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焰琅也左右看了一眼,倒不像易明松那样反复确认被指的是不是自己,他只是确认这姑娘的挑人方式——
擂台周围没拿武器的就他和易明松。
看来这姑娘不够自信,但江焰琅也没有掉以轻心,现在猎缨场上都是生面孔,江湖高手说不定藏在其中观测状况。
卜云山庄用这种方式促成竞争,倒是给了众人互相摸底的机会,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们趁此机会设的局,难不成繁霜宫一事有了眉目,他们知道“凶手”会混入其中?
踏上擂台的一瞬江焰琅甩甩头,看向有些束手束脚的姑娘,挑眉一笑:“闲人江焰琅,幸会。”
听她报出名字,姑娘显然慌了神,也顾不得还在擂台上,趔趄后退几步后目光求救似的望向某个方位。
江焰琅也看过去,那边的一男一女来不及回避,既然如此也就站了过来,鼓掌道:“师妹别怕!输了就输了,丢一条红缨而已,就当是锻炼自己!”
“唉。”擂台上的姑娘叹了口气,转头面对江焰琅,“边缕寨,边星曳。我武学造诣不高,还请少侠手下留情。”
你可是一剑托就把我们易小少爷撞下台了呢!
江焰琅暗自吐槽,面上还是笑吟吟:“边姑娘也手下留情。”
话音落下,心咒已然催动。
边星曳也不再多言,摆好剑势就向他冲来,方才她接近易明松时收了招,怕伤到人才换了剑柄攻击。眼下她故技重施,不过这次是为了试探江焰琅是否携有暗器,姿态警惕不少。
想必边缕寨以剑术见长,内功只作为辅助,并不在招式中体现,江焰琅只消一眼就看出其中端倪,他的内功对上这样的派系能占上风,只是手中没有武器,不能拖延时间。
她的动作不算快,他也因此得了进攻的时机,手掌抵住边星曳掷来的剑柄,目光微凝,将气聚于掌中,没给她反应的机会将剑柄推了回去。
边星曳被一股怪力推出数米,错愕间人已经离开擂台,再回神已经站在水中。
还是一招,擂台又是风云变幻。
边星曳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还没用出八成功力就被推了下来。
她摸摸乱掉的发尾,脸上有懊恼之色:“离矮梅桩就差一步啊,算了,下次再与你一战。”
江焰琅点头,假装没看见手舞足蹈的易明松:“好,要是边姑娘想来,持剑示意我便是。”
从她的话中得知场地似乎不局限于这块圆形擂台,只要不落于水中就能继续下去,可空的矮梅桩并不多,邺清泽来往的人有时会成为阻碍,要用好它很难。
而且他还没了观察的机会,得了一根红缨,现在该他远对手了。
江焰琅正思考选自己人的可能性,就见有人一步步走到擂台前,仰着脸问:“江少侠,给个机会,让我和你打一场可好?”
他也愣了愣,没料到还有自告奋勇的人,不过他并不在乎对手是谁,如果有机会他甚至想和在场的所有人都比划比划。
昨日也算歪打正着,提前找到擂台不说,头一场还对上了于惊川,只是他也知道以后不再有对上于惊川的机会,江焰琅虽有遗憾,但更想看师父究竟把他教到了哪一层。
他跃跃欲试,应了她的话后退到擂台一边让出位置。
眼前这位女侠既然主动应战,就算不是有意冲他而来也一定准备充分,手中的剑鞘是最简单的款式,没有多余装饰,和她一样干净利落。
只是在翻上擂台时,腰间布缕随她的动作掀开一瞬,一块白玉一闪而过,没能看清形状就再被遮住。
江焰琅心中突然升起一种微妙的预感,又在女子在她面前站定,报出姓名来头时落定。
“闲铃道李寻婵,请赐教。”
江焰琅:“……”
他和闲铃道还真是孽缘深重,怪不得会主动出击,感情是替同门出气来的。
可李寻婵看上去和施幸大有不同,举手投足都谦逊有礼,挂的还是玉铃铛,在门中应该颇有地位。
似乎看出他的犹疑,李寻婵道:“我的确是冲你来的,不过放心,我并无恶意,我的铃铛只能用作辅佐,交手时也用不到它,倒是你……真的不拿武器?”
“并非我轻敌,只是我的……出了些状况。”江焰琅也不想过多解释,扬声道:“先试试,你不必担心会伤到我。”
“好说。”
李寻婵抽了剑,将剑鞘扔到一边。
那是一柄未开锋的软剑,和刚才的边星曳比起来她的起势并不凌厉,功法和她的目的一样让江焰琅捉摸不透。
江焰琅没动,李寻婵便不客气,向他示意后率先出手,软剑虚虚而握,却不像利剑那般指向明确,破空而来时仿佛扭曲了视线。
他没有因为剑无锋刃就轻易招架,把它当作见血封喉的利器后才察觉赤手空拳很难抵挡李寻婵这般绵软的招式。
她的剑身宛如一条正在追猎的蛇,看似毫无章法横冲直撞,却从未移开放在猎物身上的视线。
李寻婵很有耐心,没有步步紧逼先出杀招,她要让江焰琅退无可退,等一个绞杀的机会一击毙命。
好厉害的身法!
江焰琅在退让中暗自称赞,尽管有于惊川的无声惊鸿,有寸心的翩跹伶俐在前,他还是对李寻婵软到可怕的身法及内功感到惊奇。
他们闲铃道到底是干什么的!?
江焰琅来不及多想,那柄软剑在他面前晃了数次,每次都险险擦过他的脖颈和手腕的命脉,他防无可防,只能躲避。
好在他轻功在李寻婵之上,两道灵动的身影在半大不小的擂台上斗了半天,仿佛一场对弈,看起来谁也没占上风。
江焰琅每次运功都会被李寻婵发现,她对此颇为敏锐,一旦他有了推人出去的意图她便拉开距离,若是加了铃铛的效力,恐怕只会更厉害。
江焰琅本来认为自己体力不差,但这一来二去的竟开始疲累,等收好心思,竟发觉自己并不是真正感到累,而是被她打得心急如焚。
他从前……有这么容易被煽动心绪么?
明明于惊川教他练功时更过分,任他怎么抱怨也不留情,有时一练就是一两个时辰他也能沉心应对。
疑虑一闪而过,可只是眨眼的破绽便成定局,李寻婵的软剑变了个方位,由下而上挑了过去,在刮向江焰琅时如同波浪涌动,他下意识向后仰去,已然退至擂台边缘,而离他最近的矮梅桩正被人占着。
江焰琅脚下一空,落入邺清泽,没惊起什么水花,却引得周遭细语不停。
李寻婵朝他拱手,脸上却没什么赢下的喜悦:“多有得罪,还请江少侠见谅。”
江焰琅倒不会因为输一场而懊恼,可李寻婵这一句让他摸不着头脑。
他摸摸脸,心说应该不是一定要复仇的怨愤表情吧,他就是在想没了武器的自己还是太弱了,他并没有于惊川的能耐。
这话难道是替闲铃道说的?
江焰琅反应过来后摆手道:“哪里谈得上得罪,婵姑娘身手好,恭喜恭喜。”
她抿唇一笑,还想对他说些什么,在看到他身后款步走来的男人时又收了回去,目光探究,越过江焰琅落在来人身上。
江焰琅一转头就看见摇着扇子的长情,他这才看清扇子的材质,墨玉为骨,金属为面,很难和这个始终挂着无害微笑的男人联系起来。
长情没看他,对擂台上的李寻婵道:“姑娘,下个对手,让我来可好?”
李寻婵摊手道:“当然。”
既然是她先找上江焰琅,自然不会拒绝以这种方式请战的人。
江焰琅在台下摩拳擦掌,他早就想看看长情身手如何,全然忘了刚才输给李寻婵,还有不少人的视线在他身上。
长情姿态优雅,打招呼的方式也像极了文秀书生:“江湖闲人长情,姑娘你说开始咱们就开始吧。”
以扇子作武器,李寻婵还以为他是极花涧的花架子,可扫过他捏着扇骨的指节后她不敢怠慢,报了名号后作出防御姿态。
长情摇了摇扇,所有所思地唔了一声。
李寻婵警惕地看向他,视线对上的一刹长情掩过半张脸,挡住猝然攻来的软剑。
李寻婵想要收招,可长情手中的扇子合拢,竟将剑尖卡在其中,蹦出的火星震得李寻婵睁大双眼,那股巧力让她拔不出剑,长情露出一双溢满笑意的眼:“得罪啦,姑娘。”
扇子在他手里转了起来,李寻婵被这股力道激得连连后退,手里的软剑被扇子带着转成麻花状,她再抓不住软剑,松手时扇面已袭至眼!
她条件反射地闭眼,接着身体腾空,又被人抓住了手腕,悬在擂台边缘。
“姑娘,站好了么?那我松手了。”
李寻婵半睁着眼,看着抵在自己脖子上的那把扇子:“……”
“我输了,”她叹口气,自己落在水中,“你们江湖闲人是什么门派,一个二个都深不可测。”
“见笑。”
长情转头,眯着眼环顾四周,忙不迭寻找下一个对手,可不如意的是邺清泽此刻锣鼓喧天,两个侍道童提着一张纸出现在入口的长阶处,高声道:“猎红缨今日止——”
话音刚落,另一轮喧嚣开始了。
江焰琅趴在擂台边缘,远远看那副墨迹未干的三尺水墨画,啧啧称奇:“这就结束了?很容易一天白干啊。”
“只是今日而已。”长情看着他道:“我看更像要把人都逼出来,这下好了,未知变数更多了。”
“还好吧。”江焰琅还算乐观,“至少我们小松少爷不用继续挨打了,我也正好去搞个武器,早说你这么厉害,我能省不少力气呢。”
长情不为所动:“还是别省了,一直输可不是好事。”
江焰琅当然不会一直输,他今天输在两手空空上,自然不会再吃这个闷亏,谢枕回的竹笺于他有了用处,他打算去商铺中看看能否换上一把趁手的刀。
正欲行动时他却被拦住了,来的是李寻婵,她向江焰琅颔首,轻声道:“江少侠,能否借一步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