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天寺在桃酥小的时候就存在了,那天闲来无事随意问了母亲一句,才得知这承天寺竟建寺在一千年前,传承极为悠久。共历六代王朝,只是在前朝后期逐渐衰败。
祁国第三位皇帝李启莫在位二年时,一直游历在外的空弦大师返回,继任了承天寺方丈一职,使得承天寺一跃成为最受欢迎的寺庙,听说极为灵验。
正午后的一个时辰是一天最热的时候,许母让她的贴身丫鬟钕姨给桃酥送来一碟豌豆黄。在井里放过的豌豆黄甜丝丝的,又带了井水的冰凉,在这炎炎夏日解暑的很。
等天气稍稍转凉,许母就派人过来叫桃酥出去了。
承天寺在京都东面的悟道山上,山脚下就是今日晚上庙会的场所。
不过,承天寺可不仅仅有寺庙建筑的占地,寺庙周围也占据了一大块土地。有很多不想交税的平民就会来这里种田,成为寺庙的佃农。
近些年,随着名气的盛大,寺庙修得越来越豪华,恨不得寺庙里里外外镀一遍金子。
桃酥曾经笑着跟母亲说,要是她是个男的,哪天她不想努力奋斗了,就来这里出家。承天寺的和尚们个个吃的膀大腰宽,油光满面的。小心一点,再在外面包养个小老婆。这日子,活得真是滋润。
反正桃酥也不知道佛祖有没有真的度了世人,但是肯定度了这群和尚,能让他们只动动嘴皮就活得好好的。
更可笑的是,有人居然可怜这群和尚,把积攒好久的铜钱送给寺庙,然后进入和尚小老婆的兜子里。
当然,桃酥说完就被母亲劈头盖脸地骂了。
……
听见母亲招呼,桃酥一把提起大半夜不睡觉刚刚溜达回家的桃汁,跟着母亲一路来到承天寺。
承天寺每天都人来人往,车水马龙。今日更是如此。
许家的马夫驾驶着马车刚刚靠近山下就被迫停了下来——晚上才开始的庙会,现在已经有一大部分小贩开始抢占位置了。
桃酥无奈地跟着母亲下来,怀里的桃汁睡得昏天黑地,没有要醒来的意思。
桃酥一边抱着桃汁,一边和母亲一起匆匆穿过这片地方——她们来的有点早,这时许多商贩因为位置的事情争吵激烈,不远处已经打成了一团。
不一会儿,桃酥就觉着手腕酸的厉害,只能停了下来。微微颠了颠桃汁,桃酥皱起了眉头,这家伙,怎么又胖了这么多。
一旁跟着的珠烛见桃酥停了下来,茫然问道:“大小姐,怎么了?”
桃酥指了指桃汁,道:“桃汁太胖了,要不你抱一会儿?”
不同于桃酥的嫌弃,一向溺爱桃汁的珠烛立刻就接了过来。
桃酥手里一下子就空旷了许多,好像有些无聊。桃酥左右瞅了瞅,把注意打到了母亲身上。
“母亲,你们在霓光园的时候,叫长善公主做什么呀?”
许母斜眼瞅着桃酥,心里门清,知道女儿惦记着柏家长子,拐着弯问呢。不过毕竟在外面,许母可不想毁了女儿的清誉,随意道:
“哦,那天啊。也没什么。只是柏家大母想见罢了。说起这个,”许母笑道:“那个当上门女婿养的苗家赫斯倒是会做人,提议让柏安矜去接长善公主——是想给他们相处时间呢。”
“什么?是赫斯提议柏安矜去接长善公主的?”桃酥一下子像被雷劈中一般,惊厄道。
……
承天寺在悟道山的山顶,走过长长的阶梯,就是一段竹林路,穿过竹林路,眼前豁然开朗,最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座雄伟的寺庙。承天寺从天竺传来,融合了祁国文化,是典型的祁竺融合式建筑,即有天竺的建筑元素,又有祁国文化的体现。
承天寺讲究对称稳定,在从竹林路出来的人们的惊撼中巍峨耸立,让人不由升起敬意,桃酥每次来都有一种震慑心灵之感。
众人一路无话,怀揣着刚刚升起的庄重心情,跨入承天寺的山门。
进入山门,最大的一个建筑就是承天寺了。
许母让众多仆人留在此处,带着桃酥上了承天寺的天梯。
看着一旁虔诚的母亲,桃酥也合乎礼仪地为佛祖们上了一柱香。桃酥没有许愿,因为她不认为佛祖能为她实现什么,只是对那些为佛学传播付出辛苦的大师们表达敬意罢了。
等许母和桃酥上完香,后面等候的小沙弥送来一个签桶,桃酥谢过小沙弥,轻轻晃动签桶。签桶内一支上上签呼之欲出,再微用力,“啪!”签随之落下,掉在了地上,摔成了两个签,原来其中一个签粘在了另一个签后面,而后面那个签,却是下下签。
小沙弥拿出签语,寻找片刻,道:“小施主,这样的情况真是不常见,贫僧也不知为何,贫僧先为您单独解这两个签:
第一只签上上签是第五十签,即五湖四海任君行,高挂帆篷自在撑;若得顺风随即至,落船宝贝喜层层。
第二只签下下签是第六十四签,即游玩却在碧波池,暗遭罗网四边围;思量无计翻身出,命到泉关苦独悲。”
说完,小沙弥就退了下去。
许母一直未语,等小沙弥退下,许母摸摸桃酥,道:“莫要全信,只是随便玩罢了。”
母亲的安慰实是有些牵强。桃酥摇摇头,笑道:“母亲,人生本来就是人活出来的,无论到底是哪个签,都不会影响我的。”
许母点点头,不再继续谈论。母女二人顺着来时路一路下来。
“许家母。”前面迎面走来一个妇人,是武家武雪怜的母亲。
“武家母。”许母笑着迎了过去。
待走近,桃酥盈盈行礼,道“武婶婶好。”
“桃酥好啊。婶婶看着怎么感觉又漂亮了些啊。”武家母满意地拍了拍桃酥,道:“还是你会养孩子,看看桃酥,端庄秀丽的。唉,我家姑娘什么时候这样,我睡觉都得笑醒。”
许母接话道:“我倒是觉得雪怜很不错呢,有武将女的风范。”
……见二人谈着兴起,桃酥自己回到自家的队伍里,从马车里抱出来刚刚睡醒的桃汁。
桃汁是一个全身呈白色,四只脚是黑色的黑白花猫,是大哥的同窗好友家的大猫生的,知道桃酥爱猫,就送了一只。
桃汁经常出去玩,有时候几天都不见其踪迹,每次只有饥肠辘辘的时候才会回来。每次桃汁进屋时,还未见其身,先见其声,一边叫一边跑向它的食盒,吃饱喝足了以后才会到桃酥身边转转。
桃汁随便桃酥摆弄,等桃酥抱好,桃汁在桃酥的怀里慢悠悠地舔着自己的爪子。
给桃汁撸半天下颚,桃酥就把桃汁放下去了,让桃汁自己玩去。
这时,一直在最后几辆马车待着的珠烛从后面跑了出来:“大小姐,我和钕姨把送来的东西给寺里送去。”
桃酥点点头,由着珠烛跟钕姨去溜达。
天边霞光渐渐吞噬了蓝天,被染上了一层金黄色。桃酥早就上了马车,要是不上来,她还得在外面站着装端庄。早就装了一下午了,没有必要自己给自己找罪受。
“大小姐大小姐。”外面突然传来急促的喊声。桃酥撩起帘子,皱眉道:“什么事?咋咋呼呼的。”
小丫鬟红燕急得满脸通红:“大小姐,桃汁跑出去了。”说完,红燕用手指向南面,一只通体白色,四肢黑色的猫咪正往南面跑。桃酥连忙下车,安顿红燕告诉母亲一声,就追着桃汁去了。
这里离家太远,桃汁跑丢了可找不到回家的路。
微胖的桃汁跑起来却轻盈的很,等气喘吁吁的桃酥终于赶上桃汁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
一个身着青色的男子抚摸一只雪白的猫咪,猫咪肉乎乎的,脖子上还挂着一条奶黄色的编织链。
桃酥没有走近,停在男子的不远处,静静看着。
青色衣的男子摸摸桃汁的脑袋,在桃汁伸长脖子的时候,满足了桃汁,为它挠挠下巴。桃汁发出了呼噜呼噜的声音。
“你还记得我啊。倒是不像某人那般过河拆桥。”
桃酥轻皱蛾眉,道:“赫公子。”
此人正是赫斯。
赫斯一边摸着桃汁,一边道:“怎么?姑娘不过来吗?”
“总归是男女授受不亲。”
“可是姑娘是我的救命恩人。姑娘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个忘恩负义的。”
桃酥没有回答,抬头看向赫斯的眼睛。
“赫公子,找桃酥有什么事吗?”
看桃汁的样子,桃酥就知道赫斯和桃汁一定是极为熟悉的,而引动桃汁过来的人,大概就是赫斯了。
赫斯直起身,道:“姑娘是个爱热闹的性子,怎的好久不出门?”
桃酥悠悠答道:“只是有些不舒服罢了。”
“哦?哪里?”赫斯懒洋洋地逼问道。
桃酥噎了一下,不知该说什么:“赫公子。”
赫斯慢慢向桃酥走来,道:“许姑娘大概是有些胃疼吧。我见许姑娘好像肠胃不好的样子。”
许姑娘?赫斯叫过她很多称呼,但还是第一次连着叫她姓氏。是生气了么?
桃酥抬脚向前,欲向赫斯解释。不曾想,一根老藤条竟横行在前面,桃酥一下子就被绊倒了。
“哎呀。”桃酥重重摔倒在地上,柔嫩的手心肉立刻就擦出了红色血丝。
赫斯也不急,还是保持着刚刚的速度走近。
走近后,赫斯停在桃酥面前,低头打量着桃酥。可能是经常养猫的缘故,桃酥长得极像她的猫:大眼睛,圆脸,微尖的下巴带着一些婴儿肥,喜爱画细眉。
人看着倒是软软的,却居住着一个自私的灵魂。可是,哪个人又不自私呢?桃酥只是被自己发现,存在于表面罢了。
“起来吧,姑娘。”赫斯弯腰,慢慢靠近桃酥,仔细端详着。再近些看桃酥,赫斯又觉得桃酥像颗水蜜桃,微透的粉白皮肉在阳光的照射下有一层小小的绒毛。
桃酥起身拍了拍衣上沾染的土,从赫斯旁略过。
赫斯怔神,笑了起来。是了,虽桃酥素爱装端庄,但终究是装罢了,她实质还是个被家人宠坏的小女孩罢了。
桃酥心里畅快极了,说话也有些口不择言。
“赫公子,听说玉妙姐姐昨日心疾又犯了,不曾想遇到公子。早知道我就应该提前备下厚礼。不过这样也好,我也该亲自去看望一下玉妙姐姐。”
赫斯听着桃酥这话,脸上并无表情,道:“心疾就是这样,经常毫无预兆就会发生。”
“原来是这样,赫公子以后怕是要一生担惊受怕了。”
赫斯眯了眯眼,看着眼前张牙舞爪的桃酥。
他有的是时间雕琢,他会让桃酥变成只对他露出软肚皮的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