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家后,顾清宴缄默地直奔书房,随着锁门声响起,谢昭意又忧虑地叹了一口气,继而拜托金助理:“能不能麻烦您送些菜来?”
金助理问:“需要我安排一位米其林三星主厨吗?”
有大厨固然好,可以谢昭意对顾清宴的了解,顾清宴现在肯定不会想见陌生人,她摇摇头,“我来就好。”
“好的。”
过了不到二十分钟,有人送来两大包生鲜,每一份菜品都是搭配好的半成品净菜,并一一在包装盒上用便利贴贴了食谱,谢昭意感动得差点落泪。有钱真好。
至于那个倒霉系统,启动之后又杳无音讯。
就凭这工作五分钟,加载两小时的效率,真想投诉它。
谢昭意把食谱贴在墙上,撸起袖子开始干活。
谢昭意七岁时,父母离异,双方都快速组建了新的家庭,她便被送到乡下的外婆身边生活。外婆喜欢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的氛围,故而无论多晚、多饿,只要她说了回来吃饭就会一直等她。外婆常说,一家人,就是一面相互指责、谩骂,一面还能坐下一起吃饭。
这种近乎于执念的坚持感染了谢昭意。她与顾清宴交往时,不管多忙,俩人都会保证每天至少在一起吃一顿饭,每个周末一起做一顿饭。自打少了顾清宴这个饭搭子,谢昭意连开火都少了许多,多数时候是外卖解决。
“他在里面干嘛呢?”
一道机器音猝然出现,吓得谢昭意手一抖,“哐当”一声,把锅铲丢进了锅里。
“抱歉,不要害怕。我是好感度系统。”
冷冰冰的安慰起不到任何作用,谢昭意深呼吸几次,才让惊魂定了定,平复心情后,她问道:“上次还没说完你就关机了,我的任务是攻略谁?”
“抱歉,我是好感度系统,不是任务系统。我只能告诉你目前攻略对象的好感度数值。”
原来是另外一个系统。
谢昭意顺口问道:“是多少?”
“-100。”
“……”
锅里滋啦滋啦,她关了火,微笑面对前方:“-100?请问是达到0分算成功吗?”
“不是,是100分。其实,-100不是对方对你的真实好感度。”
“那是……”
“好感度的下限。”
“呵呵。”
乐观来说,这何尝不是一个有用信息呢?
从中可以得知——攻略对象极其厌恶她。
那么……
以她阅读过上千本言情小说的眼界来看,女主要攻略的对象……大概率是男主。况且,顾清宴因为怀孕,现在必定特别讨厌她,正好契合好感度值。
所以……真相只有一个,她的攻略对象是顾清宴!
信心满满地推理完,谢昭意问:“任务系统什么时候能出现?”
“不知道,老版系统太久没升级,禁不住双人同时使用,估计还得卡一阵子。你很急吗?为什么?你是在担心顾清宴吗?你是不是还喜欢他?”
“……”这个系统太八卦。
谢昭意不回答,重新打着火,握住锅铲柄继续炒菜。她想就此打住,无奈好感度系统不知疲倦地一直问,问到她实在受不了,只好出言解释:“我这是出于对队友的关心。我们俩一起穿进小说,人生地不熟,只能依靠彼此。另外,他是为了救我才会招惹这些麻烦,还……还怀孕了。我当然要对他的事情多上点心。”
“真的吗?”好感度系统语气狐疑。
谢昭意端起晶莹剔透的虾仁倒入锅中,霎时起了水雾。
她镇定地翻炒着,“真的。”
“他在里面已经待了一个小时了,在干嘛呢?”
“你是系统,应该能看到吧?”
“我是你的专属系统,我只能看到你所看到的世界。”
谢昭意默了会,“他以前就这样,遇到不开心的、生气的事情就会把自己锁在房间里。”
初次发现这个特点,是在交往三个月时,顾清宴因为实验不顺把自己关在书房整整一个小时。后来,针对这个问题,谢昭意单方面和他争吵过几次,被念叨得多了,顾清宴有所改变,先是进屋不再锁门,慢慢也学会了遇事沟通。
没想到,三年不见,打回原形。谢昭意生出一种医生发现治疗过的患者病情复发的挫败感。
“你似乎很怀念以前的生活。”
谢昭意怔了一瞬,反应过来:“你能听见我在想什么?”
“对啊,我是你的专属系统。”
“……”
不想被监听,谢昭意斩断胡思乱想,也闭口不言,专注于把炒菜装盘。
好感度系统安静片刻,又出了声:“你们为什么分手?”
胳膊顿了顿,谢昭意把芹菜虾仁盛进餐盘放到岛台,随后闷头开始下一道菜。
油烟机是静音的,空间内只有锅中热油的细微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她嗡声道:“我们不合适。”
约莫花了一个半小时,三菜一汤大功告成,谢昭意把剩下的菜都整齐码进冰箱,把菜端到餐桌,摘下围裙走到书房门口敲了声。
“顾清宴,先吃饭吧。”
等了几秒钟,房内没动静,谢昭意再道:“先吃饭,我们吃完聊聊,好不好?”
她抬手,刚准备再敲,门被从内拉开。
顾清宴脸色依然很差,眼睑低垂着。
空气中弥漫着的饭菜香令他耸了耸鼻尖,他不明意味地问:“你做的?”
“对啊。”谢昭意扬起笑脸,“好久没做了,技术可能有些生疏,将就吃点吧。”
顾清宴眉目舒展些,“嗯。”
俩人入座,见顾清宴夹起一块虾仁塞进嘴里,谢昭意便问:“好吃吗?”
分明都还没咀嚼,顾清宴就点头说“好吃”,实在是敷衍。
不过,谢昭意已经满意了,毕竟,从前,对于她做的菜,顾清宴给的评价永远都是“一般”、“凑合”之类。她无数次抗议,一度放狠话威胁“再给差评就再也不下厨”,可他始终无动于衷。
她罢工过几次,明明更早到家也不准备饭菜,生等着他回来。他倒是从不求人的性格,她不做,他就自己做,做了之后不会再提这事,就此翻过这一篇章。
只是,等到她再做,他照旧要嘴欠,仿佛是有什么低级的恶趣味。
久而久之,谢昭意对他的恶评免疫了,他孜孜不倦,她充耳不闻。
饭菜扫光,谢昭意心里无比欣慰,转念一想,说明这人是真的饿了。
她擦了擦嘴,“顾清宴,我们……聊聊?”
“嗯。”
隔着一桌空餐盘,混着残余的香气,交谈变得像是话家常,谢昭意松弛下来,捧着水杯,拿出全部的真诚望着对面的人:“我知道,这件事对你的打击必然很大……”
她刻意避免使用“怀孕”这个词,是不想刺激顾清宴。
“任务系统崩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我们如果干等,恐怕要很久,不如先尝试推测一下你的任务,越早完成任务,就可以越早回去。”
画大饼似乎对顾清宴没什么用,他兴致缺缺地攥着木筷一下一下戳着碗底。
谢昭意想了想,接着问:“你有没有什么头绪?”
顾清宴定神凝了谢昭意一眼,随即低脸把木筷平放在碗口,“没有。”
“系统一个字都没说吗?”
顾清宴站起来收拾碗筷,“我来洗碗,你去休息吧。”
谢昭意:“……”
这人就和系统一样缺乏耐心。
她同步起身收拾,“我来洗碗,你去休息。”
一抹疑惑闪过眼底,顾清宴很快意识到谢昭意这句话背后的原因,埋头把餐盘摞起,“我没事。”
谢昭意出手抓住他的手腕,在他看向自己后收起手,她严肃道:“你现在需要做的只有一件事,就是在床上好好躺着。”
顾清宴歪过脸,露出了得知怀孕后的第一个笑容,他饶有趣味地问:“一动不动地躺着?”
“……”
那股抽风的劲又回来了。
他此时此刻的这副嘴脸就和说她胖了时一样欠扁。
对于这种故意问出的无聊问题,若是旁人,谢昭意往往是不予理睬,若是顾清宴,她一贯是要回怼一句的。
回怼的话冲到嗓子眼,她到底还是咽了回去。
顾清宴是她的攻略对象,她不能怼他,要温声细语,要笑脸相迎,于是僵硬地提起两颊,拼劲浑身力气表现出友好,“偶尔可以动一动,最好是不要随便乱动。”
“你现在这样是因为我怀孕了吗?”顾清宴打量着她。
虽然“怀孕”两个字声若蚊哼,但他能说出来,已经是很大的进步,谢昭意想在潜移默化中让他放下芥蒂,便转移话题:“你说的‘现在这样’是指?”
顾清宴一脸认真:“阴阳怪气。”
“……”
阴阳怪气?
难道不是忍辱负重吗?
谢昭意艰难地保持着和善,重复:“你去休息吧。”
顾清宴点头,“我把碗洗了就去休息。”
“……”
又绕回来了。
这人这么喜欢洗碗吗?
还是说……怀孕会让人的性格变得古怪?
算了,孕夫的心情更重要,他想干什么就干吧。
谢昭意妥协:“我们一起洗。”
“好。”
俩人并排站到水池边,一个负责洗净,一个负责擦干。
负责洗净的顾清宴干活细致得令人发指,一个碗清水冲一遍,洗洁精洗一遍,清水再冲三遍,谢昭意手都伸得酸了,他也没有要把碗递来的意思,举着碗思索半天,又按照前面的流程,再给碗外侧来一遍无死角“搓澡”。
两个饭碗,三个餐碟,一个汤碗,洗了整整一个小时,洗得谢昭意腰酸、背痛、心累。而为了照顾孕夫情绪,她不敢催,耐着性子陪他。
洗完后,她一低脸,发现自己所在位置旁边的下橱柜是洗碗机,顿时懂了什么是“哀莫大于心死”。
把碗碟摆放整齐,谢昭意扭身见顾清宴递来两张纸巾,她接过擦了手,问:“现在……可以去休息了吗?”
顾清宴“嗯”了声,走了一步,他又转过来若有所思地盯着谢昭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