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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野杏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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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似乎又把好不容易得来的进度搞砸了,这一次是因为自己泛滥的想象力和共情能力。

是她想得太多了,才会使他感到冒犯——他自尊心本来就强,站在他的视角,她也不愿意别人用那种同情的眼神看她,这无疑是来自“朋友”的第二次伤害。

她失魂落魄地走到雪莱夫人身边坐下,反思自己的言行,最后忍不住向她倾诉起来。

“我建议你最好先去睡觉。”雪莱夫人毫不在意。

“睡不着,恨不得扇自己一耳光。”她捂着脑袋说。

“他只是不习惯有人关心他。”她还是无动于衷,并不在乎这次的教学事故。

“可是他生气了。”她在她面前踱步,“我是不是越界了,我是不是不应该说那么多。果然是祸从口出啊,我再也不乱说话了。”

然而雪莱夫人根本不像她的母亲,她唤来费怡带她去休息。也不知道费怡哪里来的那么大力气,明明和她差不多高,却提着她便上了楼,一沾上床,她的眼皮就开始打架,连费怡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她做了一个香甜的梦,梦见自己回到家,父母在家门口等她迎她进门,她的身边还多了一个少年。她和父母说,这是她在王城认识的朋友,因为没有家,所以她想给他一个家。

爸爸说:“好呀,我们家正巧还有个房间,我带你们去看看。”

妈妈说:“一会我给他量量尺码,做套新衣服。露西亚,你觉得他适合怎样的花呢?”

妈妈擅长做绢花,爸爸出门在外时,总不忘在行李箱里塞她的花,于是,属于贝琳达的花飞往她从不曾涉足的地方,编在贵族小姐的帽檐上。

“绢花比宝石更有生命力。”她总这样说。所以,露西亚穿着妈妈做的礼服出现在舞会上时从不露怯,就和真正的贵族小姐一样。

她以大姐姐的姿态揽着家里的新成员的肩膀,说:“我爸爸可是葡萄酒的销售冠军,一定和你聊得来,你不用害怕,他很会说话。”

“就是这里了。”爸爸指着一间小房子,他找了半天,最后终于在舌头底下找到一枚小小的钥匙,“啊,就是这把。”

他轻轻推开门,露西亚毫无防备地牵着朋友的手走进去,却看见褪色发黄的被褥堆砌在一起,蛛网与尘埃占据了所有。

在门兀自关上的刹那,她把朋友往外面一推,自己则留在一片漆黑的房间里。

之后她终于发现,自己早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因为四下无光的缘故,才仿佛一直被困于梦境。

她分不清白天与黑夜,从床上坐起又倒下,不知道是梦里还是现实,她似乎被叫醒过好几次,都没能从床上爬起,等到睡得头疼欲裂,她才不得不跌跌撞撞走出房门,摔在走廊上。

她又从雪莱夫人那里获得了一碗茶汤,切碎的药渣漂浮着,已经看不出本来的形状。

“你怎么像刚做人一样,三天两头生病的?”

这和她上次喝的不是同一种药,她尝出来了薰衣草的味道。“嗯……大概是还没适应新环境吧。”

“你整整睡了两天。”

“是呀。”费怡坐在她身边,“我去看了你好几次,雪莱阿姨也想把你叫醒,结果你怎么都起不来。”

“我还以为被叫醒是在做梦呢……”她还没有从混乱的梦境里适应过来。

“没办法,咱们也不能指望少爷把窗户打开。”

“他为什么把窗户都钉死?”

雪莱夫人插话道:“最开始不是他做的,后来他习惯了。”

“他是习惯了,我可遭殃。”露西亚把混杂了其他草药的薰衣草茶一股脑喝完。

见此,雪莱夫人说:“好了,快去和少爷打个招呼,你欠了他两天课呢。”

“那也不是我的错,我都提过好几次了,真受不了,明明外面没有街道也没有人,也不愿意把窗户打开……”

她还没说完,费怡用力拍她的肩膀,大家都起来行礼,她也被她提着站起来,行了一个毫无美感和仪式性的礼。

她意识到又说得太多了,恨不得把自己的嘴缝起来。

“出去走走?”伊格内修斯对她说。他今天倒是莫名其妙穿得板正,扣到脖颈的衬衫外面套一件银灰色马甲,还把平常散乱的头发束起。在光的照射下,衣服上的暗纹清晰可见,像指针白树的光华般流动。

她向雪莱夫人投去求救的眼神,后者默默地移开目光,她只好沉重地点头表示答应。

今天的天气的确适合出门,但露西亚的心思完全不在遥远的太阳上,她感到大脑迟钝,步履沉重,伊格内修斯伸出手臂时,她只是停下脚步,思考这个动作的含义。

见她无动于衷,他牵起她的手,搭在臂弯处,“这是与人散步时的礼仪。”

“抱歉。”她真是重新做了一回人,就连这都忘了。

“那现在是朋友时间吗?”她觉得自己有必要试探一下他的口风。见他点头,才放心下来,连脚步也不自觉地加快。

五月,下午的阳光已有些颓靡,海风冷嗖嗖刮过,永无止境地吹拂,刮得门栏上挂的铃铛吱吱呀呀响。他们并肩穿过荒芜的后院花园,找到一扇隐藏在枝叶扶苏中的小门,离开偌大且空洞的庄园。从上往下看,华丽的庄园更像是一团突兀的锈渍。

这让她适时地记起一些往事,并说道:“我朋友嫁人后也住在这样的庄园里。她总想着出来玩,我被夸梅斯大学录取时去拜访过她,然后悄悄带着她去逛街。”

伊格内修斯说:“然后你被骂了。”

“是。”露西亚感到一阵失落,“后来我就不能去她家了,她丈夫说,她不能再像个小孩一样和我一起玩了,可是明明她和我在一起时很开心。真奇怪,人仿佛是一夜之间长大的。”

庄园本就建立在高地,往上还有一片树林,在树形的掩盖下,暗藏着不知道哪里来的瀑布流水声,繁叶簇影遮住阳光,只漏下点点金色的光斑,周围全是落叶,踩在上面发出揉碎锡箔的响声,露西亚也偷偷在裙摆底下划着落叶。

不过,太久没有走动的缘故,她没走几步就开始气喘吁吁,不再挽着伊格内修斯,尴尬地停下来说:“我之前很喜欢出门走动的,王都附近好看的山都看了个遍,但现在……”

“那看起来你要多加训练了。”他眼中闪过一抹狡黠,“就像你强迫我当个作家那样。”

“写作又不是为了成为作家,只是训练思维方式。”露西亚反驳道。

他懒得和她争论,走到更高处能看见天空与海浪的地方,“就在这里休息一会吧。”

露西亚提着裙子跟上去。明明从小到大都是像这样提着裙子爬山的,如今她却觉得异常疲惫,生怕踩到裙撑摔倒在地。她暗下决心,每天要都来这里走走,让身体恢复从前。

“哎,不过,这才是生活呀……”看到伊格内修斯所看见的景色后,抱怨与责备一扫而空——

浮着白沫的海浪层层叠叠,敲击山崖下黑色的礁石,一些海鸟擦着海浪掠过,随即消失在岛屿另一头,躲进迷蒙的绿意里叫嚣自由。如今正是神圣天兽经由漫长的休养开始强健的时候,其光芒使得神圣天体的光芒日渐圆满,而被阴影环绕的大地也开始呈现出火一般的生命力,在倒影上、在虚无中、在起伏的大海上熊熊燃烧。

“我还以为春天把这座岛遗忘了,原来只是把庄园给遗忘了。”她不由得酸溜溜地说。

“就算你再怎么争取,阳光也不会进入那里的。”伊格内修斯又一次无情地驳回她的小心思。

她在旁边的石头上坐下,什么也不说,只是仔细看着他,就像他脸上有什么东西。他脸上的确有东西,尽管他正低着头躲避她的目光,但她依旧发现了,那张比她更为苍白的脸上有着闪烁的光斑、鬓角发丝的投影,太阳照射的红晕,紧闭的嘴唇以及……

“阳光就是能够塑造一切。”她呢喃道。为了更好观察,她突然从石头上滑下,跪在他面前,一只手准备抚摸他的面颊,刚碰到突然又悬停在空中,疑问道:“我可以这样做吧。”

“你已经这样做了。”伊格内修斯冷淡地回答,脸却主动贴上她的手,用怨怼的神色看着她,就像她强迫他做这事了一样。

露西亚没理会他孩子气的表现,“就像你的眼睛是紫罗兰的颜色。我一开始以为它是黑色的,没想到这么通透浪漫。你看,许多事物在阳光下才能看清。”

见到伊格内修斯的眼神冰冷如潭水,露西亚本想收回手,被伊格内修斯拉住,他也模仿她,把另一只手放在她脸颊上。

露西亚发觉,他的手有些粗糙,茧子摩挲着她的脸,有点痒。但她配合地看向他,并露出她招牌式的白鲸微笑。

“我也没发现你的眼睛是蓝绿色的,比我以为的更加冷酷无情。”

他开始慢慢向她靠近,就像要更清晰地看清她的眼睛,确定到底该如何描绘,但距离过近了,几乎鼻尖对着鼻尖。露西亚闻到他身上深邃的苦味,侵略了冰凉柔和的风信子。

露西亚无奈地站起身,“好吧,你说是冷酷无情的,就是冷酷无情的,反正,还不是你拒绝阳光的借口。”

他毫无征兆地抱怨起来,“所以我最厌恶你这种人,以为自己多成熟,实际上只是小孩,还要把身边所有人都当作小孩看待。”

“我已经是个成年人了,倒是你还是小孩。”露西亚不满地说。

“你只是比我多活4年罢了,而众所周知,经验和年龄毫无关系。”他恶毒地争锋相对。

“你一直把自己关在漆黑的房子里能有什么经验?”自然,她决不允许自己处于下风。

“一直在象牙塔里对周遭事物不闻不问的你又算什么?”

“我对事物的感知可比你强多了!”她希望找出具体的事例,而犹豫不免给了他可乘之机。

“你真的爱过人吗?真的和人共舞过吗?真的明白喜恶、欲望、爱恨,感受过具体的情感吗?”他以冷静的语气发出一连串质问,其流畅使言语与僵硬的姿态割裂。

她辩解道:“我当然爱过,我爱每一个我遇到的人,也在他们身上爱世界,这就是我回来的原因。费怡也好,雪莱夫人也好,还有其他让我帮他们写信的人也好,他们所有人都是鲜活的,所以我爱他们。”

他的嘴又抿成一条线,但她还是不依不饶,“倒是你,我不知道要怎么爱你。”

她突然明白了,之所以自己会不小心用“那种眼神”看他,是因为她对他没有爱,是因为她对他只有毫无用处的怜悯,而怜悯不代表感同身受。

所以,不等伊格内修斯说话,她又补充道:“当然我也会像爱他们一样爱你的,不过需要时间。”

他的耳根子也攀附上太阳的颜色,准确来说,整张脸和领口下的皮肤都成了粉红色,尤其是那只苍白的手不自然地摸上领口,像喘不过气一样拉扯着,一面嘟哝:“谁需要你的爱。”

露西亚不反驳,她已经赢得了这场战争的胜利。白头鹰的一声啼鸣适时响起,如同审判的号角,打断战争的延续。

它几乎是向着他们而来,又俯冲下悬崖,露西亚把一只手放在眼睛旁边遮挡太阳,一面追随它的尾迹。

“不过,那是什么?”她看到远处有一团乌压压的黑云。

“鸟群。”这次他解释得很耐心,“那是魔女的岛屿,那些鸟群是她的眼睛。”

“哪个魔女?”她提高音量站起身,死死盯着刚才的飞鸟。

伊格内修斯把她往回拖,“你知道哪个魔女?”

“我,我只是听过哪些魔女的事迹,小时候大人总拿她们来吓我。”

“飓风魔女。风大的时候,她收集风的呼号能传到这里来。”

“噢……”露西亚象征性地回了一嘴。

焦虑萦绕上心头,她还是不免询问:“她会来岛上吗?”

“我没见过她。”

“可是你说鸟群是她的眼睛。”

“那就意味着她不会轻易走动。”

再说下去,就显得自己可疑了,露西亚把疑问和不安强压下去,不再往那里看。伊格内修斯也适时地站起来问:“你还想继续往前走吗?上面有湖,湖边有杏花树,现在正开着。”

“哦……噢,好,我们接着走吧。”

那些鸟是以怎样的视角看这个世界的?她的一举一动,是否已经在这些生灵的注视下,被传达给了那些可憎的魔女,是否她们已经知道,她拥有了掌握命运的能力,她不再是傀儡,而是健全的人。可是,她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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