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好的我看看。”塞蛮随意抬起脚，对准已经放到它下面的银白宝石。
说实话，他觉得孩子们的方向错了。
如果解封他的东西几百年来就在自己的肚子里的话，那么他那么长岁月的囚禁算什么？
算他是个白痴吗？
塞蛮这么胡思乱想着，巨大的脚不停歇地向下踩去，终于——
咔嚓！
这块与众不同的银白宝石如此轻易的就被踩碎了。
塞蛮低头看着这些碎片，前一秒还在想果然不可能，下一秒又像年迈的老人般终于短暂回忆起了年轻时的片刻记忆。
他居然才觉得这个宝石有点眼熟。
外壳碎裂后，里面原本被困住的白色雾气向上升起，原本只有几缕的飘渺气体却在接触外界后越涌越多，一下把整个洞穴都填满了。
“特……特里！你在哪！”芙薇突然被遮住视线，只能瞎蒙着朝一个方向大喊。
“我在这！”特里也高声回应。
她此时正双腿跪在地上，双手撑地，就在困住塞蛮的阵法面前。
她亲眼看见了这块宝石被踩碎的整个过程。
涌出来的雾不仅挥不散抓不住，反而越来越多，一半朝后面，另一半却朝前面长亮的阵法涌去。
在一片遮蔽的视野中，只剩下了不知是银是白还是蓝的一种色彩，芙薇踉踉跄跄地往她记忆中特里的方向走，殊不知她已经迷失了方向往湖走去。
而特里被一种突如其来的力量定在了原地，耳畔嗡嗡作响，只有眼前在雾气中依然如此耀眼的阵法光芒，如此璀璨夺目。
可是这种光芒，却也在雾气的吞噬下越来越黯淡。
“塞蛮——你终于找到了——”
一道陌生的叹息自洞穴上方传来，在特里跟前的塞蛮似乎也回答了什么，但她却无法听清。
*
芙薇伸长着手臂在浓雾中摸索着，什么都看不见让她格外惊慌。
“安奎——！！”
塞蛮的一声怒吼自身后传来，离湖水就差一步的芙薇连忙转过身。
她听不见那道陌生的声音，她离阵法太远了，所以芙薇不知道塞蛮为何生气，而刚刚大喊的两个字又是什么意思。
但她知道自己走错了方向，芙薇赶紧掉头。
*
当阵法完全暗淡下来，困住塞蛮龙身的巨大锁链节节崩裂，特里只感到前面的红龙抖了抖身，她就被一股热气冲的向后飞倒，但她终于能动了。
阵法和锁链被破坏的下一步，洞穴开始摇晃，最顶上的石块开始纷纷掉落，露出一小块照出天空的缺口。
有了出口，雾气便争先恐后地向上而去，等到芙薇终于被一颗脚下的宝石绊了一跤摔在特里旁边时，洞穴里的视野已经恢复了一半。
“孩子们，你们做的很好。”
塞蛮展开右边的翅膀遮在两个女孩的头顶来挡住掉落的石块。
在宽厚翅膀的依偎下，特里缓缓抬起头，塞蛮已经站直了身体。
阵法消失，锁链一块块掉在地上，洞穴上方的缺口变大，露出的天空如同另一片清澈湖泊。
而塞蛮，就这样站在湖泊下，低头望着她们，变得威严起来，好像下一秒把她们踩死也理所当然。
特里感受到了芙薇的靠近，这是芙薇感到害怕的表现。
“孩子们，感谢你们的帮助。”塞蛮抬起头望向百年不见的蓝天。
“事实上，我没想到解开领域是如此简单的事情，我只是轻轻踩碎了一块石头……如此简单，这真的不是梦吗？”
“不是梦。”特里也抬高了脖子回答。
“是的，不是梦。”塞蛮低下头直直盯着特里。
“你的同伴很害怕我，但你并不害怕。特里，这并不是一件好事。”
“恐惧，也是很重要的情绪。如果不害怕，怎么才能知道什么时候该保全自身呢？”
“我也是第一次听说生命人偶这样的存在，我只能提醒你们，这样的存在是不被这个世界的规则允许的。”
塞蛮一改之前懒懒散散的形象，低沉地劝诫着她们。
可劝诫她们并没有用，创造人偶的才是真正的操纵者。塞蛮也明白这点。
“之前我们的约定……”
“哦，当然当然。”塞蛮微微一笑并小幅的扇扇翅膀活动筋骨，防止把面前的少女们扇飞出去。
特里从背包里掏出一袋微重的黑色布包，打开它，里面是一些零碎但颜色夺目的炼金材料：
灼热通红的六面晶石、流光溢彩的紫色沼泽菇、打磨的光滑灰白的鳞片……还有单独储存在罐中仍在微微跳动的心脏。
特里开始摆材料，而芙薇则拿起炭笔磨成粉开始画召唤阵。
一股凉风从洞穴的缺口缓缓流进，但这股风和浓寒森林的风格外不同。
如果说浓寒森林的风是抚摸霜枝的刺骨狠意，那么这里的风就像微凉草地上吹过的带有温情的手。
它微凉的其中却又有些暖意。
摆完材料的特里抬起头望向上方的缺口，缺口里映出的天空湛蓝通透，一旁的塞蛮发现了她的动作：
“哦！你发现了吗，孩子？”
塞蛮像揭露谜语般停顿会才继续，
“这里不是浓寒森林，相反，它距离浓寒很远，在这个世界的边缘。”
“从这里看，好像离天空很近。”特里目不转睛地望着天空，像是要被自然的纯粹吸走似的。
“哈哈哈哈——确实，这里很高，也很美。”塞蛮也望向天空说道。
另一边，画完阵的芙薇站起来，召唤终于要开始了。
捧着书的金发少女站在召唤阵的前方，第二次念召唤咒语显然比第一次好了许多。
当写满晦涩话语的两页纸读完后，特里和塞蛮在旁静静地等待着。
塞蛮不喜欢和魔女接触，但他确实想知道他短暂认识的友人乔西娜和当代魔女是否有关系。
空气寂静地流淌着。
什么都没发生。
即便芙薇和特里有等待了许久，但魔女依然没有像上一次一样姗姗来迟。
是她们找的不对，所以她不愿意出现吗？
这让略微崎岖的岩石地面上的召唤物们变得孤伶伶起来。
芙薇有些失落地站着，特里开始蹲下来收拾材料。
看来结局已经定了。
旁边的红龙跺跺脚，开口：“召唤失败了。”
他重新轻微地扇动翅膀，这是他起飞的姿势，随后翅膀的幅度越来越大。
“很抱歉，不能为你们的交易出一份力。但我该走了，你们知道，一个老人的时间总是有限的。”
芙薇愣愣地看着他，但她没有阻止。
直到塞蛮完全伸直了身体，卷起的狂风不可避免地把她们吹倒在地，两名少女在地上咳嗽几声才缓过气来。
她们在飘荡的尘土中向红龙挥手道别。
“再见！”
两道重叠的声音传进塞蛮的耳朵里，他难得爽朗地大笑起来，为时隔这么多年新认识的友人，以及即将冲破前往的自由。
“保护好自己，孩子们——有缘再见！”他留下最后一句话冲天而起，消失在天际。
洞穴重新寂静下来，没了庞大的身躯，还显得空旷了不少。
“唉——”芙薇像才反应过来，大大地叹口气。这口气蜿蜒而漫长，她摊开手表示无奈，“看来失败了。”
但特里看出这个含表演成分比较大，就像芙薇在舞台上一样。
望着特里波澜不惊的眼神，芙薇只好讪讪地放下手。
从找到红龙、寻找解开领域的办法开始，到现在红龙的离去，都给芙薇一种不真实而又恐惧的情绪。
她真的要完成和魔女的交易吗？
当然了。
然后呢？那个成为人的办法会是什么，她又要经过怎么样的事情才能成为人……成为人之后她要该怎么生活？
而塞蛮又给出了她一个新的问题：如果真的找到红龙幼崽，她真的要把一个无关的生命交到魔女的手中吗？
即便红龙幼崽并不存在，但这还是让芙薇陷入了进一步的迷茫。
明明决定了往前走，却害怕向前的每一步。
而现在，塞蛮替她们做了决定。
当然，芙薇并没有想挽留塞蛮，这件事本就与塞蛮无关……也本应和那虚无的红龙幼崽无关。
交易失败了，这场旅途到此结束。
而芙薇甚至不明白自己对这种情况是喜悦还是后悔。
她读不懂自己的情绪，无法下定义。
她又想起了特里，难道特里平常就是这种感受吗？面对基本的情感无法理解，因此也无法作出任何反应。
“我们准备准备，快点赶回剧院吧。”芙薇站起身，露出表演时会用到的微笑。
特里依然面无表情地盯着她，但芙薇知道这不是生气的意思，特里大多数情况都没有表情。
特里此时会怎么想呢？特里在芙薇的面前就像被抹黑的答案，她还是读不懂特里的脸。
她为什么要答应魔女的交易和自己一起来这里呢？芙薇心里一直有一个疑问。
“我……”
芙薇才说了一个字，特里就上前一步拥抱住了她，还是以一个面无表情的样子。
她们没有再开口说话，只是静静地拥抱着。
片刻后，她们默契地一同松开手，芙薇脸上的表情变得真诚了许多。
“特里，我们该回去了。”
“嗯。”
等到通过湖底的隧道返回中间湖时，三人昏倒团早就不见了踪影。
小路尽头原先被藤蔓封锁的出口此时破了大洞，只剩下被烧焦的几根藤蔓惨兮兮地垂着，好像在叹气。
“我们走吧。”特里催促着望着洞发呆的芙薇。
她们朝湖泊走去。
又是一次被抛到上空的经历，也是最后一次。
特里熟练地落地翻滚几圈停下，几经波折终于回到了地面上，也就是凛冽区边缘的地上湖泊——这里离铁树塔最近。
浓寒森林的天空才刚染上橙色，天际两重交叠的影子缓缓升起。
天亮了。
现在是5月31日，这短短一晚上发生了太多事。
而现在，她们要重新返回浮游列车。
那么她们就需要报纸。
“我们再回一趟铁树塔，说不定诺亚知道哪里有买报纸。”
芙薇边跑边说，返回天鹅剧院的事情比她寻找红龙时还急。
不能让伊德知道她们出来过，能早一点回去就早一点。
她们急速地穿梭在森林中，多亏于这两天的反复折回，她们对这一带已经有些熟悉。
身上的黑色棉裙不可避免地被树枝划破，但却没有在她们的身体上留下任何痕迹。
远远望见塔尖，芙薇更是加快了速度。
“嗒嗒。”轻轻敲击两下门板，过了一会儿却没有任何反应。
芙薇看向特里，在后者微微点头后小心翼翼又缓慢的拉开了一条缝。
芙薇悄悄靠近，透过门缝看向里面，下一秒便啪地把门全部推开，露出了里面杂乱的模样。
书架东倒西歪，之前特里坐着修腿的椅子也断了一只脚倒在地上，通往地下的隐蔽楼梯依然是开着的，但可怕的是它不是正常打开，而是被生生凿出了一个洞。
上一次她们回来找书时还不是这样。
可能是诺亚或穆丝在后来重新关上了机关，而现在却被外来者用暴力打开了。
萨迈弥、杰卡、卜卜……特里一下想到了这三个名字。
“嘎——嘎——”微弱的独特叫声从一旁传来。
不知何时来到脚边的穆丝张嘴咬住芙薇的裙摆向外扯，穆丝又嘎嘎小声叫了几声，但芙薇和特里都明白了。
它是让她们离开这，而且它不敢大声说话。
这里有危险。
特里把穆丝捞起来藏在怀里，穆丝也听话地一动不动，芙薇则快速拉上门把它变回了原样。
“诺亚呢？他安全吗？”特里用自己最小的声音问道，看到穆丝点点头才放下心来。
她们赶紧往旁边掩蔽的树林跑去，在听到脚步声后当机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