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去。”
寝室里的空气几乎要凝固了。这所学校里的六个学生难得聚在了一起，从东京市区背回来的食品摆在桌子上，宿舍的地板才被踩的吱呀作响，床担任着沙发的功能，但只有熊猫带着乙骨忧太挤在上面。狗卷很随意的坐在一边，真希和莲见月影靠着窗边的护栏，而两位学长——
两位学长毫不避讳的坐在怎么看都是校外购入的皮沙发上。装扮，气质，姿势。不论从哪个角度，这都是能让老师和家长一同尖叫的大场面。
明明，也才，高专二年级。一位学长有着完全不符合校规的帮派造型的黑发，打扮看着是十成十的社会人士。就差给他挂点链子再塞两个戒指，他就能变成了不得的黑拳老板；另一位学长……
长发，穿刺，穿的有型又超级潮流。这位学长看着像是会在涩谷或者原宿一类的地方，被拦下来做潮人采访或者街拍的样子。话说这是学长吧？学姐？学长？整个东京校最有“女人味”的存在绝对是他吧？
星绮罗罗斜靠在秤金次的怀里，手上还在不停回私信。刚刚那句“我不去”看起来完全没有激起他的反应，真希带着谴责的目光也没有。秤金次扫了一圈在场所有人各异的表情，重复一遍：
“所以说，我不去。就这样，你们明天自便吧。”
“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吧？”真希终于出声，“本来我们这边就只有四个人，你不去——绮罗罗还去吗？”
“他也不去咯。”秤金次喝了一口手上的啤酒，将男朋友搂的更紧了点。“悟之前的说法是需要我们去看住乙骨。但是这一看，你们两个都能吊打京都全校了吧？那我还去干嘛？给自己找不痛快？”
熊猫大感头痛，试图劝说一般都是热心好学长的秤金次：“但是他们两个都是一年级喔，金次。你们有参加去年交流会的经验，还——”
“就是因为去年看了京都那群人的鸟样，我才坚决不去的。那群和我们同龄的，真的一点‘激情’都没有。除了那个东堂，剩下的人简直无聊透顶……而且，熊猫，你也知道吧？那边的老头子可是恨不得能因为我左脚先迈入京都直接做掉我。绮罗罗家的哔哔也准备在京都堵他，我们去干嘛啊？”
狗卷在捕捉到消音词后终于插话，手在脑袋上比出一个大叉：“木鱼花！”
“好好好，我注意语言。”秤金次大咧咧的将腿翘在一起，转向莲见月影：“听到咯？饯行宴嘛，大家尽情吃吧。本来要带你们去涩谷那边——我最近捞了一笔。但是你们明天一大早就要去见京都那群什么玩意，就简单办吧。回来之后再请你们吃饭。”
这是不容置疑的语气，带着一点点歉意。说完这句，秤金次彻底陷入了充满辛辣质感的真皮沙发里。星绮罗罗打字的速度渐渐慢下来，视线终于从发光的屏幕上移开，接过话题：“那么，就像阿金说的那样，我们今年就不过去了。”
眼看着两位二年级马上就要轻轻揭过，真希忍不住上前一步：“不论怎样，要走前一晚突然变卦也太过分了吧？”
星绮罗罗垂下眼:“抱歉，因为我们的个人原因……虽然我是很想去啦。小真希，”他收拾情绪，用带着为难和沮丧的眼睛重新看回去，声音放软了：“因为诅咒录像带的事，阿金差点就又停课啦。我今天早上才知道家族中的长辈去京都等我了，如果阿金和他们撞上……”
秤金次安慰般轻抚绮罗罗的肩头，低声说：“我问过悟了，他说乙骨和莲见完全能行。要我说，就总监部那德行，我们离开高专也是迟早的事。干脆去京都会会你的那群混蛋吸血鬼家人，把事情一起解决——”
“所以。秤前辈，已经决定要脱离高专了吗？”
一直游离在社交场合外的莲见月影突然发话了。室内的空气瞬间凝固，但除了乙骨忧太，似乎并没有人对她的发言感到意外。熊猫和真希竟然沉默了，被突然刮了一下的秤金次终于看向她，脸色诧异中带着防备；星绮罗罗又一次低下头，长发掩盖了他的表情。狗卷棘的眼睛亮了一瞬，随即充满了担忧和说不明的回想。
“月影，你在说什么呢？”乙骨忧太有些慌张的打破暗流涌动。“学长们怎么会脱离高专呢？这边不是没有提前毕业或者退学的说法吗……我之前问了，他们说，如果在课业进行到一半时突然离开，那就一律视为——”
“叛逃。”秤金次笑着咬出这几个字，意味不明的打量他初次见的两个后辈：“怎么，特级。你现在就要处决我们？”
乙骨忧太脸色大变，手无措的停在空中。被同伴怀疑的愤怒和巨大的疑惑一齐涌上，他抿着唇，一时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出乎意外的，熊猫站出来，切断了紧绷的对话。
“忧太，冷静一点。金次，别欺负他了。忧太和你当初入学时一样，对业界的情况几乎一无所知喔。”
“咒术界烂透了，忧太。作为第一具自立型咒骸，我在我的一生中看的十分清楚。高层的人完全不在乎下面的人的死活。面对无记载的新型术式，他们的吃相真是贪婪又丑陋……”
“对于不那么有威胁、或是利用价值太高的新术式，总监部会强制性的把他们吸收。京都那还有好几例，你们明天就可以见到。这些都是被总监部的人套上项圈的存在，他们最后都成为总监部的新柱子，为他们驱使终生……”
“但是对于强到让上面的人感到危险的术式，他们是一个都不会放过的。”
“我在十年前出生，刚有记忆的那几年，悟还没有回来做老师。正道每年都带着几位前辈在日本奔走，寻找所有有潜力的学生。他带了很多人回来，一部分人做了辅助监督，一部分人顺利毕业。但是还有好几个人，几个抱过我，带我练习，为我讲外面的世界的故事的姐姐和哥哥们——”
“他们再也没有回来。就像月影被派往海外一样，一旦高层发现他们过于强大或者无法掌控，他们有无数种方法在我们羽翼还未丰满时就把我们摔死。”
所有人都是第一次听熊猫提前几届消失的学长们。这样的故事甚至超出了秤金次的想象，让他怔怔的看着熊猫，仿佛第一天认识这个一直被当做高专吉祥物的“弟弟”。
“我不会忘记他们，正道也不会。好在，悟选择回来做老师了。”
“这是正道，悟，还有硝子为了保下我们做出的妥协和牺牲。”
乙骨忧太的手无力垂下，又双拳紧握。秤金次坐正了，手环着星绮罗罗，是保护的姿势。
狗卷棘在熊猫提起前辈们时就紧了呼吸。他的嘴在高高竖起的校服领后几度开合，终于拿出手机敲下数行文字，发送。所有人的手机都嗡鸣起来，消息一条条显示。
【即使这样也没有用。】
【如果以为熬到毕业后就可以保护自己，羽翼丰满之后就能有生存的空隙，那才是错了。】
【所有咒术师都是依赖窗和辅助监督的事先调查行动的。如果总监部的人想要抹杀谁，他们只用在几十年里随便选数分钟制造意外就可以了。】
【我来东京是因为我无法接受放下所有血仇。我以为有悟他们在，这里会有变革——】
在他颤抖着发送这一行字以前，莲见月影动了。她抬脚越过背对她、显露着荧光屏幕的狗卷棘，引开他锁在每一个字上的视线。她回以一道带着安抚的目光。
“咒术界即将有彻底的改革。”莲见月影走到房间的中心，缓缓转过站起来的熊猫，忧太，还有真希：“虽然听着像是胡话。但是，我想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她随即转向沙发上的秤金次。
“情况我大概明白了。金次——这样叫你可以吧？”她歪了一下头，在秤金次回应之前继续：“还有绮罗罗。我会保护好自己还有忧太的，不用为姐妹交流会的事情担心或者愧疚……但，我有要拜托你们的事情。”
“顺利的话应该是双赢。就算出了一点岔子，也不会让你们的情况比现在更糟糕了。”
“我们好好谈一谈……叛逃以后的事吧。”
……
次日，京都。莲见月影站在校长和五条老师身后一点，漫不经心的看着京都校旁郁郁葱葱的竹林。千年古都。同样坐落于市郊的京都校并没有天元结界中庞大而空洞的建筑群，远看只是稍具规模的一所宅子，设计间充满特意增添的传统纹饰。校门口站着好几个影子，咒力的重量隐约要压在他们身上——
五条老师十分随意的抬眼看了看，一切威压都消失了。
他主动越过夜蛾校长，充满恶意的迎向队列中的第一个人：“哟，乐岩寺校长！真是好久不见了啊。还以为下一次见一定是在您的葬礼上呢，没想到这样的老人家还能走得动路喔？从养老院出来散步啦？”
老头瞬间变色了。非要说的话，是从普通白日下的皱皮斑点老柑橘变成了阴雨天的潮湿霉味老柑橘。
“五条悟——！你这个混蛋是怎么和校长说话的啊？”
这是普通的愤怒着的一般巫女……？莲见月影不太确定的越过似乎是老师的人，看向她身后很有干劲的京都校学生们。三年级和二年级的人似乎到齐了，她开始寻找想要见到的面孔。
站在最前面的是一个闭着眼的长发男生，两侧的头发用白色绑带固定着，看着就有大家族出生的感觉。“散会”以前，两位学长给她和忧太看过这个男生的照片。加茂宪纪，出身在三大世家之首的加茂家，拥有能够操控血液的术式。但是据秤金次学长所说，他的战斗水平并没有到需要特别注意的程度，反而是指挥调度的能力十分出色。
只是兴致不高的样子。也是，这一位已经确定是加茂家继承人了，他应该只会对伏黑那一类的后辈感兴趣。
随后是更加散漫不耐，因为个头大显得很打眼的壮硕男生。恐怖的体格和肌肉量明晃晃的标注着这一位“拳拳到肉”武斗派的身份。东堂葵，九十九由基最为看重的弟子。秤金次前辈去年似乎就是输给了他，绝对是最为棘手的学生，但也许可以……
被打量的筋肉怪物看回来。
“东京的——你们是怎么回事？怎么只有两个一年级啊。秤呢，不在吗？”
莲见月影没有避开他的挑衅一样的目光。她沉思瞬间后，回以认真又坚定的视线。预料外的反应让东堂充满蔑视和不耐烦的脸愣住了。他随后笑起来，气势爆发：
“有点意思。你就是那个破格提升的一年级……莲见是吧？本来以为只有那个特级值得期待，但是，你！很好啊。”
“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女人？！男人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