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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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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日,巧文与薛枝忙在院里,李佑郎更加忙了,武试将近,武行的学子每日总缠他很晚,两京各分店的事便这样落了下来,常常薛枝代了他出行,于是,院里只巧文一人了。

长衫在有条不紊赶着,离呈上选品只一月了,巧文却突然不知该忙些什么,计划忽然停滞,每天的时光便变得十分粘稠,不从群众路线做起,她无处下手。

枣树嫩芽发得很青了,密密的,挂在上面。

巧文在这惆怅的空气中深吸着,仍是那个榻,从城外小镇一直跟到坊内,仰卧,看天。

如今学子是看了,有一腔志气,如何?

一望前路,仍是曲折得很,连个弯都没转。

国子监,朝堂,天下文人朝圣之地——

翰林院。

哪个能听从学子的一厢情愿,哪个会不觉她荒唐?

简洁,省料。

所以就搞了这个怪东西?

这是儒家,遵古制。

只是一整衣式,没让变了法!

真是个黄毛丫头,不知天高地厚。

这意味着什么,知道么?

一整脩束,到底为何,真看明白了么?

拿了手盖在眼上,透过指头缝去看天。

深出一口气。

思绪满无目的发散着。

她若真得明白上面那位的心就好了。

此次整顿国子监,到底为何呢?

若要是真有决心变革的态势,她定会不顾一切向前冲。

这个时代,只有一人说得话才准,皇帝。

可她只是一个卖衣裳的,连朝堂都不一定懂,更何况她。

巧文回想到后世常常有企业解读政策,跟着变更赛道。

她当初只是看看,如今,身处其中,她才明白风向的重要性。

几只黄鹂飞来,落在枝头,手忽然拿开,看着它们,一动不动。

这鸟多自在。

她接下此次任务真是对得么?

为何要自束羽翼?

她本是在荒野求生,自由发展的野草,想做件新衣裳了边做,不想便罢了。

有人捧场甚好,无人她也自得其乐。

守着小店,好不逍遥自在。

若不是此番,她便真在江南漠北了。

她本是主动出击的,此番被压着被动而行,是以才如此焦灼。

院门外几声叩响,延迟着到了某人耳边,恍未发觉。

直到鸟儿也被敲走,一皱眉,惊知,有人来了。

“……来了!”

她下了榻,慌忙跑到门口,拉开门臼,外面却站个陌生人,面皮白净,两道八字胡向下翘着,面容和蔼,眼神明亮。

来人一望,两相一对视,他笑笑,一拱手,“在下曾平,五色衣掌柜,特来拜会巧娘子。”

只一瞬,这人笑时,巧文记忆里出现熟悉的痕迹,便马上又无影无踪了。

那人看着眼前小娘子,气度从容,开口见章,“知巧娘子也参与学子服遴选一事,我乃代明王来此,不知巧娘可进院一谈。”

巧文看着曾平,只一句话。

这老天起了用了。

她面上现出一笑,低头一敛,神色如常,请人入内。

那枣树下出了两人,似乎感觉到什么,摇得更大了。

案上两盅酒,曾平笑着摇手拒过,观望过院落,视线回到眼前,仍直入主题,“不知娘子可已备上学子服衣式?”

巧文笑笑不说话。

曾平看此心下已有了答案,点点头,“娘子所创齐胸裙,飞鱼服俱为大唐出了功劳,在下小店也跟着受益不少。”

“我观娘子良久,此次学子服,娘子必是不肯罢手而归。”

巧文慢慢拿起案上酒盅饮着。

曾平继续道,也不怕冒犯,一步一步进发,“今日初见娘子,我见娘子满脸愁色,某大胆一猜,是觉此中与以往大不同,无从下手。”

巧文眼睛想亮,被她按下了。

曾平笑笑,知是如此。

他观此人已久,自几天前便缩于院落再无动静,那位于寺院外的作坊也停了工,看起所作仍是衫裙之类,似并无新进展,正如这里的人一般,停滞了。

他知道,时机到了。

与人合作,得俱是明白人。

此般,不必他说,这小娘子已探到了深水,其中曲折,一点就透。

曾平笑了,“市坊买卖怎与这朝堂的事相同,前者借娘子那些巧思足以应付,这后者,看得却是权势。”

“巧娘,与经营一道,某自认不如你,可此般,你却有些看不清了。”

一句飘渺的话,正是火息之时,送入东风。

国子监,朝堂,翰林院。

真是需要说服的吗?

真是需要证明的吗?

她是真不知,还是不想去想?

若是后者,为何不想?

因为那力不可及,因为她不想参与。

斗争。

斗争。

一个残酷的词语,一个沾上了就摆脱不得的东西。

薛记之事犹在眼前。

诺大店铺,说倒就倒。

一个活生生的人,转眼上了断头台。

此还乃小打小闹。

此还远上不了台面。

她是不想承认,不想承认自己是个懦夫。

上一秒还想为学子开一片天地。

下一秒便偃旗息鼓。

明明做着长衫,却无一点斗争的勇气!

那是真会流血的,那是真会死人的。

一切只为了几个学子穿上衣裳?为了少那么一点贪敛?

这……这何至于呢?

那一点东西对大唐不足为道,她却要拼上整个身家!

有谁记得呢?

这……这死得也太微不足道了。

迈出了这一步,便是万丈深渊了,无论输赢,便再也无法回头了。

巧文笑停在脸上,很复杂,看着曾平,莫名生出些阴晦。

正如此刻,衣肆还远没有怎样,便有人寻了上来。

曾平看着她,拿酒一饮而尽,笑道,“我不想强迫娘子,只是娘子进了场,自那时起,便只有两条路走了。”

他将酒杯往桌上一放,酒杯倒扣,“要么退了名册。”

“自此专心做娘子的买卖,再不必理会这些明争暗斗。”

“哪家兴哪家败都不耽误娘子生意。”

“要么,进。”

“如我一般,投靠明王也罢,归了他人也行。”

“只是,这决择必要下的,不是我,便是旁人,终会来的。”

曾平抬眉看着这个年轻人,稳声。

“你那郎君在商场如狼似虎,你又特善与经营一道,可究竟还是年轻。”

“衣肆做至这般大,名头这么响,应是知风吹草动便会引来燎原之火,却不加察举。”

“如今进退两难,又为之奈何?”

巧文方才开口,声音有些暗哑,“你又知怎会进退两难?”

自来此世,还真是第一次有人与她说这些。

以批评的态度,不仅是她,连薛枝也不再眼里。

两个小年轻,终归是涉世未深,阅历甚少,天真了些。

她抬眉,笑笑,问,“如你所说,我便退了去,又如何?”

曾平正半笑不笑看着她,几瞬息,微微一叹。

巧文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真,下一刻,他开口,“晚了,晚了。”

“巧娘,不若去拿寺院看一番罢。”

心一震,几乎是瞬间想到什么似的。

她猛得站起,看向寺院的方向——

乐明!

巧文手抖着,心里满是一个念头,可却不想相信。

毕竟还只是猜测,对吗?

她还未亲眼所见。

“巧娘子啊。”曾平叹息一声,站了起来,与巧文相对,“回不了头了。”

“历了此番,你也许体会更深罢。”

他稳立那里,“恭安坊十字街西南是我的住处,随时恭候。”

他一摆手,笑笑,“只是时间要快啊,只月余了。”

人走,树静。

一声鞭响,院落门关闭,尘土飞扬。

快马加鞭,连寺院通传未保,直直来至佛恩堂,径直推门进去。

一旁沙弥阻拦不及,进内却见乐明正坐榻上,似是久等多时。

他笑着,很安详,与平常无异,一瞬间,巧文真希望一切都是她的错觉。

她愣愣走上前,“仆役呢。”

乐明回她,“哪有什么仆役?女郎却是糊涂了。”

巧文上前走两步。

乐明笑道,“女郎啊,你可真是把小僧害惨了。”

“你私自雇取官家罪籍,为你衣肆所用。”

“如今这些人俱已伏罪了,怕还是要发放南漳。”

“连小僧下面的善慧便也捉了去。”

巧文失了魂般那样站着,怔着眼看他说。

“你那衣肆所利俱从中来,也要罚了去呢。”

“你说那是私奴。”

只一声。

乐明叹道,“我也是才知。”

来往沙弥所多,却是安静。

“如今,刚来便又要搬出了。”他动动身,从榻上起来,“我此般不过是回去,女郎,你却自求多福罢。”

“你那郎君怕也是焦头烂额呢,一东一西,两京之程,快也要三日。”

“那时,官文早已告示了,唉。”

衣袂相接,又离去,只余巧文一人。

良久,院落一人,缓缓抬天,看着。

此般,真跌下去了。

不久,那人恢复了原样,慢慢走着。

这三日,便只靠她了。

今夜,先睡一觉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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