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定主意,我早早睡下,小翡抱着小咪守在外间,我能听到她清浅的呼吸。脑中思绪纷杂,根本无法入眠,辗转反侧至天明。
天刚蒙蒙亮,我就睁开了眼,虽然一晚没睡,精神却不错。
刚准备唤小翡,寝殿的门被推开,一队宫女鱼贯而入。
"姑娘,该梳妆了。"为首的宫女道。
我微微皱眉。
小翡抱着一个食盒跑进来,朝那宫女道:“公主的起居都是我负责的,不劳烦姐姐了。”
"今日是陛下立后大典,姑娘必须出席。"宫女的声音不带一丝起伏,垂着头,一副恭敬模样,"这是陛下的旨意。"
我这才想起左辰倾说过的话。他要我在他立后的典礼上露面,这是何等残忍的羞辱!
"我不去。"我冷冷地说。
宫女脸色煞白,跪了下来:"姑娘饶命!陛下说了,若不能将您准时带到太和殿,奴婢们全都要……都要……"
她没说下去,但意思已经很明显。左辰倾在用这些无辜宫女的性命要挟我。
"……起来吧。"我终究不忍,叹了口气,“不就是梳妆吗?"
宫女们如蒙大赦,立刻忙碌起来。殿内很快便摆满了各色珠宝首饰,琳琅满目,宝光耀眼。
小翡局促的站在一旁,手中还拎着那个食盒。
我朝她笑笑:“放下吧,不重么。”
小翡这才反应过来,忙不迭将食盒打开:“是妙香斋新出炉的肉包子,公主最喜欢的。”
我看了一眼,没有伸手去拿:“我不饿。先服侍我沐浴吧。”
小翡应了声,与宫女们一起服侍我沐浴更衣,梳妆打扮。
礼服被层层展开,我几乎窒息——这是一件繁复华丽的凤袍,与当年母亲所穿的那件制式几乎一模一样。
"这是谁准备的?"我声音发颤。
"回姑娘,是陛下命尚衣监准备的,光是制样图稿前前后后就修改了两个月,然后由最好的绣娘连日赶工,足足做了半年。"一个宫女回答。
半年……他为了这场立后准备了半年……怕是刚攻下皇城,就开始准备了吧。
“你们送错地方了。皇后在永安宫,这里是采棠殿。”我冷冷道。
宫女摇头:“并未送错,这便是您的礼服。”
小翡为我戴上那镶嵌着珍珠和红宝石的凤冠,铜镜中的我雍容华贵,杏眼樱唇,风华无匹。
"公主真美。"小翡看的呆了,忍不住赞叹。
我苦笑:“小翡,把凤冠除下。”
这本就是不属于我的东西,我若要戴,也只能戴帝冕。
小翡微愕,刚要开口,为首的宫女上前道:"这是陛下精心为您准备的礼物。"她递上一个精致的锦盒。
见我并不接,那宫女打开了盒子,低声道:“陛下说……物归原主。”
我微微一怔,猛地将盒子关上,握在手里。
殿外已传来侍卫的催促声。时辰到了。
在宫女们的搀扶下,我走出寝殿。初夏的阳光明媚得刺眼,照在宫墙上,将那些精美的浮雕映得栩栩如生。
太和殿前广场上,文武百官已按品阶排列整齐。我并未从前殿经过,而是途径回廊,到了偏殿。
这处殿宇很特殊,并不引人注意,却能看清凤凰台上的一切。
鼓乐声起,我看到左辰倾身着玄色龙袍出现在高阶之上。他头戴十二旒冕冠,威严不可逼视。阳光下,俊美的轮廓如刀刻般分明,漆黑的眸子冷峻如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百官跪拜,声震九霄。
左辰倾抬手示意众人平身,目光却似越过重重人群,不知望向何方。转身时,他若有若无的朝偏殿看来,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我攥紧了衣袖,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疼痛让我保持清醒,不至于失去理智。
"宣,皇后娘娘入殿——"
随着礼官的高唱,一袭大红凤袍的女子在宫女的搀扶下缓步走来。她头戴金凤冠,珠帘遮面,虽看不清容貌,但身姿婀娜,步履端庄,显然出身高贵。
我的心如刀绞。他果然还是立了白昙为后。
让我坐在这里观看他的成功,这无疑是种炫耀。
当皇后走到御阶前,左辰倾亲自下阶相迎。他执起她的手,在百官的注视下,将一枚金印交到她手中。那是皇后金宝,象征着六宫之主的权力。
就在这万众瞩目的时刻,皇后突然一个踉跄,珠帘晃动间,我猛地瞪大了眼睛——
那根本不是白昙!
虽然妆容精致,但那熟悉的眉眼轮廓......分明是我的眉眼!
我浑身血液几乎凝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左辰倾为什么要找人假扮我成亲?
这时礼官高声宣布:"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白氏谋逆,也已伏诛。今立前朝长公主花逍为后,以安天下。"
全场哗然。白扬海当即面如土色,他豁然起身,军机处的一众大臣也纷纷站起。
“陛下这是何意?”白扬海厉声道,“拿我们当猴耍吗?”
"砰!"
一支羽箭突然破空而至,正中白扬海胸口。紧接着第二支、第三支箭接连射来,宫女们尖叫着四散逃开。
片刻之间,白家党羽尽被射杀。云不在、云有迟两兄弟从东西两面率军包围了凤凰台,无数黑甲卫将箭尖对准了余下的大臣。
左辰倾从礼官手中拿起竹简,朝空中一挥:“白扬海卖官鬻爵,结党营私,铁证如山。其女白昙,经营名花楼数年,走私贩卖人口,犯下无数罪行,罄竹难书!今当场诛杀,以祭新朝!”
竹简哗啦落到地上,在白玉台上滚出去好远。
文武百官震惊于这突然的变故,刚开始还祥和的气氛突然变的这般血腥,脚下是同僚的尸体,周围是如狼似虎的黑甲卫,他们一个个战战不敢言,纷纷跪伏于地,高呼:“陛下圣明!”
就在此时,死尸堆里突然跃出一人,手执长剑,朝左辰倾扑去。
左辰倾轻易闪过,那人去势不减,森寒的利剑刺向一旁的红衣皇后。
左辰倾冷笑一声,反手一掌,打在那人后心。那人闷哼一声,借住最后的力量,将利剑刺入皇后胸口。
皇后惊呼,虽然左辰倾反应及时,但刺客存了必死的信念,被左辰倾制住后,不退反进,看到剑锋染血,才狞笑着倒地。
有人将受伤的皇后扶走。云不在命黑甲卫将台下尸体尽数处理干净,朝左辰倾拱手:“属下失职,没有发现还有活口。”
左辰倾摆手:“无妨。”
云不在眼神崇拜:“幸好您提前让人假扮公主,便是害怕她受伤吧?”
虽然一切进展顺利,他与云有迟,不但找到了白扬海私相授受的证据,还顺利接管了军机处。那些个长乐国遗留下来的酒囊饭袋,以为投靠白家就能继续以前的荒唐日子,根本不禁打,但陛下仍旧怕有不可测的事情发生,让一位身量与公主相似的女子带上人皮面具,替公主上凤凰台。
本来是防备白昙从中作梗,但如今看来,那女人应该是怂了,只让个不中用的刺客出面,自己不知躲到了哪里。
左辰倾站在高阶之上,玄色龙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他冷冷扫视着伏跪的群臣,唇角勾起一抹弧度。
"众卿平身。"他嗓音低沉,却字字如刀,"今日之事,望诸位引以为戒。"
百官战战兢兢地起身,无人敢抬头直视。我在偏殿的阴影里,看着他站在凤凰台上,踏着白家人的尸骨,受百官朝拜,享受万丈荣光。
不知是不是有所感应,左辰倾也侧首望向我的方向:“既然乱臣已伏诛,那便请真正的皇后上来吧。”
“皇后娘娘,请。”宫女打开了偏殿的门。
阳光倾泻而入,左辰倾逆光站着,原本嗜血的阎罗转眼一变,成了创世的神佛。
我觉得荒谬,怀里的盒子如同有生命般,灼烫着我的身体。
左辰倾让宫女转交给我的,是长乐国的玉玺。
他说物归原主,是什么意思?施舍?还是试探?
我缓步走出偏殿,阳光刺眼,照得我几乎看不清他的神情。
一只手伸了过来,左辰倾居高临下的望着我,唇角仍噙着那抹若有似无的笑。
我犹豫了。
这一步踏上去便是最后的决定,我无法不迟疑。
握住那只手,代表着我愿意将过往一切冰封,与他同治新朝,可那些流过的血,错付的情又算什么呢?
就在犹豫的刹那,左辰倾突然握住了我的手腕,轻轻一提,我便踏上了高台。
他将我的手握在掌心,温暖传来,令我恍惚。
台下传来云不在的高喝:"帝后同心,四海承平!"
黑甲卫齐刷刷跪地,铠甲碰撞声震天动地。左辰倾牵着我转身,面向群臣,玄色龙袍与我的红衣纠缠在一起,在风中猎猎作响,像极了凝固的血。
天地突然变色,几只青灰色的大鸟在空中盘旋,突然张开嘴,发出凄厉的鸟鸣。
烈火从大鸟口中掉落,落到太和殿上,瞬间火光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