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祈年和俞温到市场买了点雪花牛肉和牛筋丸,土豆片,菠菜打算回家打火锅。
走到单元门口,看到一个八九岁左右,穿着白蓝相间颜色校服的小女孩,俞温觉得她有点眼熟。
周祈年走过去,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说:“招招,你怎么不回家?”
“小叔。”女孩兴奋地喊,慢慢表情又低落下来:“我忘记带钥匙了。”
“奶奶呢?”周祈年问。
“我奶奶带家明和家豪去儿童乐园了。”
“嗯…..” 周祈年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先跟我回家吧,晚上我们一起打火锅。”
小女孩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带着期待的看他,又垂下头:“我不敢去。”
“为什么?”周祈年问。
小女孩看了一眼俞温又说:“我奶奶跟你们吵架了,我怕你们看到我不高兴。”
周祈年摸了摸她的头顶,慢慢蹲下来,扶住他的肩膀,与她平视,柔声说:“招招,我们大人之间的事,跟你们小孩子是没关系的,小叔也不会因为这样就不喜欢你的,知道吗?”
小女孩垂着头,慢慢点了点头。
周祈年看着她,笑了笑说:“小叔很喜欢你的,我只要在家你随时可以来找我玩。”
小女孩又点了点头。
周祈年第一次见到招招是在爸爸农村的老家,当时他和爸爸奶奶一起在姑姑家过年,那时候他在读大一。
他见到招招穿着又宽又大,脏兮兮的红色棉服,坐在门槛哭,她姐姐和弟弟都有漂亮的新衣服穿,弟弟还有新的自行车玩,只有她没有,她要捡姐姐的旧衣服穿,还要等她们玩够自行车她才能玩。
招招是老二,最不受宠的老二。
她姐姐和弟弟从小被父母带的在城里面生活,只有她被扔在乡下和奶奶一起做留守儿童。
周祈年走过去,坐在她旁边,看到小小它的坐在那里,她的脸颊和手都冻得红肿皲裂,露出了细小的伤口,皮肤粗糙的像砂纸一样,睫毛上还带着眼泪,鼻涕挂在嘴边,衣服宽大不合身,裤子都穿反了,看起来像个流浪儿童。
他又看看了她的姐姐和弟弟,皮肤白嫩细腻,穿着漂亮的新衣服,忽然特别心疼她。
“你也很想要对吗?”
小女孩点了点头。
周祈年摸了摸口袋,带着她去买了新的衣服和自行车。
在选自行车颜色的时候,招招选了蓝色,她笑着和周祈年说
“小叔,我想要蓝色的车,因为蓝色是男孩子的颜色,我也想做男孩子。”
她知道当初她的爸妈就是因为要生男孩子,才把她丢在老家,男孩子生下来就什么都能有。
周祈年惊愕,慢慢又变得心疼,他没有说话,走出门带着她又去吃了顿肯德基,
只给她点了汉堡薯条可乐和鸡翅,他是不舍得吃这些的。
周祈年看着她吃得津津有味,笑了笑说:“招招,我们不做男孩子,也可以有的,以后你想要什么就给小叔打电话,小叔给你买。”
那一次给招招花了一个月生活费,开学后周祈年在学校啃了一个月的馒头和榨菜。
大二以后课业那么密集了,兼职的路子也多了,周祈年手头也宽松了,他经常给她寄一些小女孩喜欢的小东西,每次放假还会带她去吃大餐。
直到他生了一场病,身体不好了,之前每次去姑姑家都会受冷眼,要吵架,生了病以后他也没心力和他们吵了,每次回去都会大病一场,后来出国后干脆就不回去了,只寄东西回去。
这么多年没见,当初那个小不点已经这么大了,周祈年有些感慨时间过得真快。
回到家周祈年去厨房做火锅,俞温和招招在客厅,俞温和她不熟,不喜欢也不讨厌她,她倒是挺讨厌她奶奶的。
“你就在茶几上写作业吧。”俞温嗑着瓜子说。”
“好” 招招坐过去,问:“姐姐,我在这写行吗?”
“行。”俞温听到她叫自己姐姐,笑了笑说说:“你应该叫我阿姨,你小叔比我大不了几岁。”
招招睁着清澈的眼睛,满脸真诚地说:“我们老师说,长得漂亮的都叫姐姐。”
“你的嘴真甜,谢谢你。”俞温表面上微微笑,内心却在狂笑,她有点喜欢这个小女孩了。
她拿了一块刚用盐水泡好的凤梨问:“吃凤梨吗?”
招招犹豫了一下,俞温又热情地说:“你尝尝,挺甜的。”
招招拿着一边写作业一边啃了起来。
半晌,周祈年做好锅底和配菜,走过来拿纸巾擦手,看到写作业的小女孩笑了笑说:“之前不是不吃凤梨?你说吃了嘴巴疼。”
俞温愕然,说:“是我非要给她的。”
“不是,是我喜欢吃。”
俞温半晌,问:“招招,你是因为怕不吃我就会不喜欢你吗?”
小女孩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俞温笑了笑说:“每个人都有不喜欢的东西啊,我就不喜欢香菜,不喜欢苦瓜,不喜欢吃梨,别人给我我也不会吃,我不怕拒绝别人,我也不会因为你拒绝我,我就不喜欢你。”
小女孩也笑了笑说:“姐姐,我也不喜欢吃苦瓜。”
俞温也笑:“好,那我们都不要吃,谁给我们都不要。
“吃饭啦” 周祈年在餐厅叫她们。
俞温应了一声,帮着招招收拾书和卷子,见到她的名字愣了片刻。
火锅是鸳鸯锅,俩人本来是打算吃麻辣锅底,又怕招招不能吃辣,于是改成一边是重庆牛油麻辣锅底,一边是潮汕清汤锅底。
肥瘦相间的雪花牛肉放在清水锅煮原汁原味的很香,牛筋丸也q弹,土豆入口即化,白色的气雾咕嘟咕嘟的冒出来,三人吃的头上密密麻麻都是汗。
“来,干杯。”三人举起被子碰了一下,冰爽的可乐直冲天灵盖。
俞温搅拌了一下沾料,说:“招招我和你小叔都很喜欢你,以后要经常来找我们玩哦。”
招招喝着可乐拼命点头:“姐姐,我也喜欢你。”
她又说:“我奶奶还说你是精神病,让两个弟弟不要在家跑来跑去,说你会发疯,根本就不是她说的样。”
俞温真是要笑死了,周祈年也拄着脑袋笑,俞温拍了他一下说:“看到没,我就说有用吧。”
她又和招招说:“你不要和你奶奶说哦,不然你的两个弟弟又要在家蹦蹦跳跳了。
她摇了摇头又说:“太吵了”
招招说:“我才不会说呢,他们晚上不睡觉,还在我的床上蹦,不让我睡。”
俞温说:“你把门关上啊,不让他们进啊”
招招咬了一口牛肉说:“我没有自己的房间,我是睡在客厅的,我奶奶说女孩子早晚要嫁人的,不需要有自己的房间。”
俞温皱眉说:“她是胡说八道,女孩子更要有自己的房间,谁说女孩子早晚嫁人的?以后我们长大了自己买房,谁稀罕她那里啊。”
俞温真是开了眼了,她生活的北方小城市,经济不发达计划生育做得又好,她身边大多数都是独生子女,从来没听说过有这种言论,还给孩子起这个名……
周招弟。
这什么狗屁名。
父母脑子进了屎吧。
俩人把小姑娘送到电梯口,又回到房间坐在沙发上,俞温开始吃砂糖橘解腻。
半晌,她实在忍不住说:“你小姑他们家是不是有病啊,给女儿起这个名字,这她长大以后得多自卑啊?”
她又补充了一句:“他家两个宝贝孙子怎么不叫耀宗和耀祖呢?”
周祈年也有些头疼说:“她亲弟还真叫耀祖,这两个男孩是我小姑二儿子家的,是我表弟的双胞胎儿子,招招姐姐的名字就很正常,招招的名字是我小姑要上吊自杀逼着起的。”
俞温:“……”
她说:“这就是不把人当人看。”
周祈年轻声说:“她自己都没把自己当人看。”
俞温诧异:“什么?”
周祈年犹豫半晌说:“你知道为什么我爸爸他们村只有我爸一个大学生吗?”
俞温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诧异地问:“为什么?”
周祈年搓了搓脸说:“因为当时很穷。”
“我爸和我小姑本来是龙凤胎,当时他们一起读高中,我小姑的成绩比我爸还要好,但是全村东拼西凑只够一个孩子上大学,当时我爷爷说,女孩子早晚都要嫁人的,男孩子才需要读书,所以最后我爸去读了大学,我小姑早早嫁了同村的人。”
“她的丈夫是个赌鬼,婚后没过几年就被要债的人打死了,我小姑自己一个人拉扯着两个孩子长大,有一年,他的小儿子出了车祸残了一条腿,现在走路都一瘸一拐。”
俞温震惊:“……天呐。”
她不解地问:“为什么明明自己都吃过这种苦,还要对孩子这样。”
周祈年说:“没被善待过的人,也不懂得怎么善待别人的,我爷爷家就是这样的,就是一块肉都要给男孩吃,只有男孩才有房间,从小在这种家庭熏陶,思想已经根深蒂固了,又没读书,又没钱,不知道外面的世界什么样的,她们以为世界就应该是这样的。”
他仰头靠在沙发背呢喃:“如果我小姑能去读大学,命运就不一样了吧。”
俞温问:“所以你并不是怕他,是觉得对不起她,所以才处处忍着她吗?”
周祈年闭上眼应了一声:“嗯……”
俞温说:“可是这和你没什么关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你背负不了别人的命运。”
周祈年轻声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做。”
就像蝴蝶效应一样,从上大学的那一刻命运就改变了。
俞温忽然觉得自己特别幸运,虽然她家不是特别有钱,没有豪车豪宅,但有健全的家庭,很爱她的家人,还能接受良好的教育,也不会被起这种奇怪的名字。
......她突然有点想家了。”
她走到房间,拿起手机给父母发了视频:“爸爸妈妈,我想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