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一块轻柔的纱,缓缓地笼罩着院子。江安佑坐在院子的树下,抬手轻轻握住吉他的琴颈,准备将它抱起。就在这时,吴华的声音从一旁传来:“手怎么样了?”
江安佑动作顿了一下,随后抬起手掌,缓慢而舒展地活动着修长的手指,感受着每一处关节的开合 ,轻声说道:“没事了。” 他心里微微一动,原来吴华知道他手受伤了,看来他是在意自己的。可紧接着,他又忍不住在心底自嘲地笑了笑,什么时候别人在不在意自己,变得这么重要了?
江安佑的手指轻轻触动琴弦,婉转的旋律如潺潺流水般从他指尖流淌出来。吴华却微微皱起眉头,薄唇轻启,语气淡淡的:“这不会是你新写的曲子吧?”
“不是,这是前两天我听陈风弹的,觉得特别别致,就记住了旋律。你听过吗?” 江安佑一边拨弄着琴弦,一边抬眸看向吴华。
“我和陈风认识十多年了,你觉得我会没听过?” 吴华忍不住冷哼了一声,神色间闪过一丝不屑,紧接着又变得心不在焉起来,“你喜欢弹就弹吧,我就不奉陪了。” 说完,他转身便大步走进了书房,一屁股坐在书桌前,拿起笔,埋头写起东西来。
“这人真是的。” 江安佑脸上闪过一丝失落,只能扫兴地继续拨动琴弦,弹了几段自己即兴想到的旋律,弹给树下的春霞听。春霞似乎受到了这琴音的鼓舞,先是拉了拉伸身体,随后 “噌” 一下,灵活地蹿上了树。
夜幕完全降临,草丛里的果蝇嗡嗡地围着江安佑打转,咬得他手脚发痒。他抬眼望向小屋,见书房位置的窗户透出一点橘色的光,便轻轻放下吉他,起身走到窗前。
两扇窗户,其中一扇开着,窗台下种的月季开得正艳,枝叶和一只粉嫩的花骨朵在微风中颤巍巍地横在开着的窗户前。
江安佑蹑手蹑脚地立在窗前,视线先是落在那颤动的花枝上,随后缓缓移到窗内书桌前那人的脸上。
橘色的灯光柔和地洒在那张算不上特别惊艳的脸上,却将他的长睫毛打出一片淡淡的阴影,睫毛偶尔轻轻颤动,仿佛羽毛刷在人心上,让这清秀的面庞凭空增添了几分说不出的魅力。
今夜的天气比他刚来小镇那天要和煦许多,晚风中带着金银花、树莓花混合的幽幽甜香,丝丝缕缕地弥漫在空气中。江安佑深吸一口气,那甜腻的香气顺着鼻腔涌入身体,竟让他的心脏也跟着微微悸动起来。
他的目光紧紧追随着桌前那人的身影,随着那人的一举一动而移动。江安佑只觉得那花香的甜腻在空气中肆意浮动,让他的心跳越来越快。终于,被盯着看了许久的吴华感受到了那束炽热的目光,猛地抬起头,就这样毫无防备地撞进了江安佑深邃而有些暗沉的眸子里。一时间,两人都有些不知所措,可却又都像被定住了一般,没有移开目光。他们就这样相互望着,一个在窗内,一个在窗外,那盏昏黄台灯的光只照亮了一方书桌的空间,却将氛围渲染得暧昧又昏沉。
率先从这奇妙气氛中回过神来的是吴华,他有些尴尬地撇开眼睛,抬手轻咳了一声,问道:“怎么了?”
“没……” 江安佑慌乱地摇了摇头,只觉得自己的心里像生出了一股涓涓细流,此刻那流水突然变得汹涌澎湃,几乎要溢出胸膛。他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快速转身,小跑着拿起那把吉他,匆匆回到院子里的梅树下,手指下意识地拨动琴弦。
悠扬的音符从吉他中流淌而出,带着春日里那股特有的躁动花香。这是一首全新的曲子,和前几天的创作截然不同,也不同于他以往写的任何一首。
江安佑眼眸中藏着深邃的光,他的目光穿过夜晚的薄暮,不知看向了何方。
缓缓地,音符在他的手指下戛然而止,江安佑眼眶微微发红,一种陌生的情绪在心底油然而生。他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让他难以平静。他不明白,为什么在弹奏这首曲子时,满脑子想的都是窗边那个人。奇怪的画面突然在他脑海里闪现,他仿佛曾离那人很近很近,近得能看清他一根根纤长的睫毛,近得能看到他水润的嘴唇,近得能感受到他呼出的气息…… 甚至,还有他嘴唇的触感……“真是疯了!” 江安佑猛地惊醒,恰好看见吴华从屋子里走出来,他顿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神色也变得尴尬起来。
吴华随手抽了张椅子,在他旁边重重地坐下,双手抱在胸前,挑眉说道:“江安佑,你到底要干嘛?你打算几时回去?”
“我不回去,你给点评一下。” 江安佑放下吉他,身体微微前倾,满脸期待地看向吴华。
“隔行如隔山,” 吴华无奈地叹了口气,“音乐这方面,我一窍不通。”
“那我换个问题。” 江安佑并不打算放弃,眼睛一转,立马问道,“你在创作的时候,灵感都是从哪里来的?”
吴华望着小路尽头,那里的蒿草被风吹得轻轻晃动,隐隐带来一股淡淡的苦涩。他沉默了片刻,似乎真的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这世界上的所有东西都是已经存在的。” 吴华转过头,目光直直地看向江安佑,“包括我们的诸多念头。”
“什么?” 江安佑疑惑地歪了下头,脸上露出一丝稚气,像个懵懂的少年。吴华定定地看了他几秒,随后撇开头,嘴角微微上扬,笑了起来。
“意思就是我没什么特别的本事,不过是把这些本来就存在的念头用笔写出来而已。” 执念、渴望、悲伤、失落、伤痛,这些念头一直都存在,只是不知道人生会在什么节点,遇到激发它们的故事。
“好敷衍。” 江安佑无奈地叹了口气,往椅背上靠了靠,不自觉地搓了搓手臂。晚上的冷风一吹,还是带着丝丝寒意,手臂上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给!” 不知何时,吴华悄无声息地进屋拿了条毯子,大步走过来,随手丢给江安佑,接着又折回屋后,抬了个小火炉过来。
“干嘛?” 江安佑一边搓着手,一边疑惑地看着吴华。
“炉子在这,炭火自己升。” 吴华把一袋子木炭重重地放下,“你要睡在外面也好,回去也好,我可不管了!”
“喂!哪有你这样待客的?” 江安佑望着屋子,摸了摸肚子,“不让进屋就算了,也不送些酒啊菜啊的?我肚子都快饿瘪了。”
“肚子饿活该,我又没邀请你来。要吃什么你自己做,我一般晚上不怎么吃东西,你要是顺便给我做一份,我也没意见。” 吴华说完,转身大步回屋,继续伏案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