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南俊还是那个姿势，靠在床头，灯光洒落在他手中的书页上，柔和得像是某种不肯熄灭的坚持。

他一页页翻着，动作不疾不徐，眼神专注得彷佛这世界上只剩他和书里的故事。

姜如汐趴在他床边，手肘撑在床沿，头斜靠着自己的手掌。

本来只想看他两眼就走的。

结果她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看了三个小时。

“……你到底在看什么啊？这本小说是会发光还是会发糖？”

她嘟哝着，嘴唇没动太大，像是怕吵到他似的。

虽然根本没人听得见她说话。

她眼神飘到书封上，《??? ?》——《白夜的尽头》。

“你看小说名字就知道会没完没了啊……真不愧是金南俊，连睡觉都可以输给你。”

她话说到一半，自己的眼皮也开始打架。

身体明明早已没有实体，却还是浮现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感。

是因为得到了三个碎片吗？她甚至感觉到额头靠在床沿时那种软软的、微微发烫的触感，像是人类身体记忆残留的错觉。

“……不是，我一个灵魂怎么比你还累？”

她头微微一顿，差点直接栽到床垫上，反应过来时才把额头从那块「不存在的硬度」上抬起来。

她叹了一口气，扭了扭肩膀，想活动一下本不存在的筋骨，却只感觉空气晃了一下，什么都没改变。

“真的很过分欸，南俊。你这样搞得我好像还活着一样，每天要值班陪读，还不能请假，还没工资，还没休假日。”

说着说着，她的眼睛又迷濛起来。

她撑不住地眨了眨眼，然后整个人侧躺下去，就这么以灵魂的状态趴在他床边，额头几乎快要碰到他膝盖。

“我这算什么？书桌守护灵？还是熬夜陪读精……”

最后几个字已经含糊不清，她困得眼前一片发白，思绪像泡泡一样一个接一个地往上浮。

模模糊糊中，她彷佛又看到他转头，目光穿越空气的一瞬间，有一丝犹疑在眼底闪过。

她想张嘴吐槽。

“你该不会感觉到我在吧？”

但她没能说出口。

意识已经模糊地沈下去，灵魂也像是进入了一场梦里的梦。

房间终于安静下来。

就在这一刻，一些轻微的变化发生了。

空气里像是有微光缓缓凝聚，从她的肩膀、手臂、发丝开始，一点一点变得清晰。

原本若有似无的边缘开始具体起来，像月光在黑夜里勾勒出她的轮廓，一笔、一画，柔和又真实。

而那时，金南俊正好阖上了书。

他揉了揉眼睛，习惯性地往床边看了一眼。

就在那一瞬间，他的心猛地一跳。

床边，好像坐着一个人。

不确定，不清楚，只有一个模糊的影子，像是错视，也像是一个熟悉的轮廓。

他睁大眼，想再看清一点，可那影子已经消失。

只有他自己的呼吸声，与夜晚规律的宁静。

“……是太困了吧。”

他低声笑了一下，自己也不太相信这种解释，却还是拉起被子，侧过身，闭上眼。

这一次，他真的睡着了。

而在他完全入睡之后，姜如汐的身影，也随着他的梦境安稳落定，彻底实体化。

她还是维持着刚才的姿势，额头靠在手臂上，眼睛阖着，像是累坏了的孩子。

她的发丝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嘴角甚至还挂着一点点倦倦的微笑。

那个属于她的体温、她的气息，慢慢填满这个房间。

不强烈，却真实得让人无法忽视。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靠在他身边，一如过去她总是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守着他。

只是这一次，她真的来到了他身边。

他不知道。她也不知道，自己终于变得可以被「看见」。

只是两个人，在夜晚里，不约而同地、安静地睡在了彼此不远的地方。

这也许是最靠近的一次。

『成功进入金南俊的内心世界。』

姜如汐再次睁开眼睛，视线里却是一片天蓝。

阳光暖洋洋地打在她脸上，还有风拂过发丝，夹着叶子沙沙的声音，和远处鸟儿偶尔一两声清脆的叫。

她愣了一下，才发现自己，竟然躺在一棵大树的树干上。

脚自然地勾在树枝间，像是熟悉这地方很久了。

“……这是夏天？”

她嘀咕着，然后一低头。

视线颠倒地看到，树下的草地上，有个人坐在一块平坦的石头上，安安静静地看书。

是金南俊。

他坐得笔直，阳光透过树叶在他白衬衫上投下细碎的斑影，指尖轻扣著书页，眉头微皱，神情专注。

那模样太熟悉了，熟悉到让她下意识勾起嘴角。

“喂。”

她悬在树上的身影从上方探出来，整个人倒挂着，头发晃来晃去，像一只调皮的松鼠。

“你什么时候这么喜欢躲在梦里看书了？”

金南俊听见这声音，手指在书页上微微停了一下。他眉头一皱，慢慢抬头。

不是因为这声音特别，而是因为这地方太过安静。

像是时间静止了一样，只有风声，还有她的声音。

他的视线与她的相对，那张脸上下颠倒，却莫名让他心跳微微慢了半拍。

他眨了眨眼，喉咙滚了下。

“妳……？”

“怎么，看到我这样很奇怪？”

她晃了晃脚，像是逗他一样。

“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整个人坐在石头上、发着呆，连我掉下来都没反应欸。”

金南俊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四周。

青绿的草地、温暖的阳光、凉凉的风。

都太真实了，真实得不像梦。

他甚至能感觉到掌心摸到书页的粗糙感，能听见她笑声里细微的鼻音。

“这是……哪里？”

他喃喃问了一句。

姜如汐倒挂着，眨了眨眼。

“你问我？”

她噗地笑出声来。

“不是你自己创出来的地方吗？”

金南俊的眉皱得更深了些，像是在努力拼凑脑海里的碎片。

“我……没有印象来过这里，也没见过妳。”

“喔，那可真奇怪了。”

她用双手抱着树干晃了晃身子，语气懒洋洋的。

“不记得来过，却记得要在这里读书？”

他不说话了，只是盯着她看，像是想从她脸上找出什么蛛丝马迹。

姜如汐也看着他，倒挂着、笑得像什么都知道似的，却什么都不解释。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低声开口。

“……这里不是我家，也不是宿舍，也不是哪个公园。我明明记得我今天待在——”

他说到一半，话卡住了。

他记得什么？记得自己在看书？记得白天的行程？还是……

记得自己应该在睡觉？

他愣住了，眼神里闪过一丝迷茫。

“你知道现在几点吗？”

她忽然问，语气像是在玩猜谜。

“或者说，你知道你现在在哪里？”

金南俊没回答。

他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书，页面清晰、字体清楚、手感真实。但就在他下意识翻了一页时，那一页却空白了。

他微微怔住。

“……这是……”

“不是你创的吗？”

她跳下树，轻巧地落地，朝他走了过来，歪着头看着他。

“金南俊队长，你是觉得有哪里奇怪的地方吗？”

金南俊喉咙微动，抬眼看着她，接着他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啊……看来我真的读书读到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