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顾韶清的去向落定，几人便散去了。

顾韶清脸色不太好看，仍旧等着纪无名一起回去。

路过假山时，能看见虎子颓废地靠在山旁。他只是踌躇几息，却没有上前。

虎子为不能保护他而自责，若虎子自己想不开，他再上去也只能更添惆怅。

因而，回到房中时，他的脸色比刚出书房时更加难看几倍。

纪无名默默地倒一杯茶水，推到他面前。

顾韶清：“……唉！”

他一饮而尽。

那架势像在喝酒。

不用说，他定然感到挫败。

“别为此事郁结，去江南也有好处。”纪无名道。

他能理解顾韶清，毕竟岳鸣隽的决定太突然了。

“有什么好处？”顾韶清瞟他，“总不能是我离开了岳鸣隽的身边，反而让他变得安全了吧？”

纪无名的神色一瞬间变得异常，似乎即将说出口的是一件非常古怪的事。

“你觉得不是？”他说，“如果你留在他身边，只会把玄乌的目光引过来。”

顾韶清：“……”

他作为斩断了玄乌近十年内飞升希望的人，吸引了多少仇恨自不必多言。

不过，纪无名这样直白的提起，有点伤他自尊了。

似乎在笨拙地补救这句话带来的伤害，纪无名补充道：“其实你去江南，也更有利于韬光养晦，那里没有玄乌的势力。”

“……好吧，”顾韶清心酸地抹了把脸，接受了这个理由，“那我离开了，谁来保护帝星？”

“此次重创，玄乌必然会消停一阵。下一次飞升的时机在十年后，他不敢再光明正大对岳鸣隽出手，如果只是凡间的小打小闹，我可以应对，你我兵分两路就好。”纪无名说，“其实岳鸣隽不提你去，我也有意独自去一趟江南。”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的，顾韶清听得茫然，“去江南做什么？你要去蓬莱？”

修界有各自的势力划分，中原归属玉京台，而江南一带归属蓬莱东洲。

原本蓬莱与玉京台势均力敌，但近年来蓬莱弟子飞升者少，而玉京台多，是以玉京台的势头大大压过了蓬莱。

但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是。”纪无名说，“蓬莱五百年前设立于东海之上，其老祖天纵奇才，早该能渡劫飞升，却因不放心东洲弟子而迟迟留在人间。但是……昨夜，他不知为何，引去了渡劫天雷。”

顾韶清道：“这有什么奇怪的，万一是蓬莱老祖想开了呢？”

纪无名不赞同地摇头，“但是，他扛过了天劫，却依然留在凡间。这也就意味着引渡金光没有出现。”

顾韶清惊住。

众所周知，修仙要飞升，就要历经九九八十一道天雷。成功渡劫之人，才有资格在引渡金光的指引下成仙。

千百年来，只要在雷劫后活下的仙者，无不受到引渡金光成功飞升。

但蓬莱老祖……

“肉身扛过雷劫不死，也一定是奄奄一息，只怕蓬莱老祖没几天好活了。”他呢喃。

“是，如你所料。此事是我昨夜在星象上看到的，不出意外，消息是被蓬莱压下了。”纪无名说，“蓬莱老祖是蓬莱东洲最大的底牌，一旦他死，整个江南都会乱。而天命凤主在那里，若被妖魔影响，后果不堪设想。”

蓬莱老祖李煜东。

说起来，还是顾韶清的熟人。

一种强烈的怅惘笼罩住他。

蓬莱老祖将死，天命凤主却还没长成，江南那里就如一座摇摇欲坠的高楼，表面的浮华下是不断塌陷的地面。

一切都源于消失的引渡金光。

“我明白了。”顾韶清抵住眉心，颇有些无力，“真是……说不定我去蓬莱，还真的比你去要靠谱一些。”

纪无名抽出纸笔，正埋头写着什么，闻言问道：“为何？”

“这还用问？蓬莱东洲隐于海水之上，莫说那结界遮掩下难以被人寻见，便是寻见了，也进不去，更别说见到蓬莱老祖。”顾韶清说，“届时妖魔横行，没有蓬莱帮助，光靠咱两个，要怎么稳住江南？”

纪无名轻笑：“你知道进去的方法？”

顾韶清翘着腿，“鄙人不才，还真知道。”

“那确实不错。”纪无名终于写完了，将纸张递给他，“这张丹方，到时候就有劳你送给蓬莱老祖了。”

顾韶清接过纸张，目光落于其上。

九转长春丹。

取回魂草、九色鹿鹿茸各一两，磨末晒干；千年灵眼一颗，以离火淬炼至乌黑；火凤尾羽一根，置于九幽寒冰水中浸泡一夜……最后，取蟠桃木焚烧，炼化七七四十九个时辰，得到九转长春丹。

越看，顾韶清越震惊，“这是什么？”

“延寿的丹药。”纪无名说，“蓬莱老祖的寿数应当还剩一个月，服下九转长春丹，至少能再延寿十年。丹方交给他后，能不能活，就看天命了。”

这是天命的问题？

这明明是逆天改命的问题啊！

顾韶清觉得纪无名搞错了重点。

从古至今，修者最最普遍延年益寿的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修炼，不停地修炼，直到有所突破。偶尔有一次得到天材地宝能延寿，那都是不得了的机缘。

即使有那样的宝物，最多最多，给人延寿十年。

而这个闻所未闻的九转长春丹，竟然最少延寿十年，而且还是给将死之人延寿！

他不觉得纪无名会骗人，这家伙的本事他已经见识过了。

纪无名到底什么来头？

顾韶清刚要说话，又听纪无名道：“这张方子，你记得夹在行李中收好。若它损毁了，经由你的手写出的，就不再是有效的九转长春丹了。”

他眨了眨眼，更加震惊，“你的意思是，只有我手中的这张丹方存在，人间才会存在有效的九转长春丹？”

“就是这个意思。”纪无名说，“而一旦丹药练成，这张方子就会遗失在所有人的记忆中——也就是说，你们只会拥有一颗有用的丹药。所以你要小心，不能让居心叵测之人取到丹药。”

手头这张轻飘飘的纸顿时重若千金。

他原本猜测纪无名的来历是冥府哪个判官——简直是太小看纪无名了。

能有这种本事，怎么不也得是个阎罗……

顾韶清在纷杂的心绪中郑重地把药方贴在心口，说：“我一定收好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