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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糖纸上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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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失眠了。

窗外的街道亮着昏暗的的灯光,远处北海上的灯塔忽明忽暗,简珩在床上翻来覆去,还是睁开了眼睛。

她打开手机,锁屏显示时间:凌晨三点。

随即点开了微信,上官瑾那一栏还停留在练舞的前一晚,不再有新的红点。

那天晚会后,简珩总感觉上官瑾深深剜了她一眼,她问过侯昊洋,有没有感受到一束幽怨的目光,对方立马打了个寒颤,说她在疑神疑鬼。

思来想去,她觉得还是欠上官瑾一个说法。

“好巧啊,居然在这里碰见。”

太刻意。

“是侯昊洋叫我来的。”

这不是不打自招么。

“抱歉,那支舞我还是跳错了。”

好像还可以…?

她点开了聊天框,把那行字发了出去。

等了半晌,屏幕亮了几次,又黑了下去。

也是,她作息挺健康的,早就睡着了。

简珩关掉手机,起身倒了杯热牛奶,她坐在床边小口啜着,不时听见海面或是马路上模糊的轰鸣声,竟有了一丝困意。

再睁眼时,是被手机消息震醒的。

简珩眯着惺忪的眼睛,点开微信。一下跳出来十几条消息,简璋问她一个人在家还好吗,侯昊洋十条轰炸,还有两条——

来自上官瑾。

她先点开侯昊洋的窗口,粗略扫了一眼,大概是问她一个人在家无不无聊,要不要来找他玩。

她回了个“我一个人挺好的。”

侯昊洋下一秒就回她:

【哎对了,上官瑾找你没?】

【我没告诉你,其实那天本来她是要和我跳舞的。】

【结果人家把我拒了!】

【我那么帅那么有气质!居然!被!拒了!】

简珩看着最上方的“对方正在输入中”皱了皱眉。

星期三:【为什么拒了?】

这次“对方正在输入中”不停变换,看得出来他在删删改改。

猴赛雷:【唉,无非就是什么家族联谊,我们都这么熟了,让我跟她跳舞怪怪的。】

星期三:【我觉得她看见我了。】

猴赛雷:【我说,你从那天开始就心神不宁的,不如直接问问她?】

星期三:【…我怎么问?】

猴赛雷:【这还不好说,问她最近干嘛去了,寒暄一下。】

简珩轻叹,退出了聊天框,犹豫再三,点开了最上方一栏。

只有两句话:

【你跳得很好。】

【我看见了。】

简珩盯着这两句话,盯到不认识这几个字。

她还是什么都没回,关掉了手机,甚至清除了后台。

“出去走走吧。”简珩低声道。

海澄路沿街没什么景点,偶尔路过的行人也没有要停留的意思。简珩百无聊赖地走着,有线耳机里播放的歌曲让她的思绪平静下来,什么时候也有了走路听歌的习惯呢?

“啊……”

“…竟然走到这里了啊。”

路边的牌子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了,玻璃橱柜里还是当年那些老式糕点,如今再看到,简珩只是觉得腻。

“欸?是阿玉啊,真是好久不见了,都长这么大了。”

老板娘还是像当年那般热情,只是眼角的皱纹和发间若隐若现的白发印证了岁月的痕迹,过去好多年了啊。

简珩走近,道:“王阿姨,最近好吗?”

老板娘趴在柜台上,笑吟吟地看着她:“哎哟,你要这么说真是不太好。最近腰疼得不行,颈椎也发酸,天天靠膏药贴着呢。”

简珩笑了一下:“您不打算休息几天吗?”

“休息?哪有那个命。”老板娘摆了摆手,换了个姿势,“这地方现在一天也没几个顾客,开不开都一样,有时候想着干脆不干了,可一想你们小时候在这吵吵闹闹的样子……唉,还是舍不得。”

她话锋一转,突然语气扬起:“你小时候最爱吃的桂花糖藕记得不?你和阿萍,一放学就往我这跑,嘴馋的不行——”

说到这,她声音一顿,再开口时,眼中的情绪是简珩看过无数遍的——同情和愧疚。

简珩没说话,安静看着她。

老板娘低下头,把一小盒糖藕推了出来,“不好意思啊…阿姨多嘴。来,这个你拿着,当做是阿姨给你赔个不是。”

简珩轻轻摇了摇头:“没事的阿姨,都过去了。”

她语气淡淡的,还是接过了那盒糖藕。

似是不好再说什么,草草寒暄几句,简珩就离开了。

怀里的糕点是冷的,带她买糕点的人再也不会回来了。

她突然很想回家看看。

当然,不是简璋和张秀兰的家,是她和虞萍的。

逼仄的胡同里挤着不少人家,过道的石砖已经松了,摇摇晃晃间经过的脚步声变得很明显。

简珩绕过靠在砖墙的自行车,凭着儿时的记忆走着回家的路。起初她其实不愿承认面前这个房子是她的家,因为实在和记忆中的相差太远。

门前的砖缝里长出几棵不知名的野草,窗台上覆着厚厚一层灰尘,她轻轻碰了碰门把手,居然没锁…?

“欸,丫头,别进去。”

她回过头,是个两鬓斑白的大爷,拄拐的手微微颤着,看着她的眼神似有什么情绪。

大爷走近一步,道:“这户人家英年早逝,不吉利,居委会的最近说要改成仓库哩。你一个小丫头就别染晦气了,快回家吧。”

简珩胡乱点点头,没再碰那扇门。她转头看见窗台角落的一颗小小海螺,很突兀的存在,好像特意等她发现似的。

她拿起它,对着阳光端详一阵,有北海的气息。

等人渐少了,她坐在门前的石阶上,小心地打开包得严实的桂花糖藕。她隔着包装纸咬了一小块,好甜。

但是居然没有想象中的腻,甚至还带着小时候的清香。

她记得很清楚,母亲很爱吃甜食。

那年冬天特别冷,雪下了一整夜,第二天早上,整条巷子白茫茫一片。母亲裹着红围巾,从菜市场带回来一袋新鲜山楂。

“今天不买糖藕啦,试试别的。”她一进门就兴致勃勃地把围巾甩到椅背上,开始洗山楂、挑籽、熬糖浆。

简珩搬了个小板凳坐在厨房门口,看她忙活。

母亲怕她烫着,不让靠近,但递给她一颗洗好的山楂尝尝。

“好吃吗?”

她当时咬了一口,舌尖发酸,眼泪都要冒出来,却还是点了点头。

母亲笑得眼睛弯弯,刮了一下她的鼻尖,“傻丫头,酸得小脸都皱成一团了,还说甜。”

简珩吐了吐舌头,“我还以为能骗到你呢!”

母亲转过身把穿好的山楂浸在糖浆里,语气轻快:“好险,差点就上当咯!”

糖葫芦做好后,她们没急着吃。母亲拿了麻绳,把那一串一串小心挂在窗边,在风里晾干。

一夜过去,糖浆凝得通透,像冰雕似的亮晶晶。简珩咬下一颗,脆响在齿尖炸开,回响在雪地里,很清亮。

从那以后,她格外喜欢吃甜食,不是因为好吃,而是那种温暖的、甜蜜的心意,总让她在某个寂静时刻,想起厨房里腾起的白汽,还有母亲凑过来问她——“好吃吗?”

回过神来,这块桂花糖藕已经被她吃完了。她抬起头,看了看天,眨眨眼。

啪嗒——

先是一声,再是第二声、第三声。

她哭了。

眼泪砸在糖纸上,洇出一片不规则的墨点,她抬手胡乱抹着脸,现在好了,灰头土脸的,母亲该笑话了。

“妈…我想吃糖葫芦了。”

“我还是不会和人相处。”

“我又变成一个人了。”

简珩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听不见了。

她低着头,嘴角咬出一道细痕,眼泪落进嘴里,涩得发苦,刚刚的甜早就淡了。

她没敢发出声音,但人来人往的,还是有几个人朝她投来异样的眼光。

她又不是小孩子了,不应该哭的。

胡同吹过一阵风,带着苦涩的味道。她紧紧攥着手里的糖纸,像是抓住了什么留下来的执念。

明明知道不会有人回答她,却还是一遍遍地说着,执拗着、倔强着。

“你还记得吗……你说过要教我做糖葫芦。”

“你说,得等我再长大一点,不然会烫到手。”

她咬了咬牙,“现在我还是做不好,熬出来的糖浆很难吃,山楂也老买到酸的掉牙的那种。”

她盯着鞋尖,忽然有点想笑。

不是开心的笑,是…那种委屈又难堪的苦笑。

她想,也许再等几年,她就不会再哭了。

也许那时候,她就能轻描淡写地对别人说:“我妈妈做得糕点特别好吃哦。”

就像在说别人的故事一样,波澜不惊地说出来,然后一笑而过。

而不是现在。

现在的她还是那个没长大的孩子,还会为了对母亲的思念流泪。

风又吹过来了,她抚平皱巴巴的糖纸,叠得整齐收进了口袋里,慢慢站起身。

她不该一直留在原地的。

她朝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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