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林白站在州城国家会议中心的演讲台上，身后的电子大屏上闪烁着各种数据表格的光影。

他调整了一下耳麦，声音清晰地传遍整个会场：“当算法能够预测人类行为时，我们不是在创造工具，而是在重塑文明本身。”

台下闪光灯连成一片。这位年轻的互联网新贵，高科智能的CEO，刚刚发布了全球首个情感识别AI系统。记者们争先恐后地举手，问题一个比一个尖锐。

“高总，有评论说您的技术侵犯隐私，您如何回应？”

“系统真的能识别谎言吗？会被用于审讯吗？”

“听说您拒绝了硅谷的收购要约，是出于爱国情怀吗？”

高林白嘴角微扬，露出一抹从容的微笑。

一切都在预期中运行。

“下一个问题。”悉数回答完毕后，他随意点了一位记者。

“高总，传闻您即将结婚，对象是传统建筑世家沈家的千金，这是商业联姻吗？”

会场突然安静下来。高林白眼神一凛，这个未被列入采访提纲的问题显然也让台下的公关团队措手不及。他瞥见助理在台下拼命使眼色。

“我的私生活不值得占用公共讨论资源，”他语气转冷，“今天的发布会到此结束。”

离开会场时，助理小跑着跟上他：“高总，沈家那边来电话确认，婚礼明天上午十点，在沈家老宅。”

高林白脚步不停，边走边解开西装外套的纽扣：“我知道了。”

“那明天的会议……”

“推迟。”

坐进车里，高林白扯松领带，打开手机查看邮件。屏幕上忽然跳出一条母亲林珏发来的消息：“儿子，礼服已经送到你公寓，记得试穿。沈家很重视传统，别失礼哦。”

他并没有察觉到到林珏信息里调侃的意味，简单回了个“嗯”之后，闭上眼睛小憩。车窗外，州城的霓虹灯在雨中晕染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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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晨，高林白被门铃声吵醒。他看了眼手表——才上午八点。开门，他看到季文清倚在门框上，手里晃着车钥匙。

“新郎官，再不出门就要错过吉时了。”季文清抬起手腕假装看了一眼手表。

季文清是他大学同学，现在是高科的CTO。

高林白刚醒神，这才想起来结婚这事。

他抓了抓头发：“等我五分钟。”

简单洗漱完后，高林白从沙发上的袋子里捞出林珏说的那套衣服。这衣服从昨天送来之后他还没看过。

……什么东西？

一套黑色暗纹的中式礼服赫然跳入他眼中。

看着这长褂长衫，高林白不禁皱了皱眉头。

上次见到穿这种衣服的人还是在不知道多少年前的近现代历史课上。

他们要我穿这个？

当他穿着熨烫妥帖的西装下楼时，季文清脸上出现一丝疑惑：“这不是你平常穿的吗？你就穿这个参加婚礼？”

高林白甩了甩手里的袋子：“你要我穿这种古装去拍戏吗？”

季文清接过袋子翻了翻，忽然大笑起来。

“你爸妈没告诉你吗？今天可是纯正的中式婚礼，拜堂、掀盖头、交杯酒，一样不少，”季文清幸灾乐祸地晃着手机，屏幕上是林珏刚发来的婚礼流程表，“诶，怎么没有闹洞房？没意思，把最精髓的给去掉了。”

高林白的表情瞬间凝固了：“都二十一世纪了还有这种婚礼？”

“我怎么知道？哈哈，让你什么都不管，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在季文清的笑声中，高林白长叹了一口气。

算了，反正很快就会结束。

他对自己的婚事本就不太在意，这次和沈家的联姻是他们那边先提的，巧的是自家父母都觉得不错。高氏的董事会这边也时常提起让他联姻的事，高科智能作为高氏旗下的公司暂时还会受到这些老人们的牵制，高林白懒得再去反驳，干脆就这样答应下来了。

至于婚礼的筹备，彼时他正在美国，全程没有参与。

车驶向沈家老宅的路上，高林白不断接到工作电话。他简短地下达指令，语气冷静得像是要去参加别人的婚礼。

“说真的，”季文清趁着红灯转头看他，“你就这么接受包办婚姻了？”

高林白划着平板电脑上的数据报表：“门当户对，资源整合，有什么问题？”

"你连她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吧？"

高林白的手指停顿了一下。他想起三个月前的那场慈善晚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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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他第一次见到沈意臻。

晚宴在沈氏的园林酒店里举行。作为赞助商代表，高林白本打算露个面就走，却被庭院中央的一道身影吸引。

山水掩映处，一个穿着天青色旗袍的年轻女子正在表演茶道。她的动作行云流水，手腕翻转间，茶水划出优雅的弧线，与周围觥筹交错的名流形成鲜明对比。

高林白不自觉地走近。女子刚好完成最后一道工序，将茶盏轻轻推到他面前。

“请用茶。”

她的音色如冷冽的泉水，轻轻的，却清晰地传入他的耳中。

高林白接过茶盏，两人的指尖有一瞬间的接触。她的手腕上没有多余的装饰，只戴着一只古朴的翡翠玉镯。

茶香在口中蔓延，是他从未尝过的清冽回甘。

“这是什么茶？”他问。

“自制的茉莉银针，”她抬眼看他，眼神清澈而神秘，“用清晨采摘的茉莉花蕾与白毫银针窨制九次而成。”

那一刻，高林白感到一种奇异的平静。

他没有再说话，她也只是安静地继续沏茶。只是当时助理忽然把他叫走处理紧急事务，回头望去，她已经消失在人群中。

后来他才知道，那是沈家的大女儿，沈意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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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季文清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沈家老宅门前张灯结彩，两排穿着传统服饰的乐手正在吹奏，红毯一路从门口铺到了花厅正堂，甚至路过的人都是穿着讲究的长衫马褂，他一度怀疑自己走进了某个片场。

什么情况？

高林白见这仗势，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

他跟着引路人穿过重重院落，每走几步就有佣人鞠躬问好，他感觉浑身不自在。

“——高总。”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顾冰语穿着利落的裤装走过来，她是高科的合作伙伴，也是高林白的大学学妹。

“恭喜啊——没想到你喜欢这种类型的。”顾冰语意味深长地说。

高林白皱眉：“你怎么在这里？”

“沈家是我们智能家居项目的投资方，当然要捧场，”顾冰语笑了笑，“不过看这架势，新娘子不会连手机都不会用吧？”

听到顾冰语这暗带讽刺的话，季文清赶紧打圆场：“冰语，少说两句。”

她不悦地哼了一声。

她只是不爽，自己一直视为标杆的人居然同意这种家族联姻。而且，沈忠佑她接触过，简直古板得不能再古板，简直就是一个穿着现代装的古代人，高林白一个搞前沿科技的，怎么能和他们这种传统家庭处得来呢？

早知道他这么随意，当初自己就应该……

民乐声再次响起，一顿吹拉弹唱的，顾冰语被迫断了思绪，烦躁地捂住耳朵走开。

婚礼仪式在沈宅大厅举行。沈宅是非常典型的传统庭院式建筑，踏入宅内仿佛进入一处复杂的园林，曲折蜿蜒，不熟悉的人来了肯定会迷路。

高林白第一次来，被一路带到楼上房间更衣，当他被迫穿上那套婚服时，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太阳穴突突直跳。

“必须穿这个？”他问一旁的礼仪师。

他敢肯定，他活了快三十年从没有这么滑稽的时候。

“这是沈家祖传的规制，高少爷。”礼仪师恭敬但不容拒绝地回答。

祖传……传得真够完整的。

高林白只感觉自己像个戏子。镜子里的男人剑眉星目，却莫名与这身喜服格格不入。季文清在服务员的指引下来到这里，看见他这一身堪称华丽的服装，在一旁憋笑憋得脸通红。

“眼下最前端的科技精英居然是拜堂成亲，”季文清边笑边掏出手机，“我必须拍下来发出去，这不得火爆全网啊！”

高林白一把抢过手机，沉声道：“别惹我。”

他越发觉得这是场闹剧，并对他即将要娶的这个女人感到怀疑。

外面锣鼓喧天，仪式要开始了。高林白被引导到正厅，只见满堂宾客都穿着传统服饰，仿佛到了什么古装剧拍摄现场，像时空错乱了一样。眼前，他的父母已经坐在高堂位置，面带欣慰的笑容。

看着母亲林珏捂嘴努力憋笑的样子，高林白更觉得自己是被他们夫妇二人耍了。

“新娘子到！”

随着一声高喊，八人抬的花轿缓缓进入庭院。轿帘掀起，一抹穿着凤冠霞帔的身影在伴娘搀扶下走出。即使隔着红盖头，也能感受到新娘不凡的气质。

看着她腕上那个翡翠手镯，他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确实是她。

繁琐的仪式按流程一项项进行：跨火盆、拜天地、敬茶……高林白机械地配合着，只想快点弄完快点结束，然后去把录下全程的季文清踹一脚。直到拜堂环节，当他弯腰时，闻到新娘身上传来若有若无的茉莉香气，与记忆中那杯茶的味道重合。

智能手环忽然亮起，提示着他此刻心率的变化，似乎在配合着她行礼时翡翠镯子的轻响。

她怎么一点声音也没有？

高林白不禁疑惑。

“夫妻对拜！”礼仪师的唱诵声再次响起。

相对而立，高林白忍不住看了一眼面前的沈意臻，她的脸庞也正从红盖头的缝隙里面透出来。

在红色暗光的包裹中，她慢慢抬眼，看向他。

红烛细燃，鎏金轻闪。这安静的对视下，周围的喧闹仿佛都消失了。

她还记得我吗？

“——礼成！”

最后一道环节完成，掌声随之在厅内响起。高林白却凝起眉，指尖微微抽动。

她……

眼前，新娘那如蝶翼般的细密睫毛下，是毫无光亮的眼神。

……

仪式结束后，二人被送到房间。按照传统，高林白需要用秤杆挑起新娘的盖头，寓意“称心如意”。

房间里的红烛摇曳，沈意臻端坐在床沿，双手交叠放在膝上，纹丝不动。高林白拿起托盘上的秤杆，突然感到一阵荒谬——他的公司正在研发最先进的人机交互技术，而此刻他却要用最原始的工具完成人生最重要的仪式之一。

这真的不是在玩他吗？

他停顿的这片刻，沈意臻似乎察觉到哪里不对劲，稍稍挪动一下身子提醒他。

盖头掀起，沈意臻的脸庞在烛光中逐渐显现。她妆容精致却不浓艳，眉如远山，唇若点朱。与那时晚宴上素净的样子不同，此刻的她美得惊心动魄，却依然带着那种与世隔绝的宁静。

然而，他看着眼前这个如同精致木偶的女人，只觉得了无趣味。他转身把秤杆随意摔在桌上，伸手倒了杯茶。

“夫君。”她轻声唤道，眼帘低垂。

高林白差点一口茶全喷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