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喂喂,不要以己度人啊。首先,我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待在座位上哦,完全没有机会来到川崎君的座位旁边下毒?
“——还有,我根本不会在意那些东西,那边的服务员小哥、还有这位——市川女士。刚刚不是做过自我介绍了吗?我对我自己的定位可是相当明晰的……”
面上仍是波澜不惊的样子,安部雪纪一边喝着咖啡、一边慢条斯理地回复说。
“啊,如果非要用一句话来描述这种自我认知的话:三流侦探就要有三流侦探的自知之明。大概是这样呢。”
把玩着陶瓷杯的杯柄,在众目睽睽之下,他相当轻快地笑了一下。
……
扔下这么不明不白的一句话后,安部雪纪似乎就继续沉寂在了自己的世界里,仍然是那副悠闲的样子。
只留下江户川柯南陷入沉思——他的眼镜微微反射着白光。
……
让我们把时间退回到几分钟前。
江户川柯南其实刚刚就在观察这个咖啡店了。
也不怪他多疑,着实是这里的怪人有点多——无论是和对面的女士争吵后去了一趟洗手间就有些疑神疑鬼的死者川崎先生,还是这位来历不明、却隐隐表现出和伊达航的熟络的侦探安部雪纪……都隐隐约约带着所谓“案件”的神秘气息。
他回忆起对方做自我介绍时的情景——
“那么保险起见,还是麻烦各位告知我们姓名了。”伊达航点点头,示意一边的高木跟上记录。
伴随着纸笔摩擦而发出的沙沙声,咖啡厅内的众人简单地向刑警说明着自己的身份、以及目击到的情报。
……
最后开口的是安部雪纪。
“安部雪纪,职业是私家侦探,刚刚一直坐在这里…不过我在想事情,所以并没有注意到命案发生的全过程,很抱歉。”
不像其他人那样对凶案现场敬而远之,他仍然坐在原位、懒洋洋地看着办案的警官们,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然而,在安部雪纪留下如此让人生疑的一番话后,伊达警官居然只是照例就案件询问了几句、就没有过多追问了……
好像就像十分信任他说的话一样。
——伊达警官他潜意识里觉得“安部雪纪”不会作案?
为什么?
安部雪纪坐在离吧台相当近的、位置有些隐蔽的卡座上,如果有心,完全可以在其他人不注意的情况下往杯里下毒——远在佐藤隆介端上那杯冰水之前。这样,他确实不必来到川崎友泽的座位旁边,也能实现杀人。
况且,他的位置离厕所也很近,能够精确把握川崎友泽进出的时机…无论怎么看,都相当有嫌疑。
只是,伊达航似乎完全没有考虑这种可能——
他并不是大条到这种程度的刑警。
这只能说明一件事:他认识安部雪纪、了解他的为人……甚至,可以说是信任他,所以才会下意识忽略这种可能。
——不过,就算是这样,安部雪纪这个家伙也还是太奇怪了吧?外面明明是大夏天,他却穿着高领的卫衣、喝的还是热咖啡……真是不嫌热啊。
想到这里,他偷偷跑到伊达航旁边,踮起脚尖和他偷偷说道:“哎,伊达警官——”
“哎呀,柯南君是注意到了什么吗?”配合着他的动作,伊达航蹲下身子询问说。
“也不是注意到什么啦,就是有一件事、我有点在意而已。伊达警官,你和安部哥哥认识吗?”
“啊……”这下倒是伊达航有点不好意思了。
伊达航语句中表现出的细微的停顿并没有被江户川柯南错过。
男孩看他这样、觉得大概是有戏,便乘胜追击一样,摆出了“拜托”的手势和目光:“告诉我嘛!拜托啦,我真的很好奇——”
“…好吧,真是拿你没办法,柯南君。”很明显吃这一套的伊达航叼着牙签挠了挠头,“是不错的朋友啦…之前办案认识的,一来二去就熟络起来了。”
“那伊达警官刚刚说‘来波洛休息’之类的话,就是来找安部哥哥的吗?”江户川柯南还保持着刚刚的姿势。
——真是的,这个小朋友、有的时候未免太敏锐了吧。
由于对方是小朋友、刚刚没有对柯南提起多高警惕的伊达航在心里叹了口气。
“算是吧。”
他半真半假地说道。
……
时间回到现在。
刚刚的那段不太愉快的插曲很快过去——尽管是以安部雪纪作为“半个嫌疑人”配合调查而告终的——咖啡厅内又恢复了虚假的平静。
不过,由于缺少证据,调查似乎就没有别的突破口了。
眼见着案件即将陷入僵局,伊达航突然想到什么一样开口:“对了,柯南君,你刚刚说死者在死前似乎有什么怪异的动作?”
“嗯、川崎先生在去了一趟厕所之后,似乎有点紧张……?我注意到他反复环视了咖啡厅很多次呢。这很奇怪吧?”
听到这句话,作为嫌疑人的三人似乎都各自陷入了沉思。
作为侍应生的佐藤隆介往上推了推半框眼镜,似乎若有所思——只是、他的眼神好像透露出什么……危险的意味。
市川纱世则是显得有些急躁——也许是因为这让她的嫌疑更大了,她神经兮兮地低声咒骂起来,不过可能是顾及现在自己的身份,没有什么太过出格的举动。
而安部雪纪这边。
他沉默地摩挲着洁白的杯柄、首先反省了一下自己:我的动作有那么明显吗?
居然让小朋友都注意到了。
不过话说回来,刚刚“川崎友泽”的举动确实透露着古怪。
他的确惯于审视四周,但无论是清水琉生、还是安部雪纪,都显然不是会把情绪和反应摆在明面上(甚至于让一个小朋友发现端倪)的类型:这太显眼、也太草率了,明摆着是要把“我很可疑”和“我在害怕”告知于众。
那么、刚刚“川崎友泽”做出的行为,大概是受到了身份的影响、而非清水琉生的主观意图,外加世界规则的推波助澜而“形成于他人眼中”的——
真是很难不让人在意。
唔,结合刚刚的证言……“川崎君”大概是在紧张吧。不过,他在紧张什么呢?
是看到了这家咖啡馆里的什么人(哦当然,这个人不能是“安部雪纪”,毕竟他只是一个无辜的小白花罢了)——或者说,那个人觉得“川崎友泽”应该注意到了他?
一个隐约的推断在安部雪纪心中浮现。
不过,还需要再证实一下。
……
似乎被刚刚那番话启发了,伊达航和高木涉又就案发前的细节进行了一些询问,而少年侦探团的各位则是在不破坏现场的前提下四处观察着什么。
过了一会,好像有什么发现的吉田步美——这个名字还是安部雪纪听他们对话知道的——跑到江户川柯南旁边耳语了几句、而男孩则随之露出了了然的表情。
……说起来,现在的孩子都已经懂这么多了吗?
米花町真是人才辈出啊。
安部雪纪后知后觉地感慨道。
……
安部雪纪很快便知道了刚刚吉田步美发现的线索是什么:
因为江户川柯南在那不久后便小心翼翼地绕开尸体、来到市川纱世旁边,而后用手指着包里的某个物件短短地发出了一声惊叹。
“啊嘞嘞…好奇怪哦!姐姐的包里——为什么会有这个东西呢?”
蓝眼的男孩用天真的语气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明明刚刚——伊达警官和高木警官进行搜查的时候,里面还没有吧?”
听见这话,市川纱世瞳孔猛地一缩——然后,高木涉的话语仿佛法庭上的木锤一样无情地落下、将她狠狠压在原地,动弹不得。
“那么,市川女士,麻烦您出示那个盒子、配合我们接受调查了。”
……
伊达航冷静地讲述着自己的推理。
——首先,那个盒子是用以盛放胰岛素的冷藏盒:这种盒子可以维持2-8℃的温度,如果再在里面加入一小块干冰,就可以防止内部注射了氰.化.物的冰块融化。
至于为什么是冰块,这就要说到本案的第二点了:氰.化.钾并非被直接注入水中,而是被注入了冰块里——这就解释了川崎友泽为什么直到冰水喝完后才因为氰.化.钾中毒死亡。之所以杯中还能检测出微量的毒物,完全要拜天气所赐——外面实在是太热了。
这也让市川纱世想要引导其他人认为“川崎友泽”服毒自杀的计划破灭了,所以她才会显得有些焦躁。
最后,是关于让众人闻之色变的、川崎友泽感到不安的原因——这还要说到他和市川纱世发生的争吵。
市川纱世有一个名为绫川彩子的好友,也在这家报社任职。只是,她在前不久自杀了——这件事似乎与川崎友泽有关。也许是被戳到了痛处、又也许是因为愧疚和别的什么,在市川纱世用着质问的语气提及此事时,他急了。
争吵一触即发。
本就有为好友报仇打算的市川纱世更加坚定了决心,她表面上退了一步、然后趁着川崎友泽上厕所的间隙取出早就准备好的冰块,把它们加入侍应生刚刚端上来的冰水中。
只是川崎友泽好像察觉到了什么。他有些不安地张望着——只可惜,他还没有敏锐到能发现自己杯子里被人下了毒。
于是看起来晶莹无害的冰块成功地施展了自己的复仇。
……
“——至此,案件的事实已经很明晰了。”讲述完自己推断的伊达航正色道,“女士——是您杀害了川崎先生吧。”
市川纱世听见自己的计划被人全盘托出,终于不再狡辩,她痛痛快快地说道:“对啊,就是我做的——可那又怎么了!”
“都怪那个家伙……都怪那个混蛋!仗着自己曾经写出过几篇有名的报道就胡作非为、打压社里的年轻记者……彩子就是因为他才自杀的……”
“这个蠢货,本以为自己能瞒过我——但是,他怎么也想不到的是,彩子在死前曾经和我提到过他……虽然她没有最后没有说下去,但我又怎么可能猜不到呢……”
提及死去的故友,她好像再也承受不住这份痛苦和思念一样,哭泣起来。
“……我们能理解你的心情。但这不是你杀人的理由,市川女士。”
……
警察们将市川纱世押送出了咖啡厅。
烈日仍然无情地炙烤着一切,仿佛将所有人都一同带到了审判地与刑讯场之上、执着地叩问着孰人当罪。
——很明显,这起凶杀案中,有罪的应当是市川纱世。
是的,案件至此似乎终于告一段落——
然而真当如此吗?
……
终于起身的安部雪纪朝着围观的人歉意地笑了笑,然后挤到最前面、对着伊达航说了什么。
在帷幕彻底拉上之前,他还有一点小小的、不同的见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