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羌塘无人区,占地面积29.8万平方公里平均海拔都在5000米以上,北边呢是昆仑山脉,南边呢是唐古拉山脉……”
一个小姑娘连说带喘,一边抬手比划着停的手势,一边艰难地说道:“不行了,肺活量不够了…… 休息一下。” 她的脸颊因缺氧泛起不正常的红晕,发丝也被汗水黏在脸上。
“是,长官!” 一旁举着手机和反光板的男人,动作迅速地放下手里的东西,利落地从背包侧面掏出保温杯,快步走到女孩身边递过去,关切地看着她:“快喝点热水,缓缓。” 这男人满脸胡子,厚重的羽绒服随意地套在身上,帽子松松垮垮地扣着,整个人看起来有些邋遢,可他的眼神却透着一种久经磨砺的坚毅。
女孩大约二十岁左右,戴着一顶白色毛绒帽子,两条麻花辫乖巧地垂在胸前,笑起来脸上有两个浅浅的酒窝,说话带着软糯的南方口音:“石哥,你可真行呀,这高海拔,你是一点不高反呀。” 她喝了口热水,在路边缓缓坐下,轻轻捶着自己的腿,试图缓解身体的不适。
“这不算什么,我老家海拔不低,先天优势。” 石哥挠了挠头,满不在乎地笑了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在这邋遢的外表下显得有些突兀。
女孩好奇心起,追问道:“石哥,你家哪里的呀?”
“广西的。”
“广西哪里呀?” 她心里犯嘀咕,广西似乎没有高海拔的地方,总觉得石哥是在糊弄她,于是不依不饶地继续追问,眼睛紧紧盯着男人的脸,试图从他的表情里找到一丝破绽 。
石哥却只是淡淡一笑,说道:“一个小地方,你不知道。”
女孩对这个答案不太满意,可也不好再追问下去,只能撇了撇嘴,暗自腹诽。
她做旅行博主已经一年了,起初效果一直不太理想。之前开着小车旅行,可这类博主太多了,大家都看腻了,数据惨淡。后来她灵机一动换成骑行,没想到效果立竿见影,数据蹭蹭往上涨。这两个月她骑行进藏,一路上遇到不少进藏的博主,可石哥却让她印象格外深刻,就因为他和其他人都不一样,他不是旅行博主。
石哥也是骑行的游客,却没带任何电子设备。女孩几次在路上与他相遇,渐渐发现了这个特别之处。第一次遇见石哥时,她就觉得这人奇怪,满心好奇地想去采访,却被石哥一口回绝,那冷漠的态度让她碰了一鼻子灰。
石哥骑车比她快,可有时会在一个地方停留很久,所以女孩总能超过他。发现两人路线一致后,女孩故意提议:“石哥,要不咱俩同行呗,路上也有个照应。” 以往都是男生主动请求和她同行,她这么主动,本以为石哥会立马答应,没想到男人还是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这让女孩对他越发感兴趣。
后来,女孩发现石哥扎营的地方,就故意在他旁边扎营。石哥也没驱赶她,依旧按照自己的节奏,不紧不慢地赶路、停留,仿佛女孩的存在对他毫无影响。
到了雪山脚下,寒风刺骨,气温骤降。石哥蹲在地上,认真细致地检查车胎,嘴里还念念有词:“山一程,水一程,想要冻坏我的车,那可没有门。” 那模样,就像是在和车胎对话,专注又可爱。
烧水煮面条的时候,他又开始念叨:“喝点水,吃点面,神仙来了也不换。”
在一旁扎营的女孩忍不住 “噗嗤” 一声笑出声,爽朗地对石哥说道:“大哥,你口才真好!”
石哥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过誉了,过誉了,不过是好一天,坏一天,自娱自乐又一天。”
女孩眼睛亮晶晶的,像发现了宝藏一样,凑到石哥身边:“大哥,你这么好口才,怎么不开账号呢?做自媒体超级赚钱的,你试试看,要不我们俩合作,我来编剧本,你就本色出演,保证我们俩年入百万的。” 她越说越激动,双手在空中比划着,仿佛已经看到了美好的未来。
“谢谢你了,姑娘,我不打算做这个。” 男人摆了摆手,态度坚决。
“你试试嘛,你要不信,当我雇你,先付你一个月工资。” 女孩想到接下来要走羌塘无人区,心里有些发怵,没有个靠谱的伙伴,实在太危险了,说什么也要先把石哥绑定在身边。
石哥似乎有些心动,眼神里闪过一丝犹豫。女孩见状,立马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双手合十,眼巴巴地望着他。石哥终于松了口:“我可以和你一起趟过无人区,帮你拍视频,但我不出镜。”
女孩一听,顿时喜笑颜开,连忙自我介绍:“我叫阿鱼。”
“叫我石哥吧。” 石哥还是那副淡淡的样子,没再多说什么。
和石哥相处半月,阿鱼发现这个男人其实特别调皮幽默,而且心态超好,随遇而安,从来没见他发过脾气。
“石哥,你要是胡子刮一下,换身衣服,肯定也能迷倒万千少女的。” 阿鱼半开玩笑地说道,眼里带着一丝调侃。
“那太多富婆想包养我了,我也会选择困难症的。” 石哥一本正经地回应,脸上却带着狡黠的笑容,逗得阿鱼哈哈大笑。
“是不是曾经追你的小姑娘太多了,现在孑然一身,连手机都不敢带了。” 阿鱼继续打趣道。
“你猜得一点都没错。” 石哥眨了眨眼睛,故弄玄虚,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每天都过得轻松惬意。
雪域高原的白天很长,晚上 9 点天还没黑。阿鱼一般从 8 点开始开直播,一直播到 11 点。
羌塘并不像大家传言的那般荒芜,什么都没有。在 216 国道上,远处的山丘上有移动的信号塔。两人在信号塔下扎营,阿鱼便可以开直播。
石哥在远处慢悠悠地走着,夕阳的余晖洒在他身上,勾勒出他修长的剪影。他走到一堆石头边,蹲下身子,开始认真地堆起玛尼堆,每一块石头都摆放得小心翼翼,仿佛在完成一件神圣的仪式。
阿鱼呆呆地看着他,在这广阔无垠的高原上,石哥的身影显得那么渺小,却又透着一种无法言说的坚定和孤独。她忍不住抬起手机,偷偷拍了个视频。
8 点了,阿鱼准时上播。她现在也算小有名气的主播了,直播间瞬间涌入两万人。她选了一首自己喜欢的歌作为背景,便开始兴致勃勃地聊起自己在羌塘的遭遇。
才开播几分钟,就有弹幕飘过:你怎么还放他的歌啊,他都塌房了。
阿鱼最近忙着赶路,没关注娱乐圈,一脸疑惑地问道:“怎么回事啊?” 粉丝们纷纷在弹幕里留言,还有粉丝主动申请连线。阿鱼接通连线,对方也是个女孩子,一接通就迫不及待地和她聊起最近的娱乐八卦。
这会儿石哥也回来了,轻手轻脚地在阿鱼对面的火堆边坐下,还特意调整了一下位置,确保摄像头不会拍到他。
连线的女生激动地说道:“他们其实两年前就离婚了,为了不影响电影上映,一直压着这个消息。最绝的是他要一直不说就照样过呗,可他最近拉了砣大的,发行了一首新歌叫做《朴实无华》,并且还拍了个 VLOG,说写这首歌是因为他的爱人,说他给了他热烈的不会消失的热爱,面对人生的勇气,重新省视生活的态度,天啊,真的说得特别肉麻,可又觉得真情实感,他向前妻道歉,又向他这位爱人热烈示爱。”
石哥原本平静的脸上,轻轻蹙起了眉,目光紧紧地盯着直播的阿鱼,眼神里透露出一丝紧张。
“最炸裂的来了,他那位爱人是男生!天啊!男生!蚂蚁,这也太勇了吧!而更狗血的是,他这位爱人不知道什么原因没有和他在一起,而这位事儿主从他们分开那天起就住在他们的小院子里,说从此要长住下去,等爱人回家。”
“要不是大家都说这是塌房,我真的已经磕上他们俩了!这不是真爱是什么?!现在网上居然有了他们的CP超话,物料不少呢。”
评论区瞬间炸开了锅,开始不满地指责连线女生三观不正,阿鱼无奈,只好先切断了连线。
下播已经 11 点了,阿鱼钻进帐篷,准备睡觉。可没过一会儿,帐篷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脚步声在帐篷边停了下来。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阿鱼已经确认石哥是个正人君子,他们一直各住各的,互不打扰,她早就对石哥放下了戒备心。可此刻站在外面的只可能是石哥,阿鱼心里 “咯噔” 一下,莫名紧张起来。
外面的人站了一会儿,终于开口:“嗯,你睡了吗?” 这开场白,让阿鱼头皮发麻,心里直犯嘀咕,这怎么听起来像那些图谋不轨的老光棍。
那人接着说道:“你别害怕,我只是想借你手机看个东西。”
阿鱼犹豫了一下,还是往腰带上别了小刀,打开帐篷里的灯,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要看什么?”
“刚刚你直播,有个人说那首歌叫《朴实无华》,你能放一下吗?” 石哥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急切。
阿鱼满心狐疑地在手机上搜索那首歌,点击播放。
清脆的吉他声在苍凉的戈壁响起,空旷而悠长。温柔却有些沧桑的嗓音低低回响。帐篷被高原上的风吹得 “突突突” 颤抖,在这广袤的天地间显得那么孤立无援。
而音乐中却仿佛构建了另一个世界。仿佛有一个青年在绿草如茵的山涧安静地站着,任由风吹拂着他的发丝。他缓缓爬上山顶,在大树底下弯腰采摘没过膝盖的太阳花,动作轻柔,像是在对待稀世珍宝。然后,他双手捧着这些花,一步一步走到你眼前,那一刻,云淡风轻,花开花落,时间仿佛凝固了。
“石哥,你怎么了?” 阿鱼确定石哥不是想害她后,这才注意到他情绪低落,整个人像是被抽去了力气。
男人吸了一下鼻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没事。” 他停顿了一下,又问道,“这个人是江安佑吗?”
“是呀,我挺喜欢他的歌,但最近塌房了。” 阿鱼收起手机,准备缩回帐篷去,有些尴尬地说道,“石哥,你还有什么事吗?”
“没……” 欲言又止,他眼神有些空洞,像是陷入了深深的回忆,整个人都有些愣愣的。
他回到自己的帐篷,躺在睡袋里,望着帐篷顶,彻夜难眠。
216 国道的终点是新疆民丰,出了羌塘无人区,阿鱼斗志满满,高举拳头,兴奋地大喊:“新疆我来了!慕士塔格我来啦!” 她的声音在空旷的原野上回荡。
她拉着石哥的胳膊,使劲摇晃着:“石哥,你也喊一喊,一起庆祝庆祝。”
石哥笑了笑,伸手轻轻拍了拍阿鱼的头,温和地说:“你冷静些。” 顿了顿,他的表情变得有些严肃,“我不能和你走下去了。”
阿鱼一下子呆住了,眼睛睁得大大的,满脸不可置信,过了好一会儿才大喊道:“为什么?!”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经过这几个月的相处,他们已经是很好的朋友了,她甚至隐隐觉得石哥对她有那么一丝特别的感情。她漂亮、活泼,石哥幽默、稳重、耐心,还很有分寸感,她早就习惯了有石哥在身边的日子,感觉自己都有点离不开他了。
“我给你开双倍工资。” 阿鱼着急地说道,在她看来,这可能只是钱的问题。
“不是钱的问题。” 石哥摇了摇头,目光坚定。
“三倍工资!” 阿鱼不死心,几乎是带着哭腔喊道。
无奈地笑了笑,男人伸手拍了拍阿鱼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我要回家了,小姑娘。”
“回家?” 阿鱼满脸疑惑,她从来没听石哥说过家里的事情,在她印象里,石哥就是那种喜欢浪迹天涯的人,怎么突然要回家了呢?她实在想不通,“回家干嘛,你不是说过就想浪迹天涯嘛,你回家多久,还会出来的吧?”
“也许会出来,也许不会。” 石哥望着远方,眼神里透着一丝复杂的情绪。
“不是,你看啊,我们往西走,往北走,那里还有很广阔的天地,人生就是一场旷野狂欢,我们可以一直在路上寻找生活的意义。” 阿鱼急得眼眶都红了,试图说服他。
“是的,这个世界很广袤,但人要是走不出内心的牢笼,他就算走遍了世界,也依旧在画地为牢。” 石哥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像是在对阿鱼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
“我只知道山川湖海,只要走出去,它们就在我的眼里,在我的脚下,我的人生就有这么广阔。” 阿鱼不服气地反驳道。
“你说得没错,阿鱼。” 石哥看着隔壁的沙丘,缓缓说道,“但我要先淌过我心里的河,跨过心里的山。”
阿鱼眼睛红红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几乎要哭出来。
“先别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