟们脸色都变了,说着就要抓了我这个妖魔鬼怪奇异玩意儿,我本来就没有什么力气,人还嵌了半截在土里,跑也跑不动,就想着这样吧,反正活了这么久了……”
陈会安喝了口水,继续道,“结果那道长叫停了他们,还把我放走了。”
“之后呢?”发话的是宋学儒,他脸色看着不太好,不知道是不是不太舒服。
陈会安想着,就把手贴在了他额头上:“没发烧啊。”
“之后呢?”宋学儒又问了一遍。
“之后啊,道长放我离开,我又开始到处游荡,不过除了帮人做做活,偶尔还会替人捉捉鬼啥的,后来我误打误撞入了鬼市。”
陈会安说到这儿又低落了起来,“在那里待了个一百来年吧,这时间我还是听黑白无间说的,离开鬼市后我又继续到处游荡,再后来,我就遇到了你们。”
他打了个哈欠:“我还是挺幸运的了。”
“那你知道你活了多少年吗?”宋学儒问。
“多少年?”陈会安摇摇头,“不知道,我记那个干嘛,又没啥用,该活多久活多久。”
“那你知道新岁吗?”胜收问。
“新岁?那和我没啥关系吧?烟花不是我放的,红喜袋我也收不了,有时候可能我还在深山老林里面转悠呢,日子都数不清,”陈会安先是摇了摇头,又突然开心道,“但是有一点好处!”
“什么?”三个人都疑惑起来。
“哈哈哈说起来怕你们笑话,就是那段时间……”陈会安揉揉脑袋,“垃圾堆里的吃食衣裳,比以往多一些。”
赫暄:哦!
胜收:嗯……
宋学儒也笑着:“这有什么好笑话的,求生手段而已,我也干过。”
“你捡过垃圾?”赫暄问。
“嗯。”宋学儒违心道。
三人又这样过了好几天,终于在夜晚瞧见有家客栈,便向着那边匆匆忙忙赶去。
奇怪,这客栈说小也小,比不上城里有酒有肉还有二层房的客栈,但这客栈说大也大,在距城里百八十里路荒郊野岭的地方居然能做到设施齐全。
陈会安看见牌匾上写着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君来福舍。
“丑字,”赫暄在马车里举起大拇指,交互道,“不可多得的丑字。”
客栈小二见有车马来,早早来店外候着了。他微微鞠躬,脸上带有揽客的笑容,忙问刚从马车上下来的四人:“四位客官有何吩咐。”
“四间房,”宋学儒礼貌道,“还有吃食吗?”
“有的有的,”小二将四位请进去,脚撞在门槛上,有些要摔倒的意味,脸倒还是笑嘻嘻的,“黄焖鱼翅佛跳墙,胭粉鹅脯琉璃肺,东南西北,要什么有什么。”
陈会安进去才注意到,这个客栈平地层大虽大,可只有供吃饭娱乐用的桌椅摆设,而大厅中间有个巨大的通往地下室的楼梯。
“待会儿四位住这下面,这里风沙大,建不起高楼,只能做些地道,”小二哈哈笑着,“四位吃点啥?”
宋学儒看着陈会安,将一捆巨大的竹简菜单摊开推向他:“你点。”
这菜单上的字不同于牌匾上的龙飞凤舞,倒是显得入木三分的起来。
陈会安摇摇头:“随意就可,看你们吧。”他现在没有那么多银两,颇有“居人篱下”的意味来。
宋学儒看出他的窘迫,没再说什么。
赫暄见两人墨迹,凑过头来看菜单:“鹅鸭排蒸,清蒸鲈鱼,狮子头……”他指着菜单一通乱点,“这些,这些,都要!”
赫暄点的全是荤菜不说,菜品七七八八算下来十几样,把店小二说的笑得合不拢嘴:“这位客官,够了够了,我们倒是想多收一点银子,但怎么说也是一粥一饭来之不易啊。”
“够了?”
宋学儒将竹简菜单绕过赫暄一甩,这竹简分散开插在木头墙上发出回响,“我们四个人,怕是不够吃吧?”
这时候一直没说话的胜收突然变得透明,保持着原有动作向后,回到了站在门口的真身的身体中去。
只见门口的他手里牵着几根线,用力一扯,这客栈突然像长了腿一样的站起来,直冲云霄。
陈会安早就扣下了店小二。
“皮样做得不错,”陈会安夸赞道,一突然反手一扭那手臂——“咔嚓”一声,这小二还乐呵呵地笑着,没有半分痛苦样,“不知道是什么木头。”
“胡桃木。”宋学儒答道,他还是坐着的,腰间的百竹飞出去一分为二,不知道在顶梁上方干什么。
陈会安将店小二的腿脚打折,这木头人一下子脱了力,散作带着皮的木头倒在地上,嘴巴还在嚷嚷:“四个人,确实不够吃。”
宋学儒伸腿顶起四方桌,单手举起来——好几阵“哗啦哗啦”的声音从头顶桌上,周遭的地板上发出来。
原来是带有人皮像的木甲艺伶,他们藏在顶梁上方,正等着一饱口福呢。
赫暄和胜收围着客栈外圈平台转了一圈,又有七七八八的木甲艺伶掉了下来。
长甲如骨穿出皮肉,有哭相也有笑相,宋学儒将四方桌一甩,又砸了个七七八八。
“开打吧,”宋学儒说着轻松,看向陈会安,“小心了。”
“放心,”石头串被陈会安扯开打向了好几个木甲后落在地上,金珠子在手心里变作光光剑,他一斩下去砍断了好几个木甲,“我们先出去。”
杀了条路,出去却是离地万丈,现在风大得很,自然是无法御剑跳开这个客栈再战斗了。
四人都被逼到了门外平台上,没有护栏保护,很容易掉下去摔个稀巴烂。
这些木甲艺伶靠近,他们也只能斩断靠近的木头人,赫暄大喊:“我靠!到底有多少!”
他不敢使用东风扇,因为一旦风大起来,这个只靠着一根不知道什么站起来的房子就会把他们甩出去。
宋学儒赤手空拳接着这些木甲,若是施法也只能施一些小法术,大法术若是不小心破坏了这木头房子,他们恐怕连站脚的地方都没有。
胜收呢?
他一介花神美神干不出什么来,只能将花开在四人衣衫上,不能将他们开在木头上,因为这些木头不知道是敌是友。
木甲艺伶没有什么法术上杀伤力,他们只会在碰到东西之后胡乱地往嘴巴里面赛,那牙齿在嘴里密密麻麻好几排,若是人肉进去了,恐怕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胜收将刚刚手里的几根线一人分了点,他们一拉,跳到了房顶上。
百竹在房顶下被宋学儒用着意念乱杀着木甲,陈会安还是第一次见这样高的地方——看不见地,连山也没有。有几个木头人被挤得下去,不见踪影。
“这些木头人,是不是也和这房子一般,用什么东西吊着的?”陈会安问,他尽量不往远处看,毕竟——实在是太高了!!!
“是的,”宋学儒看起来很是淡然,他轻笑一声,往陈会安旁边站站,“找到了。”
“哗啦啦”一声响,房下的木甲艺伶没有再多了起来,但又是好几声闷响,似乎是有东西从高空掉落滚下来砸到四壁上的声音。
宋学儒跳下去握住正准备邀功的百竹,将四围面的木甲艺伶全部斩断了。
“明竹,借个火。”
陈会安也跟了下来,“收——”
在屋内散落在地上的石头突然聚在一起,经过的地方形成了一张大网,将木甲艺伶的残骸拢住。
“放——”
那大网开了个口,将网中的木头全部从门口倾倒出去,宋学儒见机使出火术放向空中,将倾倒出去的木头烧成灰烬,陈会安打开那个曾经装着赤青厉鬼的麻袋,把灰烬吸了进去。
四人这才能找到空间重新进入屋内。
“这真的只是胡桃木吗?”
陈会安捏了一把在指尖,这质地,手感,都不像是一般木头的灰烬。
宋学儒找了张手帕给他擦擦手,自己却也捏了一把这还有余热的灰烬,他看不出表情,“不是。”
赫暄和胜收好奇也抓了一把在手里,赫暄甚至还闻了闻,可他们都突然一下子拍开,双手在衣服上不断地擦。
“靠!这是谁搞得鬼?”赫暄大骂,“我靠!我手不干净了。”
胜收则是四处找水,嘴里也骂得脏。
“还有骨灰,”宋学儒道。
“将骨灰参在胡桃木里,这是什么法术?”陈会安问,他又望了望还没有被清理出去的木甲艺伶,突然生出一阵不好的预感。
“禁术,”宋学儒一把拉过陈会安跑向个干净地儿,“小心了!各位!”
四人两两分组站开,都盯着那些倒在地上的木甲艺伶,谨慎起来。
陈会安和宋学儒又看着那个地下室,担心里面再出来一些木头人。
可过了很久,几乎是无事发生。
就在他们都要松一口气的时候,一只手拍上了陈会安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