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晓嫣开车去公司处理工作,再回来已经是大下午了。
锁好车,她驾轻就熟从负二楼车库上到一楼客厅。
为了方便工作,阎回给了她别墅钥匙,还有人脸识别开锁,平时要是工作不方便,她也会在客房睡上一晚。
今夜就得去常家别墅,来回跑也累,她干脆也留下睡一觉算了。
别墅装修风格和阎回如出一辙的性冷淡,清一色的冷色调低饱和,墙壁上挂着大屏电视,客厅摆着一字型羊羔绒沙发。
灰色调茶桌上沏着一壶茶,壶口冒着闲散的白汽。
看样子,坐在茶壶前的人已经坐了好一会儿了。
见人背着她,双手撑在茶几上,她古怪走过去,看清对方状况后,有那么好几分钟,整个人都是懵的,以为是昨夜没睡好,已经开始做梦了。
只见那位以性冷淡著称的阎回先生,盯着茶壶走神,脸上是可疑的绯红,表情是难掩的春心萌动。
搞半天,这货坐在这里害羞呢。
想都不用想脸红是为了啥,除了那位顾大师,还能是谁?
但是这么红,该不会是......
“我去,阎哥,你不会对人顾大师做了什么吧?!”她惊恐道,“到时候人家去告你,包进局子的!”
阎回捂着发烫的脸久久未能平静,即使脸上不明显,但内心是波涛汹涌,听着外界声音都像隔着一层雾。
“你说什么?”阎回心不在焉。
周晓嫣无语,心想孩子好不容易石头开花,忍忍吧。
“我说,你没对人家做什么吧?”
阎回迷惑瞥过来:“我能做什么?”
周晓嫣很直白:“就是亲亲抱抱甚至负距离接触,这类的你没有做吧?”
阎回脸更红了,表情就更加冻人:“没有。”
“那你脸红什么?”这下子周晓嫣更搞不明白,“难不成是他对你做了什么?”
阎回移开视线,继续盯他的茶壶。
周晓嫣一下子懂了,敢情是白菜主动拱了猪,可是顾大师看起来不像会主动的那种人,难不成是脐......
她把脑子中黄色废料甩走,拿起水杯走向厨房,想倒杯热牛奶喝。
结果身后那人等了个空隙,忽然出声:“他抓了我的手。”
周晓嫣脚崴了一下,扶住冰箱门有些无语。
“睡梦中无意识而已,抓的是谁都不一定知道?”
“他叫了我名字。”
“......”
“还不让我走。”
“......”
周晓嫣服了。
果然是新手初恋爱,一点小事都能成为对方爱自己的佐证。
生怕伤害到少男心,她咽下要说出口的话,尴尬笑了两声:“挺好挺好,然后呢,你做了什么?”
阎回双手交叠,右手拇指按着左手拇指,眼神飘忽。
???
周晓嫣:“你不是真对人家做了什么吧?!”
阎回板着脸低着头:“我就是给他换了睡衣......”
周晓嫣心中波澜壮阔,眼皮直跳,深呼吸一口气:“没再做别的吧?”
阎回乖乖点头:“换完我就下来了。”
周晓嫣松了口气,还好没真做点什么。虽然男生和男生之间换个衣服没什么问题,但是万一对方就介意这个,不喜欢和男生坦诚相见什么的。
她稍稍放心喝完牛奶,回客房睡觉去了。
阎回保持同一个姿势很久,最后也困得睡着过去,梦里是零碎的梦境。
他身处一间竹舍里,额头全是冷汗,胸部豁开一条大口子,伤口已经止血,黑红色的血液凝结成块黏在翻开的血肉上。
鼻尖能闻到刺鼻的药草味,似乎是从外面飘进来的。
没多久,一道欣长白影端着药钵走进来,开口就是一句嘲讽:“哟,命挺大,人都快成两半了居然还活着?”
阎回抿着嘴唇没说话,梦中的自己一直盯着那人的脸,似乎要将他看穿。
“瞪我做什么?一个梦妖:就将你伤成这样,觉得丢人吗?”
那人话语不好听,声音却是温柔的,手上也没闲着,一直在给他敷药。
药草带有刺激性,伤口加倍疼痛,跟要彻底撕裂骨肉般,他疼得龇牙咧嘴,一把抓住那只动作的手腕。
那人任他抓着,声音低下去,好像有些不开心:“都二十出头的人了,知道疼才好,给你长长记性,别下次又着了道。”
应当是有不疼的方法,偏偏这人选择了最疼的方式。
阎回疼得脑子一团浆糊,抓着人手不放,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下次不会了。”
那人坐在他床头,看不清脸,却能感觉到他在看他的伤口。
隔了很久,他才开口:“你在梦妖幻境见到了你的妄念,是吗。”
是个不用回答的肯定句。
阎回咬住下唇移开视线,默认了他的话。
“是哪家的姑娘?”对方声音轻飘飘的,“你这么不爱说话,人姑娘和你有话题吗?”
那人动了动手指,指尖药液流入指缝,从掌心一路往下,渗入他抓着对方的缝隙里。
阎回感受着掌心的湿润,耳边的话语混杂着刺人的话语,一种揪着心脏的烦闷超过了伤口的疼痛。
紧绷多年的弦被人压着拨动了一下,嗡响一声。
他哑着嗓子说:“你知道那人是谁,不是吗?”
面前的人手指蜷缩了一下,间隔两三秒后才接话:“放手,我给你上药。”
阎回喉结滑动了一下,嗓子干涩得疼痛,嘴里尽是浓重的血腥味。
“你知道的。”他固执得可怕,一字一句像是冬日积雪。
门没关紧,在微风中吱呀作响,掺杂着竹叶沙沙声。
那人没有回答,不知道用了什么方式,抽回自己的手,沉默着给他上完药。
阎回也很听话没再说什么,而是一眨不眨看对方动作,直到上药结束也没吭一声。
那人又给他缠绷带,手臂环过他的腰身,一圈一圈缠绕,时不时手指还会擦过他的皮肤,有点痒痒的。
距离很近,低下头应该能看见对方长长的睫毛,掩住眼中的情绪。
他才反应过来,原来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看清楚过这人真实的想法。
鼻息轻轻扑在他锁骨处,对方缠完最后一圈打结,低声道:“不管是谁,你都得抛弃,甚至是忘记。”
说完这句话,那人起身就走,身影缥缈如同一道影子,风一吹就会散掉。
这只是梦境,他也清晰地知道。
但心底却在告诉他,不能放他走,一旦让他走掉,便再也回不来了。
眼前景物忽然变得虚幻起来,像是烟雾组成的,那人身影也融进了雾里,他焦急地下床,用了最快的速度去抓那人。
可惜,即使是在梦境之中,他也无法真正操控自己的行为,等他到雾中,伸手一抓,一片空无。
那人消失了。
“师父......?”他喃喃道。
他徒劳在雾中又抓了两下,茫然苦痛席卷了他。
很奇怪,明明只是在梦中,他却好像心脏被挖空无数次,也失去过这个人无数次。
也许是梦境作用,这次他居然真的抓到了一只手。
那只手温暖柔软,腕骨突出一块,磨着他的手心。
“师父!”他抓着那人叫出声,猛地用力量往自己方向一扯,感受到一具温热的躯体撞入他怀中。
他顿时从沙发上惊醒,正好对上另外一双诧异的眼睛。
是顾秋池。
对方整个人被他拉着倒入沙发,牢牢禁锢在双臂之中,胸脯贴着胸脯,甚至能感受到对方身体里心脏的跳动。
那双眼睛含着笑意望着他:“阎大明星是做噩梦了吗?”
梦的余韵还在,阎回不太想放开,但理智告诉他,这样只会惹人讨厌。
于是悻悻然放开,坐直身子道歉:“对不起。”
......
顾秋池和阎回并排坐在沙发上,对方刻意和他保持距离,两人中间过条船都没问题。
对方不主动,那就只能自己来了。
顾秋池假意倒茶水,直接一步登天,贴着阎回坐下,给他也倒了杯茶水。
“喝茶吗?”
“嗯嗯!”
阎回胡乱答道,全身绷直,脸上红晕越来越深,他接过茶水,机械往嘴里送。
顾秋池好笑地看着人手忙脚乱,故意贴到他耳旁低声道:“你怎么这么拘谨,是讨厌我吗?”
阎回摇头如拨浪鼓:“不是,不是讨厌。”
顾秋池紧逼不舍,鼻尖有意无意擦过对方下颌。
明显看见对方下颌线绷紧,他对着人脖子处,吸进去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不讨厌的话,那你是喜欢我吗?”
阎回瞳孔震颤,像死机了一般,半晌说不出话来。
天黑下去,夜间浓重得看不清任何事物,世界都安静下来。
由于过近的距离,能听见彼此呼吸的声音。
“是喜欢吗?”低沉的声音如同鬼魅。
他嘴唇翕张,那两个字就要脱口而出,咚咚咚下楼梯的声音猝然响起,搅碎了原本有些暧昧的气氛。
两人同时向楼梯间望去,周晓嫣抓着自己头发下楼,眯着眼睛见两人瞧着自己,顿时一个激灵。
“你们怎么这样看着我?!”
两人默契将头转回去,阎回撇过脸若有所思。
顾秋池食指抵着唇轻笑一声:“没什么,你醒得正好,我们该去常家别墅了。”
***
江城市第一支队法医解剖室。
小程法医抱着手机打字,不安地在房间内走来走去,短短三分钟内,给胡队打了三通电话,发了三十多条消息。
但是电话提示不在服务区,绿色消息方框前,一排下来全是红色旋转标志。
所有消息都是五个字——人头不见了。
见实在没办法,她揣起电话,风风火火出了门。
三层别墅和黑夜融为一体,即使门口两人人拿着手电照射,光就像水进入海绵一样,顷刻间消失。
它如不祥的庞然大物,蛰伏在黑暗之中,大门是他的血盆大口,只等待其他人进入。
门口两人看着对方打了个寒颤,都有些后悔。
那位顾大师一看就是江湖骗子,万一真有点什么,他们岂不是要彻底交待在这里了?
这里没有信号,给外界发消息打电话都不行,只能干等着对方来。
刚想说点什么缓解一下氛围,迈巴赫打着车灯停在两人面前。
顾秋池最先走出来,给两人打招呼:“陈导,胡警官,晚上好。”
两人应了一声,看向他身后的阎回和周晓嫣。
“你们俩也要去?”
周晓嫣抠抠脸:“好歹我也是目睹了何一宁现场的人,万一那东西是盯上我了呢,怎么想也是跟着顾大师安全一些吧?”
这话说得没毛病,他又指阎回:“那你呢?”
“一样。”阎回面无表情看向他,意思是你又为什么在这里。
陈导推了下眼镜:“你们四个人数字不吉利,我来凑数。”
其他人:“......”
虽然是在开玩笑,但是拳头硬了。
“那咱们现在进去吗?”周晓嫣问。
顾秋池举着手机转来转去,叹口气:“没信号,那走吧。”
大门紧锁着,白天干干净净的棕色大门,此刻写满了红色的字体,层层叠叠又极其混乱,仔细分辨才能看出总共就三个字——
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