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夜的,冯嬷嬷有何贵干啊?”李守成明知故问道。
冯嬷嬷已年过五旬,寻常的老妇到这个年岁基本上不爱在年轻妇人的那些花枝招展的装扮。
但是冯嬷嬷却满头的金饰,着装虽然能看出来已经克制了不少,但还是以暗红暗绿的绸缎为主。
冯嬷嬷缓缓开口道:“夫人让我来给檀小姐求个情,小姐年纪小不懂事,长辈慢慢教也就好了。下重了手,伤了骨肉亲情。”
李守成父女俩抱着肩膀,在半夜空旷的院子里,看着冯嬷嬷这张擦了不知道多少白粉的脸,再听她一脸冰霜地说出这番言不由衷的话,这画面……
怎么看都觉得异常吊诡……
“我还以为你是来给我闺女收尸的。”李守成毫不留情面地扔下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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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李檀也听说过大宅的内斗凶残程度,她本能地选择远离是非之地,并且跟这边的男女老少几乎不产生交集。
她就像大多数小女孩一样,觉得我跟你都不熟,也没有利益往来,你闲着没事儿何苦要害我呢?
后来她明白了,很多仇恨有时候根本没有任何逻辑可言,“讨厌”这种情绪就是这么可以凭空产生。
她是什么时候察觉到大伯母讨厌他们一家的呢?九岁那年。
那年阿璨刚到家没两年,父亲跟继母周氏刚完婚,母亲对阿璨格外的疼爱。
这年春天管家买了几只羊,想着到了冬天养肥了宰,不管是涮锅子还是炖肉包饺子,全家上下都有个盼头。
母亲周氏看着阿璨那个细胳膊细腿的,整天唉声叹气,说留一只母羊配冬羔,来年初春就有奶给二小姐喝。
那时候李守成也没什么钱,刚置办了宅子,可以说不仅没钱,还欠了一屁股债。
于是相比买个现成的怀孕母羊或者直接买奶,自己家养的配了种再产奶,就能省不少银子。
李檀那时候跟个上了劲的窜天猴一样,整天想着登高爬低。阿璨眼睛看不见,但是就是爱当李檀的“小尾巴”。
每次看见她们往屋顶上爬周氏就浑身冒冷汗,有时候跑的快了周氏还是冒冷汗。
等到晚上,好不容易俩孩子都睡了,周氏一个噩梦惊醒又是一身冷汗,那两年周氏可没少冒冷汗……
用周氏的话讲,檀儿身上有功夫,摔一跤顶多擦破点皮,阿璨那胳膊腿儿细的跟树杈子一样,摔一下真得伤筋动骨。
周氏跟李守成抱怨道,要知道檀儿这么淘,说什么也不嫁给他,还没来得及享福,光顾着出汗了。
李守成就许诺领了钱给媳妇打一套金首饰。周氏一听忙推辞了,说金首饰还是省了,不当吃不当喝的。领了钱买几只羊是正经的,母羊产奶给姐妹俩补补,公羊等冬天养肥了正好过年。
李檀听了父母在屋里的对话,也觉得妹妹那胳膊腿儿确实很细。她之前就听钱嬷嬷老说让她力气花在正道儿上,这回正道儿这不就有了嘛!
隔三差五的李檀也背起自己的小竹篓,跟着顺爷去割草,回去喂羊。喂完羊再跟着大人一起打扫羊圈。
那几个月李檀不读书不练功的时候,就是去割草、挑水、扫羊圈……
等到母羊配了冬羔,李檀更是对母羊照顾的无微不至。
过年的时候,李守成宰了两只公羊,李檀简直要哭成泪人。“泪人”含泪吃了四十多个羊肉饺子……
等到来年三月,终于下小羊了,李檀跟着厨娘挤了新鲜的奶,煮开,她亲自端到阿璨跟前,结果这兔崽子竟然又嫌烫又嫌膻!
这可不行啊……
后来李檀领了母亲的令,每天监督阿璨喝一大碗羊奶。李檀每天就盯着锅,煮开了还要晾一晾,然后放点糖,这样那个祖宗才肯喝。
这天,大伯母来串门,她除了带了贴身的冯嬷嬷,还带了一个人高马大的二傻子。
从他们一进门,李檀就觉得气氛有些微妙,果不其然……
大伯母落座后,就告诉那个叫李烈的男孩自己去玩儿吧,但是李檀对这个除了傻笑就是偷瞟的人产生了天然的防备心理。
从李烈迈出房门的一刻,李檀就跟在他身后。
这过程中李檀假象了很多,他会不会钻进母亲的房间偷盗,或者钻进阿璨的房间搞小动作,又或者去厨房的饭菜里下点毒药……
果然,他四处张望发现厨房没人后,果断地钻了进去。灶台上摆了厨娘刚熬好盛出来的羊奶,一大盆已经晾的差不多。
李烈油腻的脸上又露出窃喜的表情,“这可是好东西啊哈哈。”
说完,他就端起盆往嘴里灌,其间还放下歇了一会儿,随后还不忘往门口看看有没有来人,又端起来就灌。
不一会儿,一盆奶就见底了……
如果他偷喝完就溜走的话,李檀顶多觉得他只是一头馋猪,但是之后的动作,李檀知道他不傻,他精的很,他就是天生的坏种。
李烈一抹嘴,得意地说道:“真是好东西啊,穷光蛋家还有这等好东西。三少爷不白喝,给你们留点更好的哈哈。”
边说,李烈就解开了裤子,找了个凳子踩着,对着还剩一点羊奶的盆就开始撒尿。
正在他得意之时,门口的杀神已经就位。
李檀静静地站在门口看着他,只露出半张脸,但是已经能看得出生气到了极点。
她把挂在墙上的剪子摸了下来,拿在手上,走进了厨房,语气冰冷地问道:“你在干什么?”
背对着她的李烈也是吓了一跳,裤子还没来得及穿好,就骂道:“谁?哦,是小妹啊……”
他的表情从惊吓变的猥琐,挑了挑眉,笑嘻嘻地说道:“小妹,三哥给你看点你没见过的哈哈。”
李檀慢慢地靠近,然后把剪子随手放在案台上,说道:“好啊,给我看看。”
李烈看了眼他案台上的剪子,咽了口唾沫,他察觉到了李檀周身的怒气,但是此时他是不害怕的。
他已经十几岁,从小身子就膀实,这两年他明显能感受到自己的胳膊越来越粗,浑身充满了使不完的力气,他已经快长成一个真正的男人。
他看见府里的丫鬟,他会产生很多让他浑身燥热的想象,他不止一次地幻想能摸上一摸,亲上一亲,要是能再眠上一眠,那就更好了。
但是他就光偷偷地看,就会招来家丁们一顿嘲讽。他甚至不敢夜里独自走路,偌大的李府,随时会出现一帮坏小子胖揍他一顿。
揍完,那帮坏小子早就已经四散逃走,他还要独自大喊:“谁打的我?凭什么揍我?”
此时,李烈看着眼前这个皮肤白皙,仿佛一朵香气四溢的花骨朵,周围又没有她家的人。他便暗自庆幸起来,真是走了狗屎运,是你自己送上门的,那三少爷就不客气了。
李烈刚想走近,李檀率先发难,她一个箭步上去,一拳直指对方咽喉。一拳击中,但是没有像李檀预想的那样使对方昏厥,李烈只是干咳了几声。
慌乱之中,李烈乱挥的大手很巧合地扇了李檀一个耳光,直接把李檀扇倒在地。
李檀趴在地上,不顾头晕耳鸣,她知道她需要马上爬起来。
就在她晃晃悠悠站起来的时候,李烈终于缓过劲儿来,刚才李檀的爆冲反而激发了他的兽性,他□□着过来,“妹妹的小拳头还挺有劲儿……一会儿给哥哥撸撸……”
李檀擦了把鼻子流出的血,咬牙切齿地说道:“等着,姑奶奶好好伺候伺候你!”
李烈大步冲来,张着手见势要掐李檀的脖子。
李檀抓住他的手掌,踩着桌子的一角,翻身双腿夹住李烈的腰,双臂顺势锁住了李烈的脖子,已然形成了绞杀之势,李烈昏厥过去就是时间的问题。
李烈虽然不知道自己即将面临的是什么,但是被勒住了脖颈很明显让他非常痛苦,他痛苦地想要把身上的李檀拽下来,但是他笨拙的身体根本够不着李檀。
李烈并没有看上去的那么傻,他看到了墙,于是他铆足了浑身的力气,重重地用后背砸向墙。
就那么一瞬,李檀感觉五脏六腑都碎了,她一时间疼地喘不上气,经过了几秒钟漫长的煎熬,她终于剧烈地咳嗽起来。
一下,两下……
李檀已经疼地快要昏厥,但是她知道,她不能昏过去,再坚持一会儿,就一会儿,这个庞然巨物马上就要昏过去了,只要再勒紧点,只要她坚持住……
“我可以死,但你也活不成!”李檀在李烈的耳边一字一顿地说道。
说完,李烈就仿佛被抽空了灵魂,直直地栽到了地上,成了一滩烂肉。
李檀虚弱地站起身,擦了下鼻血。此时她头发凌乱,相比她头发,更惨的是她半张脸已经肿得老高,一只眼睛也几乎睁不开,额角也不知道碰到了哪里,形成了一团深紫色的淤青……
来不及停歇,李烈马上招来了绳子,强撑着身体,用尽最后的力气把李烈捆在了椅子上,塞好他的嘴,李檀这才体力不支地坐在了地上。
她喝了口水,满嘴的血腥味,便一口全喷在了李烈的脸上,骂道:“真是淦了!”
“你要是管不住你下边这个东西,姑奶奶就帮你修修。”
李烈此时还懵懵的,但是发现自己被捆的结结实实,又看见李檀手里拿把剪刀,他登时就清醒了。他惊慌到了极点,虽然嘴被堵着,还能发出非常大的惨叫。
这场面,真有点骟猪那味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