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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十一章 向死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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仓鸮活动了一下手指,感到手套下的皮肤被夜风吹得微微僵硬。他重新握住狙击枪,熟悉的重量让他找回了一种久违的怀念。瞄准镜中,那户人家的院子和窗户一览无余,几条光柱来回扫动,反射出刺目冷光,是逃兵们的手电筒。屋内传来的吵闹声和尖叫声时断时续,一夹杂着瓷器破碎和金属碰撞的声音,那是逃兵正在屋里大声咒骂和摔东西。仓鸮的无线电里传来维克托的声音:“目标六人,三人进了房屋,两人在屋后的畜栏,另外一人在院子转悠。”

等到他们终于出来,似乎是发现了远处这户人家门前停着的车队,动作突然变得谨慎,为首一个低级军官模样的人抬起手向身后示意,几人随即迅速散开。

“不是普通杂兵。”仓鸮低声说道,手指轻轻搭上扳机。维克托在无线电里压低略带得意的声音:“看吧,我早说了……”

公共频道响起理查德的声音。“目标六人,两人在靠近车,两人在向北侧移动。”

维克托补充道:“其余两人在向南侧匍匐移动。他们关掉了手电筒,估计想绕到车后。”

理查德:“仓鸮,你视野里有目标头儿吗?”他的无人机红外视野有限,逃兵们关掉手电筒后不是很能看清。

“有。南边这两个之一。”仓鸮说。

“优先打他们的头儿。别让他跑了。”理查德说。

维克托快速确认:“目标两人停在南侧灌木。左边这个是头儿。距离200米,风速2.5米每秒,东北风。”

仓鸮的呼吸缓慢而均匀,他扣下扳机,子弹无声地出膛,奔向匍匐着的其中一人。那团模糊的人影抖动了一下,随即不动了。“一个。”他说。

另一个趴着的影子猛地停住,伸出手确认了同伴的死亡,随后迅速朝一旁的灌木翻滚。然而另一发子弹的破空声随即到来,穿过了他的头颅。“两个。”他说。

维克托的声音从无线电传来:“漂亮。”

接下来的活儿就好办多了。

向车队方向探路的两个逃兵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就被草甸里的人用突击步枪打倒。“补枪。”理查德提醒。

“知道。”

北侧的逃兵听到了枪声,猛地僵住,四下张望了片刻,根本没有胆子确认同伴的死活,扭头拔腿就跑。他们深一脚浅一脚地跨过枯草,像是连草地的枯枝都能把他俩绊倒。一阵短促的机枪声之后,河岸处也没了动静。

“前方目标已清除。”“河岸目标已清除。”

仓鸮在无线电里问:“怎么,不抓舌头?”

“抓什么舌头?村里还一堆麻烦呢。”公共频道传来理查德的声音。

“我们不是缺向导?”维克托问。无线电中传来爬下树时的衣物摩擦声。

“山区起码要走三四天,逃兵我可信不过。”理查德指示:“仓鸮和维克托收工。剩下的人把六个包裹拖到河岸,验完货直接扔进河里。”

半个钟头之后,他们回到车里,整理起了装备和情报。

“贝瓦卫队的。穷得叮当响。”马里克从河岸回来说。

“他们抢到的东西也没什么用,我扔草甸里了。只拿回来几个手电筒。”尤拉把几个笨重的工业手电筒搬到乌尼莫克的车厢里。

“要这玩意干嘛?”路易问。

“格鲁巴说这玩意结实,不怕颠。接下来的山路连你的屁股都能颠散架。”尤拉说。

仓鸮倚在乌尼莫克上抽着烟,烟头在黑暗里明明灭灭。他侧耳听着车头处的讨论声。

“这家人见过任务目标了,按理来说也要处理掉的。”这是理查德的声音。

“那女人恐怕要哭闹起来了。他们似乎很喜欢她。”维克托说,声音带了点戏谑。

理查德:“不重要。规矩就是规矩。”

仓鸮走到车头这边,在轮胎上掐灭香烟,问道:“以往的活儿有这么严苛吗?”

“第一次。格拉尼茨觉得她不一样。”理查德低头检查战术终端,屏幕的微光把他照得像一具石膏像。

“白天来的那老头呢?他也见过她了。”仓鸮说。

“对啊,怎么把他给忘了?”维克托轻快地说。

“照这个逻辑整村的活人都留不下。”仓鸮冷酷地指出。

理查德头也不抬,冷冷地说:“必要的话,就这样做。”

“老大你好狠的心!热乎乎的饭菜和村里女人的蒸浴都没能软化你?”维克托嘻嘻笑着。

“别忘了我们还得找向导。杀了同村人,向导也会变得不可靠。”仓鸮提醒道。

理查德看他一眼,点了点头:“你说得对。所以如果在村里没有找到向导,就全部处理掉。”

“我只希望目标不要再被更多人见到了。”维克托的语气里含有半真半假的无奈。

仓鸮沉默了一下,转身离开,准备去后车确认那女人是否仍被老实铐着。没走几步,他终于转过身来,问出了一个不符合他职业水准的问题:“你一开始就知道,那为什么还要进村?”

“进村是为了找向导,清理是为了规矩,这矛盾吗?”理查德反问他。

天色已经泛白,冬日的风依然呜呜作响,河畔的枯草落满白霜。这个村子重又恢复了平静,仿佛昨夜从未发生过暴行和杀戮。几个村人小心翼翼地出门瞧,显然对夜里的枪声仍心有余悸。一些人壮着胆子来到河边和草甸附近,捡拾自家被抢走的东西。老妇人颤巍巍地掀开地窖的门板,告诉儿媳妇和孙子孙女:“他们还没走。但是村里已经没有逃兵了,你们出来吧。”

妇人抱着女儿出了地窖,这时车队中一个荷枪实弹的成员走过来,告诉她:他们很快要出发,需要她来做早餐。她惊魂未定地把婆婆和儿女安顿在炉房,叮嘱他们安静呆着,然后才进了厨房。

少年巴尔图直到爬出地窖后,还在心中反复咀嚼那句无声的“向导”。那位小姐的意思显然是希望他成为向导,但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这些人显然十分危险,连她也被他们牢牢控制着。她人那么好,又为他们做农活,不会愿意让他一起来的。除非……

最后,少年终于想明白了。他放下捂住脸的双手抬起头来,脸上已满是泪痕。他站起来,抱了抱妹妹,忍住不让她看到自己的眼泪,然后像个男人一样去厨房找他的母亲。

厨房里正煮着一大锅荞麦粥,香气四溢,少年闻得出来,这是母亲往锅里加了一点珍贵的黄油。母亲看到他,立刻惊怒起来:“你跑出来做什么?刚才连我都吓得不敢出声,那些人有枪,你和你妹妹少在他们面前乱晃!”

少年在灶前坐下来,往灶膛里添了一把柴。他知道自己正在逼母亲接受一个残酷的事实,但他别无选择,也没有时间软弱。他冷静地看着正在怒气冲冲搅动汤勺的母亲:“妈,我想告诉你一件事——我要做他们的向导。”

他看见母亲的手抖了一下,然后放下汤勺,转过身抿紧嘴唇打了他一记耳光。“你疯了吗?!你去招惹那些人?”她脸色铁青。

少年捂住被打的脸,仍然平静地说:“妈,我必须做他们的向导。”

“巴尔图,你爸爸自从跟着民兵走了,到现在还没回来!”母亲蹲下来用力摇晃着他,声音里满是绝望。“现在你是家里唯一的男人了,你要是出事,我们怎么办?”

少年开口了,发现自己语气冷静得可怕。“妈,你听我说——如果我不去,他们不会放过我们。”

“你说什么?”母亲的手顿住了,她声音颤抖着问:“你一个孩子,怎么会知道这些?”

少年压低声音,靠近母亲耳边:“昨夜我去找那位小姐,听到了他们是怎么讨论逃兵的。一个人说‘车队迟早会被看到’,那个蒙面男人就说‘那就不留活口’。然后,他们就行动起来……我想,他们已经在后半夜杀了所有逃兵。”

母亲显然也想到了那些荷枪实弹的高大男人,她颤抖着的嘴唇微微张开,似乎是想反驳他,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你明白吗?光是‘可能看到车’就足够他们杀人了。那么……对见过那位小姐的人,他们会怎么办?“少年把自己的思考讲给母亲听,冷静得仿佛不像一个孩子:“妈,这就是她想要暗示我的,我必须去做她的向导!”

母亲哽咽着问:“她……她说了什么?”

巴尔图语速有些急切:“昨夜她用口型对我说了一个词,‘向导’。我想了一夜,才明白只有我去当向导,他们才会放过我们!那位小姐是为了保住我们!”

少年的母亲瞪着锅里翻滚的荞麦粥,眼里满是震惊与恐惧,像是在寻找儿子被命运夺走的证据。她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眼中泪光闪动:“可是……可是如果他们连你也杀了呢?”

“不会的!爸爸以前打猎经常带我翻过这些山,现在村里没了猎户,他们只能靠我带路。只要这些人还需要我为他们做事,就不会伤害咱们家和村里人。而且我没有别的选择。”巴尔图看着母亲,声音低沉但坚定。

母亲瘫坐在厨房的地上,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她用手捂住嘴,摇了摇头,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巴尔图,你才十六岁……你才十六岁啊……为什么会是你?”她喃喃地说。

少年扶着母亲的手臂。“还记得你说过什么吗,妈妈?我是这个家唯一的男人,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他轻声说。“我只求你,现在别哭,也别喊,就这样做好早餐,让他们在离开前觉得我们安分守己。”

“儿子……你一定要活着回来,无论如何……都要活着回来!听见没有?”母亲抹了一把眼泪,压低声音咬着牙对他说,仿佛在逼迫他发誓。

少年轻轻握住她的手。“妈妈,我答应你我会活着回来。我发誓。”他的声音很低,眼里有泪花闪动,像夜空的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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