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艾璟当然不怀疑他们对自己是有感情的，但感情对于每个人的定义不同。

季白岩和苟春香那样的人，规矩大于情感。

在这类人的情感排序中大多不带一丝温情。

他以前不愿意去想，这次带着分手的余韵，一次性给自己剖析明白。

孙擎川拄着下巴正在琢磨下一步该怎么走，一抬头，向征正往门口看。

“叔，你看什么呢？”

“感觉玫玫回来了，走廊好像有声。”

“叔，你这就太神了，这么远能听见？”

“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听了她脚步声二十几年，怎么听不出来。”

话音刚落，门真的打开了，向芷玫带着季艾璟走了进来，季艾璟抬眼注意到客厅里正在和向征下棋的青年，不动声色的等向芷玫给他找拖鞋。

“怎么回来这么早？”刘晓琴也听到声音，从房间里出来。

孙擎川的朋友上午给他送了两只很好的龙虾，他留了一只，蔺晴在家里正在研究哪个做法合适，另外一只直接开车送了过来，本来想放下就走，可刚好向征一个人无聊，非拉着他下两盘。

向征平时不爱下棋，这时候想动动脑子，省的越老越锈。

向芷玫见孙擎川在本来没当回事，一晃神想起她可不是一个人回来的，把拖鞋扔到季艾璟脚下，“叔叔阿姨下午有安排我们就先走了。”又示意季艾璟把买的东西放门边就行。

向芷玫直起身子，故作随意的说：“这是我朋友，孙擎川，”又挪了两步，“这是季艾璟。”

孙擎川从沙发上站起来，他身上穿了件酒红色的毛衣，配了条卡其色的休闲裤，倒是多了几分儒雅的气质，可惜在向芷玫眼里，是什么气质通通看不出来，太熟了。

孙擎川审视着这个向芷玫的“丈夫”，深灰色的长款风衣，淡漠的眼神，望向自己的视线里，带着几分冷冰冰的寒意。

季艾璟听到向芷玫的介绍，在自己的名字后再没有多一个字，面色发沉。

刘晓琴拽了拽向征的袖口，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在他耳边说：“气氛不对啊。”

向征倒是笑的一脸灿烂，应该的，都是应该的，他闺女那么好呢。

“你怎么过来了？”向芷玫介绍完也不管这俩人的反应随口问。

“朋友送了只龙虾，给叔叔阿姨送过来。”

“真的？”向芷玫眼睛亮了，蹬蹬蹬的跑进厨房，看到保温箱里动弹着的大龙虾又转头跑了出来，狠狠撞了孙擎川一下，“啧，我就知道，你自己留了没？”嘴角咧的大大的，是真开心。

“留了，蔺晴在家里摆弄呢。还有一条鱼和一些螃蟹，不知道肥不肥，等让叔叔弄给你尝尝。”

向芷玫一听他居然拿了这么多好吃的，登时更高兴了，抱住孙擎川的胳膊直晃，“我爸我妈可真没白疼你这么多年！”

孙擎川怼了怼她的额头，知道这人贪嘴，只要有好吃的送过来必然乐的合不拢嘴。

“闺女啊，那个…”

向芷玫回头，刘晓琴指了指还在门口杵着的季艾璟，向芷玫这才想起来，“你进来啊。”

她赶紧走过去，拉住季艾璟的手腕想把人往里带。

季艾璟轻轻拿开向芷玫的手，走过来，注意到孙擎川脚上穿的是和向家人一样的同款不同色的拖鞋，而他自己的，是一双最普通的客人穿的款式。

这个还真不赖别人，主要是孙擎川自从回国，来的那叫一个频繁，时间长了刘晓琴自然给他准备了专用的拖鞋，至于季艾璟…

孙擎川先伸出手，“你好，久闻大名。”

季艾璟浅浅回握，“倒是没怎么听过玫玫提过你。”

不是，他脑子是不是真被气傻了，向芷玫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可没等她开口，孙擎川倒是笑着回：“我们认识的时间太久了，久到跟一家人似的，熟悉到一定程度是容易这样。”

你才认识向芷玫几天，我了解她还是你了解她。

孙擎川的眼神里态度明摆着，不是挑衅，胜似挑衅。

“结婚后我确实占了她大部分的时间，不然应该有机会安排一下见面。”

“哦？我跟玫玫提过几次，她一直也没安排。”

季艾璟的指节泛白，浮起一个笑，“你需要时间适应一下现在的她，毕竟人是会变的。”

向芷玫云里雾里的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干脆跑到厨房接着去看鱼和螃蟹。

孙擎川带过来的螃蟹比她手都大，向芷玫高兴的在脑子里过了无数个吃法，出声喊道：“孙擎川，你晚上把蔺晴叫过来一起吃吧，你们家那只明天再做，省的晚上还得捯饬。”

向征处理海鲜拿手，跟蔺晴的烹饪习惯不一样。

孙擎川没应，他走到厨房门口，看着笑的跟朵花似的向芷玫，“不要打扰我们的二人世界，饭还是要吃的，之前你答应过了，是不是？”

这个饭指的当然不是眼前这顿。

季艾璟站在客厅，那两人之间是任谁都看的出来的熟稔，刘晓琴过来，“先坐下，别老站着。他们从小就这样，打打闹闹的没个正形。擎川也是快结婚的人了，还像个孩子似的跟玫玫瞎闹。”

当妈的没有闺女那么没心没肺，女婿的眼神可不像什么高兴的样子。

“他们这叫青梅竹马，感情难免比别人亲近。”向征趁机点火，他根本不想让向芷玫大过年的去婆家受气，从这个回来的时间点就知道，饭肯定不是好好吃的。谁家养女儿也不是为了去别人家看脸色的，他自然对季艾璟也没什么好气儿。

好在孙擎川没一会儿就走了，临走前意味深长的用所有人都听得到的音量说：“说好的饭，不许再躲了。”

向芷玫狠狠瞪了他一眼，也不去瞧季艾璟的脸色，拉着他参观房子。

新装修的屋子可展示的地方多，向征的装修经验可谓是丰富至极，房子么，收拾一下房租就是另外一个档次，他能不熟么。

季艾璟闷不吭声的跟着，人恢复到了平时的状态。

刘晓琴拆开季艾璟带过来的礼物，正红色的披肩往身上一搭，“小季的眼光真好，玫玫你看，这颜色，多漂亮，比你可好多了。”

红色衬人，向芷玫也觉得不错，“真的诶，你还挺有品味。”

季艾璟环顾向芷玫的房间，虽然不是家里的主卧，但是整套房采光最好的屋子，从摆设来看，完全看不出向芷玫已经不住这里了。

所有的家具都纤尘不染，窗台上还有一盆开的正艳的长寿花，鲜艳娇嫩的粉色，不多金贵却喜庆的很。

向芷玫带着他转了一圈便算是尽了地主之谊，季艾璟坐到向征面前，问他要不要继续下棋。

向征想闲着也是闲着，今天的兴致还没尽，便没有重新摆，就着刚才的棋局走了起来。

向芷玫去厨房里找了些过年准备好的点心零食，猜测着挑了些季艾璟或许能入口的放到他手边的位置。中午两个人谁都没吃几口，这功夫肯定饿了。

毕竟是她家，她可不能让季艾璟饿着肚子在这待着。

但季艾璟做事情向来认真投入，跟向征你一步我一步的还挺焦灼，弄的跟什么正经赛事似的。向芷玫只能无奈的捏起一块绿豆糕放到他嘴边，季艾璟低头看了眼，张嘴吃了。

向征“哼”了一声。

向芷玫赶紧又给亲爹剥了块酥糖，向征这才满意。

两个人下了半个小时才结束这盘棋，季艾璟收了棋盘才发觉他已经吃饱了。身边的小碟子绿豆糕少了一半，雪花酥也只剩两块，向芷玫往自己嘴里塞了颗奶枣，感觉到季艾璟的视线，“还饿吗？”

季艾璟转过了头。

向芷玫给他吃的这些，是平时放在手边一块都不会碰的东西，不知不觉，竟然吃了这么多。

像天气刚刚回暖不经意间发现的第一朵盛开的樱花，本来以为时间尚早，实际春天已经悄然而至，轻轻触动人的心弦。

向征做饭的确好吃，连季艾璟这样本身厨艺不错的也不得不承认他的好手艺。

向家饭桌上的气氛好，菜的种类丰富，样子搭配的好看，刘晓琴和向征擅长的菜色不一样，都特意下厨露了一手。

向芷玫时不时的给他夹菜，担心他第一次上门觉得别扭吃不好，甚至会提前挑出藏在里面的姜丝，知道他不习惯那个味道。

季艾璟心口的那根弦不断的被眼前的人拨动，最后走的时候，步子频率跟平时都变得不一样起来。

他没有回季家，而是回了自己的房子。

躺在主卧的大床上，季艾璟发觉床有些空。

以前一个人的时候，他总是习惯性躺在中间的位置。而现在，又会习惯性的为另一个人空出一半的空间。

他不是没有见过跟自己家庭氛围截然不同的温馨，季艾璟很早就知道，不是所有的父母都是永远活在规矩线上的人。

可向芷玫的家，在这寒冷的年节里，太过温暖了。

吃饭时有说不完的话，向芷玫跟父母的沟通更像是朋友，好像没什么是对着他们不能讲的。

向征对女儿的宠爱是摆在明面上的，对自己的不满也毫不掩饰，可即使是这样，也会在临走时忍不住多叮嘱他几句。刘晓琴收到礼物会直接当着他的面打开，坦然的表达自己的喜欢和感谢。

季艾璟明白了向芷玫为什么会长成这样生机勃勃的样子，除了一开始失恋时的状态，她就像一棵可以一直得到阳光抚育的小树苗，喜欢和不喜欢都能接受面对，开心和不开心也能直接脱口而出。

季艾璟从床上起来，做了三组俯卧撑又去阳台站了一会儿冲了个澡才重新上床，睡到了向芷玫平时躺的那边，侧卧时鼻尖轻贴着枕头上面有淡淡的香气，最后才渐渐睡去。

过年如同一个短暂又灿烂的美梦，在繁忙的工作生活中绽放短短的一个瞬间，结束后所有人又要回到日常的忙碌当中。

向芷玫喝了口凉水，想让自己的困意赶紧飞走。

结束了假期重新回到工作状态是一个痛苦的过程，主要是前阵子过的太开心了。

在自己家里每天都有不重样的好吃的，回了季艾璟那，昏天暗地的睡了两天，当个什么都不用做的米虫，再回到这小小的工位上，向芷玫止不住的想叹气。

过了年日子跑的飞快，冬天渐渐退去，处处都有了春天的痕迹。

上次孙擎川说的吃饭的事她后续没有再提，季艾璟也跟没有听过似的。

只是别人不知道，她回来之后，季艾璟给她买了一个礼拜的龙虾做晚餐。

先不说奢不奢侈的问题，谁家每天吃一样的东西能连续吃上一个礼拜啊？

可季艾璟就跟聋了似的，问多了也只回一句，“你不是喜欢么，喜欢就多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