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书淮跑了。

笼罩在青竹峰上方的阴云散去，三千结印法阵也关了。青鸟掠过青竹峰，鸟鸣声惊动还在沉睡的竹子。

青云大殿前没有血，也没有打斗过的痕迹，一切都是原来的模样。太阳照常升起，第一缕阳光照在凌霄脸上。

凌霄没什么情绪，凝视着慢慢闭合的裂缝，垂在身侧的手攥成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玉境握着沾血的断剑，看着初升的太阳，咬牙切齿道：“可恶！竟然让他跑了！吞天竟然还有这种法术！”

这法术简直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差一点，只差一点季书淮的魂魄就可以离体，他们就可以把他炼成炉鼎！

玉潇拿着长笛，深情淡淡：“我早说过，那小子不可信。他若是可信，就不会把千年蛇丹给季书淮，更不会如影随形的保护季书淮。师兄，你被君临骗了。”

他们的三千结界外人无法进来，只有被施法者带进来。对付季书淮，他们肯定不会让峰内的人知晓，所以设下结界只引诱季书淮进来。这样一来，君临就没办法进入结界，不进入结界就没办法保护季书淮。

所以君临才选择让他们相信他，让掌门师兄毫无防备的带他进结界。

其实，君临跟季书淮打斗的时候，已经初见端倪。只防不攻，只放狠话，给季书淮放水放的已经非常明显了。

所以季书淮才有余力跟他们应战，也有了机会释放吞天的空间位移法术。

他们都当他受到两道同修的影响，气息紊乱，没有多想。

这一切都是君临的计策。

好一个反间计，竟然把他们所有人都骗过去了。

天音道：“行了行了，事情已经发生，再说这些已经无意义。接下来，掌门师兄打算怎么做？”

凌霄沉默着，掌心凝聚气力，仿若一个小型漩涡。当时就觉得奇怪，君临两道同修为何不修别的，偏偏修无情道！原来就是为了向他证明，对季书淮没有那种心思！

修不了硬修，硬结丹可是要走火入魔，君临你六根不净，承受得了无情道反噬，□□焚身的煎熬吗？

君临，我要你死！

嘭！凌霄眯着眼睛，一掌击在身前的石柱上，石柱裂开，瞬间有了五指形状的凹痕。

“秘密传令四大派，君临和季书淮偷走本门秘籍后，背叛师门逃跑。追杀叛徒君临。至于，季书淮，谁抓到了谁就可以把他炼成炉鼎！唯一的要求就是把他活着送到青竹峰！”

君临那一脚将可视万物的云镜踹了个粉碎。由炉鼎变回云镜，镜片都拼凑不起来了。他们无法追踪到季书淮和君临逃到哪去了。

“天璇，务必以最快的速度把云镜修好。”

天璇道：“这有点难度……当时打造云镜的材料本就稀少，现在这种材料已经找不到了……”

凌霄一口气郁结在胸口，哼道：“我不管，你想办法。”

天璇一噎：“……我尽力吧。”

玉境抱着断剑，笑嘻嘻道：“那我的剑也拜托你啦，一定要修好啊。”

天璇：“……”

羊毛都出在羊身上，早知如此当年不学机关造物了。

凌霄道：“你们先回峰，有什么事情我再通知你们。另外，让慕容羽把封落带过来，我有事情要问她。”

“是，掌门师兄。”

天璇带着云镜碎片下去了。凌霄进了青云大殿，看着空荡荡的大殿，对君临的恨意又多了一层。

过了许久，空旷的殿内响起两个人的脚步声。

“掌门真人。”封落被慕容羽带进来，跪在地上行礼。

凌霄背对着他们，挥了挥手：“羽儿，你先下去吧。”

封落紧张的低着头，不知道凌霄为何会唤她前来。凌霄道：“可知我为何召你过来？”

封落摇头：“回禀掌门真人，封落不知。”

凌霄道：“你的好友，季书淮和君临偷走了我门秘籍，现在跑了！峰中有修士见到，偷秘籍的前一夜，你们三个在学堂后山秘密相见，是不是在密谋此事！？”

“没有！”封落猛然抬头，“我并不知道他们偷秘籍的事情，我和他们并不熟，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样的人。那夜在后山，我们确实见过，但绝对不是密谋偷秘籍的事，我们在谈论别的……”

“不熟？我姑且相信你这句话。你说您谈论别的事，那你说说谈论的什么。”

“我……我没有……”封落不想把自己的家事说出去。

“既然没有理由，就是变相承认密谋偷秘籍的事情了？！”

“没有！”

杏眸中尽是错愕，指甲嵌进肉里，尽管内心翻涌咆哮，却只能苍白无力的辩解。

“我一直以为你是个知上进，懂进退的好女孩。五更天就起来练习，风吹雨打，雷打不动。你的修为也配得上你的努力，你是峰中唯一一个女修，素有玉面鬼使之称。我也非常看好你，如今发生这种事情……你真的很叫为师失望……”

“你也不必再解释了，下山去吧。”

“叛徒封落，被逐出宗门。”

凌霄一点不给封落解释的机会，三言两语给封落下了死令。封落攥紧拳头，重重在地上磕了一头，“谢师傅多日的教诲。”

她失魂落魄出了青云大殿。

眼眸中酝酿着风暴，都是对季书淮的恨意。先是成不了内门子弟，又是被逐出师门，她封落是不是欠季书淮的！

季书淮！我上辈子欠了你什么！每次跟你在一起我都会那么倒霉！

修道不成，报不了仇，她有什么脸面面对逝去的亲人，爹爹……阿娘……阿姐……她仿佛看见亲人对她失望的表情。

“报不了仇，你太令我们失望了！我们没有你这样的女儿！你去死吧！”

“我……”封落一拳砸在墙上，又脱力般跪下去，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墙根堆积了一滩小水坑。

另一边，还在闭关的凌羽完全不知道外面已经翻天覆地了。还不到他出关的日子，石门从外面被打开了。

凌羽脑袋上的花苞，瞬间缩了回去。

凌霄走了进来，慢慢靠近凌羽：“出来吧，我知道你的存在。”

凌羽在绿色的水球里睁开眼睛，茫然的看向凌霄：“师傅。”

凌霄笑道：“我已经全部知道了。你的身体里存在着在幽灵禁地的封印了十几年的藤妖。”

凌羽眼眸震颤，似乎在问凌霄为什么会知道，花花的气息一直隐藏的很好啊，是哪里出了错呢，是花花在他指节生花的那次吗？

凌霄道：“你也很奇怪我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吗？”他走到凌羽身边，苍老的手搭在凌羽的肩膀，在凌羽耳边轻说，“当然是你的好朋友季书淮告诉我的。”

“你还不知道吧，你闭关的这些天，他已经把你出卖了。”

凌羽的肩膀长出藤蔓，狠狠拍掉了凌霄的手，还写字骂凌霄：“拿开你的脏手。”

凌霄轻笑一声：“藤妖千棠，果真是你。”

千棠道：“凌霄，我们的旧账还没有清算，你最好别激怒我。”

凌羽能感受到千棠异常躁动，“花花，没事的，没事的，他是我，师傅。不用，怕。”

千棠偃旗息鼓。

凌霄：“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呢，爱好男色。就连性格都那么像。凌羽，你知道千棠把你当成另一个人的替代品吗？”

千棠：“你！”

他真的气疯了，写字都不会写了，一个你字写的歪七扭八。

凌羽：“不要吵！你来，究竟，是要，说什么！”

凌霄后退一步：“你的朋友背叛了你，你竟然不生气？”

凌羽道：“生气。但我，不相信，季书淮会，出卖我。”

“你倒是相信他。他值得你那么相信吗？我知道千棠的主根在你心脏里，如果你不想让千棠死的话，就按照我说的去做。”

季书淮走后，整个青竹峰安静了许多，再也没有那样热闹的声音了。不少修士开始怀念季书淮在身边的日子，带着他们抓鱼，带着他们打鸟。

是他们繁忙课业中唯一不多的乐趣。

一些被季书淮指导过法术的修士，见到凌霄或者慕容羽时，会下意识想，这会不会是季书淮变得呢，用来捉弄他们的。

不是，因为季书淮教的东西不正经，不正经却让人印象深刻，能让人把那些复杂多变的法术咒语轻而易举记在脑子里。

季书淮的教学方式是他们从未见过的开放。再也没有一个人会偷偷溜到各大学堂，调皮捣蛋了。

慕容羽在课上教导修士们时，会下意识看向那个空了的位置，是季书淮坐过的位置，他在的时候，总是不遵守纪律，想尽办法，用尽手段开小差。

季书淮刚学会【心语术】的那几天，就偷偷跟君临说话。因为不太熟练，季书淮的【心语术】传到他心里来了。

“君临，君临，我好无聊呀，等慕容师兄讲完我们去打鸟吧。”

“君临，君临，慕容师兄的腰这么细，又那么温柔，你喜欢这样的吗？我觉得师徒恋很刺激，那种背德感，你能懂我吗？”

“……”

慕容羽气得脸红，所以有了那条“不许用心语术开小差”的规矩。季书淮走后，他的课堂变得无趣起来，再没有一个修士，笑眯眯的跟他作对，课业又是优等，让他又爱又恨。

这次第数不清楚的次数，慕容羽在学堂里走神，他看着空空的位置，这才恍然顿悟，季书淮带给他们的影响是潜移默化的，就像小太阳一样，在的时候嫌弃他过分灼热，不在的时候，又实在想念他照在身上的感觉。

“慕容师兄？你走神啦！”

“噢。”

“你也在想季书淮吗？”

慕容羽失笑，坦然承认：“你们怎么知道？”

“因为我们也在想啊。”

慕容羽看向窗外，这么好的人，所有人都想念的人，怎么会是偷秘籍的小偷呢。

还有一个人受到更严重的影响，直接下山了，也不修道了。寒霜逸他回家了，没季书淮的学堂，上了也没意义。

回家后，他爹把他的屁股抽开了花，他在床上躺了整整一个月，也思念了季书淮整整一个月。

季书淮在哪呢？他恐怕都不知道自己在哪。使用吞天的位移术法，需要凝神，他的思绪当时那么混乱，都不知道自己想什么，只知道离青竹峰，离那些真人越远越好。

可能是修为提高的缘故，这次他没有筋脉全断。

季书淮用力睁开眼睛，看清四周的情况，好多花，五颜六色的花，好漂亮，他到哪了，仙境吗？还是天堂。

他的脑袋好痛，趴在地上胡乱摸索，想借点力从地上爬起来，摸到了自己的剑，他又想起来，他和君临是一起逃离的，君临呢？君临去哪了？

他找不见君临了。

君临为了他受了很严重的伤。

他记得在撕裂的空间里，那吸引力太大了，君临没有抱住他的腰，他们在空间里走散了。

那君临还活着吗？

季书淮小声呢喃：“107……”

他咳出一口血，染红了漂亮的小花。

【107：您有什么吩咐呢？】

季书淮抹掉嘴角的血，艰难道：“使用死神技能卡，帮我，帮我，寻找君临。”

【107错愕：您不是想攒着善良值回家吗？为了一个人使用技能卡太不值了，反而还大材小用。】

季书淮咳了一声，艰难从地上爬起来，捂着肚子靠在树上，虚弱的喘息着：“你哪那么多废话，我让你用你就用！”

【107：二十善良值交易成功！召唤死神！】

穿着黑色斗篷，拿着一把大镰刀的死神出现在季书淮面前。季书淮勉强睁开眼睛，吩咐道：“寻找君临。”

“遵命。”死神消失了。

季书淮仰头靠着树，脸色在阳光下更加苍白，像即将融化的雪。嘴唇没有血色，浑身都是血，整个人像是要碎掉了。

渴。

好渴。

季书淮淹了口唾沫，眼睛几乎眯成一条缝，这阳光好晒……他还能撑到君临来找他吗？万一被晒死了怎么办。

“107……陪我说会话吧。”

【107：好的，您想让我陪您说什么呢？】

季书淮呢喃：“君临是不是重生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