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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碎雪几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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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阿诺德教授的调查问卷和信件就来到岛上,紧随其后的是奥列弗教授的信件。

阿诺德的信件不仅补充了给露西亚专门定制的问题,还认真讨论了关于幼儿教育的研究课题。不过显然,阿诺德高估她了,对露西亚而言,幼儿教育领域完全不知道该从何答起。这一研究还未形成专业,只是小部分人在做着研究,毕竟如果不是因为其他方向的内容达到饱和,谁会在意应当由家庭负责的领域。好在,心理学因受到心灵系魔法师雷安德·诺斯维德的影响,比教育更早触碰到生命早期对一生的影响,她还能从那得到启发。

在回信时,露西亚意识到,明明孩童承载着文明的愿景与延续的希望,但似乎所有人都不在意他们新奇的想法与考量,如果在她说起那些新奇的比喻时,戴维德夫妇和其他家长一样,那她绝不会有机会创造F。

这时,她又无可避免地想到伊格内修斯,这个成长环境与自己相反的人似乎也和她想象的不一样,究其原因,大概是并不缺乏身边人的爱护,雪莱夫人自他出生起就尽职尽责地照顾他,所罗门一家更不必说是他最开始的引路人,是他认识世界的渠道,泰勒待他也像自己的孩子一般。

她借这自己和伊格内修斯的例子向斯宾塞解释自己观点的由来,希望他能够更多地探寻最初的引路人对孩子的意义。

回信写完了,为了避免偏颇的词语而修改了许多次,所以她又把它誊抄到新的信纸上。做完这些面对生活时,露西亚却开心不起来,这不必说是受到报纸的影响,或许是太过残忍,又或许死亡的是她所熟知的人,格尔克·奎克的死亡报道一直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和她共度最后一个双星节的正是格尔克·奎克,是他邀请她去中央公园参加的双星节,在那日快要结束的时候,他提出天色已晚,希望去酒店下榻,被她熄灭蜡烛拒绝,之后,在她活着的日子里,他总是故意同她针锋相对,只要是辩论的场合,露西亚都逃不过要和他争执一番,有时,他的恶意甚至会上升到人身攻击,几乎让她被其他人讨厌,到后来,就连同住的贝尔小姐也不愿同她一道了。

尽管印象深刻是因为他不只一次让自己难堪,露西亚还是不愿意看见他以残酷的方式死去。根据法医的鉴定,格尔克·奎恩死得很干脆,致命的伤口在脖颈,没有丝毫犹豫,直切要害,却在死后被挖了眼睛打碎牙齿,身体没有一处是完好的,从里面挖出来的器官一个个安置在他的书桌上,书桌上还有一封道歉信,字迹颤抖得厉害,一看就知道是被强迫着写下的。

“我害死了人,这是我应该得到的惩罚。”

显然这是一次仇杀,然而大家都不清楚他是何时结的仇。但就算是仇杀,死后凌虐尸体的行为还是让所有人感到恶心。露西亚也不例外,仔细读过这篇文章后,连早餐都没吃完,面色苍白地跑去休息了。

她昏睡了一整天,等醒来,头无比疼痛,简直是有人用锥子插进了她的太阳穴,并把她的大脑贯穿。

她又来到雪莱夫人那里,等待她的是一碗勉强能嗅出一丝洋甘菊香的药汤,虽然颜色和下坠的夕阳一般,但喝下去的那刻,露西亚立即被刺鼻的姜味呛得把嘴里的药全部吐出去。

雪莱夫人毫不在意,“要吃药的,不吃药,头疼怎么好?”

她只能一点点把药吞下去,等她喝完,雪莱夫人才说:“少爷订购的烟花到了,如果你身体不好,可没法和他一起看烟花。”

“岛上放烟花,真的?”

“当然,没有人会对此说什么。”

“这样啊,太好了,可以坐在离烟花最近的地方看。伊格内修斯呢,在干什么?”

雪莱夫人拒绝回答,“不知道。如果他没有和你说,你就不需要知道。”

“可是我还很期待。”

“无论怎么样,烟花都能跟着那两颗星星绽放。”

她也是这样想的,但突然出现在她房间的伊格内修斯让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她刚刚把信拿给雪莱夫人,因为又完成一件大事而显得轻盈机敏,看见伊格内修斯时,喜悦立即消退了大半。

他捏着她整理好的手稿,手在以肉眼可见的幅度微微抖动,把篇章翻得哗哗作响,哀嚎着抵抗将要被撕裂的酷刑。即使站得远,露西亚也能感觉到他被盛怒的烈焰包围吞噬了。当那双被背叛的不可置信的眼睛看向她时,她感觉自己芒刺在背,如坠冰窖,恐慌地捏紧了裙摆。

从前如果不是她允许,他绝对不会进自己房间,怎么今天突然到她房间里来,还乱翻她的东西。猎鹰在窗外的露台胡乱嘶吼,把她拉回现实。

见她出现,伊格内修斯把愤怒的烈焰吞进胃里,又是那副冷然且毫无回旋余地的样子,“这些天我一直在防备岛外的事,没想到更严重的就在我鼻子底下。你要怎么解释这一切。”

“伊格内修斯我……”教学手帐也被翻出来了,这就意味着那些有失偏颇的评价也被看了个遍。

“你要知道,人对他人的评价是流动性的。”

他紫罗兰色的眼睛和颈间摇晃的项链一同散发出冷冽的光,“原来你和其他人也没什么区别,只是迫于无法选择,才不得不与我相处。”

心里装着再多的词汇,也组成不了一句借口,露西亚只能摇头否定他的宣判。猎鹰在露台叫得令人心碎,也好像在控诉她。

“原来你一直在欺骗我,你比艾迪更过分,不,比我曾经的老师还要过分。你在试图用那种可笑的情感改变我,你只把我当做达到目的的试验品。你根本没有把我当做像你一样的人来看待。”

“教学手帐对我而言的唯一目的是述职和调整思路……”

“调整成最适合我的样子,从头到尾,你都只是戴着一层面具,没有给我一点真心。我全都明白了,我只是不明白,明明知道你是这样的人,我居然还信任你。”伊格内修斯揪着衬衫领口,冷笑着自嘲。

“我没有,这和我的日常相处无关,我一定是有真心的,但是真心不是给别人看的!”

“是啊你不需要证明什么,只需要别人猜测揣摩就行了,当他人为猜测你付出真心时,你却收回一切。戴维德,你真的很虚假,虚假到令人发指。”

他越冷静,身体颤抖得越厉害,嘴唇也抿得越紧,就像一头受伤的豺狼,谁也不敢接近。

露西亚委屈地反驳,“但这是工作,不管我一开始是否想来,既然已经承担了教导者的职责,就应该将其当作事业。”

“而我仅仅是你的研究对象!”他忍无可忍地擒住她,看着蓝绿色眼睛说,“不是我,你对其他学生也会这样,只要是你认为思想有问题、品行不端的人,你都会用这类方式分析他、解剖他,怀疑他,再欺骗他。原来你对爱的定义如此繁多,只是为了混淆感受。”

露西亚的神色带着迟滞的迷茫,她好像还没弄清楚状况,像只已经被吓呆的怯弱的鹿,面对猎人袭来的箭无法做出任何反应,只是身体在面对极度恐慌时颤栗。

伊格内修斯嫌恶地放下她的衣领,用手把凌乱的头发梳到额头后,转过身去。他对她的背叛生气异常,却无法面对那张无辜的脸。

露西亚哆哆嗦嗦地开口质问:“我在你身上发现了我的观点,用理性的语言归纳总结,这有什么错吗?”

“你当然没错。毕竟你才是那个没有爱的人。对你付出再多、再善良、再慷慨都无济于事。”

“我是在探索我自己的事业,以你为起点。”

“是啊,你和阿诺德说着爱,和奥列弗说着爱,只要能达到目的,你可以对全天下的人说这个词。爱在你眼中是最廉价的东西,只是一根绳索而已。”

“你清楚这其中的区别。之前你是支持我、理解我、信任我的。”露西亚红着眼眶辩驳。

“那是我不知道你背地里这样评价我。你把我当做稿纸肆意涂抹、肆意改变,还觉得自己做得很好,很骄傲?”

“对,我是很骄傲,因为我发现你是个理解秩序、心里有爱的好孩子,只是需要时间了解,但我一开始并不以为我们会有多少时间。”她站直身子,两只手颤抖着扣在一起。事实上,她藏在裙子底下的腿也激动得发软,她只能尽力维持挺拔的姿态。

她的手稿被他无情地揉皱,“真可笑啊,戴维德小姐,你一直把我当天真的小孩,以为我是你可以随意书写的稿纸……我从一开始就说过,我看过的东西不是你一个在象牙塔里的人能够了解到的。”

他把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按在书桌上,一点点撕碎,“你的观点相当幼稚,连大学生也不如。你觉得人类社会自有衡量善恶的标尺,我孤僻、乖张、冷漠,为社会所不忍,所以是恶人。那你现在对我做的这些,难道不是同样乖张、冷漠、无耻吗?”

“我可以为我的先入为主对你道歉,但求你不要拿它来控告我……”露西亚摇着头辩解,看着它们慢慢变成无法辨认的纸片,感到自己的心也在一片片被撕裂,她的面色苍白,再也无法站住,双腿瘫软着,只能紧紧抓住椅子腿,让自己保持最后的尊严。

“请不要那样做……”她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

“你这个叛徒,是你为了你的事业背叛了我们的事业。”

“我承认,我的确太没经验,无法做你的老师,同样也无法跟你站在一起,用你的眼睛看世界。但请让我保留我的原稿。”

伊格内修斯冷笑一声,脸上带着领域内权威人士常常挂着的嘲讽,心的碎片握在他的手上,他毫不留情地给予对手最后一击,“是吗,直到现在,你在意的也仅仅是这些。但戴维德女士,我的老师,你应当知道,你所总结的并不能够成为理论,它只适用于纵容你的我,你的推测和假设全都是错误的,禁不起推敲。”

露西亚感到一阵眩晕,伊格内修斯的形象和伊芳·艾迪、站在艾迪女士背后的男人、女教授们重叠在一起。他们都有不可一世、不可改变、要求人们只在既定的框架内建设的权威气质。

然而她是无力的,只能眼睁睁看见自己刚确定方向的事业如同海岸上的沙堡倾斜,她能看见它倾斜的每个瞬间。然后,喧嚣且狂妄的海浪席卷而过,扑向沙堡,把它冲击得粉碎。

于是她终于明确的目标再次模糊起来,像被击碎的星星,激荡起的尘埃,惊弓之鸟落下的羽毛,顺着裙摆飘落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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