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旭做女红的手艺可以用四个字来形容:不忍直视。
成品1号缝制的过于粗制滥造,出来的一瞬间就被忍无可忍的徐琼加了两条线改造成了小球,并迅速抛给了袁昼养散在院子的猫。
连猫都不玩。
“你,接下去,有空的时候,都来这里,学女红!”
“......是。”
话虽如此,匆匆接收兄长留下的事业的孙权,大部分时候都非常忙,朝旭有时能看见他一只手撑在桌子上撑着头,公文看着看着就睡了过去,快要倒下时又会一个急刹、从梦里回到现实。
时间表精确到了秒,经常是上一个访客到来后,立刻就有人在门口排队,或者前脚从军营回来,后脚还没落地就要批阅各地的叛乱报告。
孙策死后,到处都在叛乱,孙策的武力镇压让他们怯懦,所以归顺,但并没有心悦诚服。
可以庆幸的就是,被派到曹操阵营做“人质”的张纮说服了曹操,否则曹操趁机南下,江东的灭亡也就是一夜之间的事情。
仆人的茶倒了一杯接一杯,每天到了太阳下山,他会让朝旭先走,然后第二天就会在地板上发现身上盖着一件衣服、已经睡着的他。
不能放着不管。
但朝旭也不知道自己能帮他做什么。
“我睡一会儿,”这天下午,他伸了个懒腰,“公瑾兄预约了今天下午来找我,说是有人想引见给我。”
“要回房间吗?”
“不回,”他摇摇头,“床太舒服了,躺下就起不来了。他们到了叫我。”
“好。”
朝旭最终没问他,到底这一个月以来有没有回过房间。
南方的夏天,总是比北方的夏天来得更早、也更炎热一些。
朝旭掏出徐琼布置给自己的功课,仔细地裁剪、仔细地穿针引线、仔细地……失败。
不是,她们怎么能做到把线缝得那什么细的!
这个她们指的是孙权的夫人们。前两天袁昼抱着猫假装从后院路过了前院,然后再看见朝旭的失败品后,与那两位达成了一致:
不能让她把这种东西送给她们夫君。
于是朝旭的女红师傅成功增加到三位。
“嘶……”
眼睛要瞎了……
朝旭决定暂时放过女红也放过自己的眼睛和手,将那些不知道能不能被称之为“缝制物”的东西塞回桌子底下,一扭头看见本应该睡着的孙权正眯着困倦的眼睛看着自己。
“吵醒您了吗?”
“……扎到手了吗?”
手?
朝旭看看自己的手,完好无损。
“没有,您怎么这么问?”
“我听见你的声音,没事就好。”
听见我的声音所以睁开了眼睛?
朝旭眨眨眼,看向重新闭上眼睛的孙权。
“是因为担心我吗?”
“……”
那边传来了非常假的呼噜声,伴随着而来的还有少年变红的耳朵。
在装聋……
朝旭最近也发现了,如果孙权遇到自己不想回答的问题,他就会装聋。
这和小孩子有什么区别。
不过他能做自己的时刻不多,现在就不要揭穿他了。
朝旭看看他位置上堆积成山的批阅的、还没批阅的各种公文,决定不去继续想这个问题。
没一会儿,假装的呼噜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真正的、平稳的呼吸声。
朝旭蹑手蹑脚地从案前起身,站在门口呼吸外面的空气,再次看向孙权时,他的眉头紧锁着,表情有些痛苦。
做噩梦了吗?
她绕开堆积的公文,在他旁边蹲下。
记得陆绩小时候做噩梦,只要她握住他的手,他就能好起来。
于是,她再一次这样做了,只不过这次的对象换成了孙权。
“......”
表情好起来了。
看来这个办法不只是对陆绩限定,真是太好了。
“孙将——”
“嘘。”
在休息吗?仆人的嘴型应该是这句话。
到时间了吗?朝旭也用口型反问。
周中郎将带的人提前到了。宾客们也到齐了。仆人继续用口型说。
让他们等一会儿,马上好。
好。
应该已经没有做噩梦了吧?
“孙将军,孙将军。”
她轻声呼唤着他,他很快就嘟囔着睁开了眼睛。
“已经到时间了吗?”
“周中郎将和客人们提前到了。”
“好,我马上来。嗯?”
他的视线停在了自己被朝旭握着的手上。
“刚才看见你好像在做噩梦,”朝旭一边解释一边收回手,“阿绩小时候做噩梦,只要握着他的手,他就能好起来,所以我试了一下。有好点吗?”
“难怪梦里好像......不,不重要,我们去会客室。”孙权从地上起身,简单整理了被压住的衣服,不经意地提了一句,“你刚才握住我的手,真的只是因为我做噩梦了吗?”
“是。因为你看起来很痛苦。”
除此之外,还能是什么原因吗?
朝旭没把后半句话说出口。因为好像孙权听完她的回答之后,表情变得有些微妙。
虽然不懂为什么,但后半句话应该不会让他更高兴,也不是重要的事情,就不用强调了吧。她想。
“只要看起来痛苦,你就谁都会帮吗?”
“我不知道,应该不会吧。”朝旭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也要分人和情况。”
如果是在打仗的时候,就算敌军看起来再痛苦,我也不会产生这种念头。
“分人啊。”
朝旭的后半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看见对方的脸上露出了笑意。漂亮的眼睛,还有漂亮的笑脸,让朝旭硬生生咽下了后半句话。
果然还是笑起来好看。
朝旭想道。
最近他总是皱着眉头,或者是伪装成另一个人的样子下达指示,就算出现笑容,也是客套的笑容,一点都不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