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战打得比之前轻松,后半程就像是纯嘴炮,拿给水仙花拖延时间,宋学儒收集证据的。
陈会安松了口气,扭身过去就要看宋学儒的后背。
“无事的,”宋学儒拒绝不过陈会安,只得转过身去——那些石像炸开的石头子将宋学儒的后背划得血肉模糊,有的还嵌入在了肉里,“一点小伤,神仙好得快。”
可陈会安从后面摊出手:“药瓶子。”
“回客栈弄吧。”
赫暄和胜收没再说话,先行用百里维地回了陌城。
陈会安坐在床上给宋学儒上药,问:“疼吗?”
“还行,”宋学儒说,“这水仙花贯会搞一些花里胡哨的东西,法术倒是不强。”
宋学儒见陈会安不吱声,自顾自说道:“你没事吧?”他突然想起什么来,坐起来道:“让我看看你的伤口!”
“什么伤口?”陈会安疑惑歪头道,“你别没事找事,快躺回去。”
可宋学儒又要着急掀他衣摆——原来刚刚一落地,虽然宋学儒把石头子挡了大半部分,还是有一些溅到了陈会安的右膝盖上,甚至有一块大的直接砸了过去。
宋学儒急忙说:“我看看。”
“真是服了你了,”陈会安捞起裤子,那几百年前的疤痕还在,只不过膝头有些红肿,“没啥事了吧?没啥事了快躺回去。”
这下陈会安不适应了——宋学儒用手包住陈会安膝盖,一股暖流持续不断地给留有疤痕的膝头注入疗伤法力。
过了一会儿,他把手拿来,只见那疤痕依旧,他又把手附上去,继续刚刚的动作。
“没用的,明竹,你有这个法力还不如给自己疗伤呢,”陈会安扶额,“真的不疼。”
没用?宋学儒皱眉盯着他膝头,怎么会没用?
另外一间房里,赫暄和胜收对立而坐。
“今天的事情,谢谢你了。”胜收说。
“不谢,他自己嘴欠,要谢就谢东风扇,”赫暄道,他把东风扇放在桌上,“他自己要出去的。”东风扇被拍在桌子上,一动也不敢动。
“我……”
“你不用解释。”
“我当年确实眼瞎,竟然莫名其妙地想要去得到他的认可,”胜收揉揉眉心,“但还好我看清了,早离开了他。”胜收摇摇头:“但是没想到他还是这一副做派。”
“那你还想要他什么做派?”“你不喜欢我了吧?”两个人同时说出。
“早不喜欢了。”赫暄挠挠后脑勺,低头去看地面。
“那就好,”胜收抬起头,“还是朋友,对吧?”他后半句还没出口,赫暄就突然站起来说自己有事情忘记给陈会安说了,跑出门去。
我这可怜的自卑心啊……胜收仰头,好想忘记。
“会安兄!”赫暄没敲门就进来了,结果看见了——半身赤裸的宋学儒将手放在陈会安露出的半只腿上?
“东风将军何事?”陈会安转过头去,他倒是没有意识到这样的画面有多不合适。
“你们……”
“明竹背后的药还没干,穿不了衣服,”陈会安摆手道,“别误会哈。”
“我那个……就是那个,”赫暄底下头来,“好睡羊被狱卒烤了吃了,他们不会有事吧?我也,吃了一点……”
“啊?”陈会安笑起来,“你说这个?不会不会,顶多是睡得久一些了,怪不得我和明竹叫你你不应答。”
说完,他又变了一只又大又肥的羊来:“还是不建议东风将军把这羊当作食物哦,否则睡太久了起不来。”
第二天一早,陈会安和宋学儒又将这陌城走了一遍,发现那些每日只会重复的人早就不知道去了哪里,应该是水仙花事情败露,空壳假人散失了吧。
到了城边,他们注意有一座被凿开一个大洞的空心假山。陌城的百姓将假山围得水泄不通,陈会安好奇,拉着宋学儒上去凑热闹。
“这可奇了怪了啊?”
“对啊对啊……”
“这么大一座山居然还是空心的……”
这不是……水仙花私建的神庙吗?陈会安和宋学儒找了棵大树,此时正坐在树杈上看着那些凑热闹的人。
“明竹,我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如果我们当时回答了水仙花花神的问题,会怎么样?”
未等宋学儒回答,有一户大户人家慌忙挤到人群前,其中那个最有钱的人“扑通”一下跪倒在假山前,一个劲儿地叩头:“大神仙!我终于找到你了大神仙!”
他将一个做工精致的木头盒子打开,里面是一些碎纸屑,纸屑因为风的吹动撒了一些出来,那富商赶忙去抓了塞回盒子里,又快速把盖子盖上。
“大神仙!大神仙!救救我的孩子吧!”
闻言,四周的百姓好像都知道了这是水仙花花神的假山庙宇,有一小部分,不管贫富,不分男女的人都跪了下来,嘴里听不清在念叨什么。
“有求必应的大神仙!救救他吧!”富商哭的涕泗横飞,“他怎么都拼不回来了啊?”
有人和富商一样,抱着盒子,有人则是将纸片七七八八凑个样子糊起来……他们都哭着,抖着,喊着,求着大神仙快快显灵。
陈会安看到这里,心里不是滋味,他问宋学儒:“我们……是不是做错了?”
宋学儒顿了下,摇摇头道:“有些事,若是过去了就只能过去了,我们没有再去悔恨的权力;有的人,若是离去了就只能离去了,我们无法起死回身,让他们死而复活。”
“可这不是念想吗?若是念想留着又会怎么样?”陈会安问,他看见宋学儒那边的树上有几片枯黄的,马上就要落下来的叶子。
“念想可以是事,也可以是物,但不应该建立在恐惧之下。”
那几片叶子被风吹动,缓缓乎乎落在了地上。
陈会安再去看那人群,他才发现刚刚只是被那些发出声音的少部分人吸引了目光,其他的人或多或少都流露出了劫后余生的表情。
他们应该是那些在陌城里住着,发现了异常但没有勇气问出来的人。或者是问了出来,进了假山里,自己却成了被封住口的人。
“其实我说的也不一定是对的。”宋学儒低下头来,目光看向那几片落叶。
“我刚做神的时候想着事事求好,求完美,可我后面发现,求不了,”他自嘲起来,“有的事情,它是这样,就是这样了,你不过问,它没法解决,你过问了,它解决不好。”
宋学儒咽了半句在肚里:神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呢?
“其实你已经做得很好了,”陈会安看向他,顺过目光才发觉这树上除了几片枯黄的叶子,几乎都是绿叶,“若换做是我,可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他解救不了苍生,也琢磨不清事理,偶尔游山玩水,路过几户人家,帮人打打杂做做活,不能帮人看病,也拿不出什么东西来。
那下棋的大爷远远看着树上坐有两个人,走过来将落叶踩碎,问道:“公子哥?上树玩儿呢?太危险了!快下来!”
两人这才着急忙慌从树上下来。
大爷打开包裹,陈会安震惊居然还有人随身携带棋盘,大爷说道:“我没想到我这一把年纪了,还能被你这个公子哥难住,老朽昨晚想了一晚上的解法,终于找到了可破之处!来!陪我下一局!”
大爷将棋盘放在树下的石头上,宋学儒同他盘腿坐下。
这把果然是大爷赢了,宋学儒站起来拍拍裤腿,又将老人扶起,向他告辞。
老人没理会他,只是等宋学儒走后将他放下的最后一颗子拿开,摇了摇头。
落子难解。
四人收拾收拾包裹,准备动身离开陌城,宋学儒刚上马车就听见那几个小孩叫他:“大哥哥!你们要走了吗?”
他们一人手里拿着一个红色的拨浪鼓,眼睛真诚地看向宋学儒:“大哥哥还会再回来吗?”
宋学儒以为他们想着那宝贝糖:“稍等。”他上车,从百宝袋里拿出了好几袋,照常给了陈会安一袋,又下车来,给了小孩们一人一袋。
小孩们得了宝贝糖脸色开心了不少,只是那领头的大孩子还是问:”你还会回来陪我们玩吗?”
宋学儒给不了肯定的答案,一时半会儿愣在那里。
那领头的大孩子又说道:“哥哥要是有空,就回来见我们一面吧!”其他小孩嘴里含着糖,一脸真诚地望向宋学儒。
领头的大孩子又说:“算了算了,大哥哥的媳妇儿要等急了,我们还是各玩各的吧!”
说完这孩子赶着小孩们往回跑,边跑还边说:“大哥哥不要忘记我们就好了!”
宋学儒就这样站着,等着赫暄发出催促才回车上路。
他们有时候路过一户人家,讨口水喝;有时候路过一个村庄,在里面转转,帮村民们修修农具,耕耕地,讨口饭吃;有时候找不到人家也没有村庄,他们就在林子里烤鸟抓兔子,再不济吃点野蔬果,窝在一处睡一晚上。
“会安兄,你以前就这样过的?”赫暄拿了只烤鸟,撕咬着。
“嗯……也不完全是吧?”其实陈会安不是很爱提自己的过去。
“那怎么过的?”
陈会安挠挠脑袋,宋学儒坐在一边递了只兔子给他。
“实不相瞒,最开始的时候,我……连字都不认得……”他觉得尴尬,又怕他们嘲笑他,“话也不太会说,跟一个……痴傻呆儿差不多,或者说,一个动物?”
宋学儒又将水壶打开递给他,陈会安接过:“不过我还挺幸运的!因为遇到了两个好心人!他们不仅给我饭吃,教我一些求生的技巧,还教我识字写字,怎么对人待物之类的!”
陈会安说道这儿又低落下来:“可是他们后来……”宋学儒听闻将手放在他肩头上,一下一下地捏着。
他深吸一口气,又接道:“然后我又到处走,走到一户愿意接纳我的人家就帮他们做几天活,讨几口饭,要是没有人接纳我,我就……”
他挠挠头:“说起来挺恶心的,我就去翻垃圾吃……不过有时候垃圾堆里面有别人不要的衣服或者话本啥的!我就把衣服洗一洗穿着,然后看看话本,找个地方随便睡一觉……”
“但我觉得不行啊,我应该学一门手艺养活自己,可又没有人愿意收我为徒,主要是……我也没有拜师礼给他们。”
陈会安真觉得不好意思,一脑袋砸在了宋学儒肩上又弹回来,“我就偷偷看,偷偷瞧,不过也没有人愿意找我做活……可能我没啥名气,手艺也就那样?也可能穿得太破旧了,看起来不像好人?”
他摇摇头,咬了一口兔腿:“但是我学了挺多的!我还偷偷学了道法!就是……”陈会安扶额,“被那个道长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