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广看着程煌收回了目光。沉吟了片刻，他终于还是站起身，走到楚江与程煌之间。

“下课了，你还不回家吗？”

他的眼神直盯着程煌，毫不掩饰的表情传达着明确的信息：跟我来，有事同你说。

在这个班里同学三三两两陆续离开的时刻，秦广的起身的动作，初始并未引起多少人注目。

然而，当他在程煌身边停留，并且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却在剩余的同学心中掀起了轩然大波。

“这真的是秦王世子吗？”

正准备走出教室的同学，不自觉停下脚步，回头表达着震惊。

“高冷的世子殿下，竟然也有这么同理心。”

对待任何事物，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见解。

“这样的世子，更爱了！”

此类真情表白，不分男女，永不缺席。

“如果天赋不佳可以获得世子怜悯的话……”

有同学试图阐述惊天言论，最终在周围期待的眼神中，讪讪地收回狂言：“我还是选择甲级天赋。”

仅仅只是余波，就引得班内同学这般狂野。作为当事人的程煌，正面承接着秦广的言语，所受到的冲击可想而知。

他此时内心的惊诧，丝毫不比在场所有同学的总和更少。

“马上就走。”程煌内心汹涌澎湃，面上却是波澜不惊，口中随声附和。

“一起走！”

秦广说完，迈步向外走去。

程煌也随即起身：“我先回去了。”

他顺便同一脸懵逼的楚江打了个招呼，而后便追着秦广的身影快步离去。

“你找我有事？”眼看两人已远离了班内同学们的视线，程煌跟在秦广身后发问。

秦广侧目看了回廊上三三两两下课的身影，给了程煌一个眼神：“到外面再说。”

程煌在后面悄悄撇嘴。什么鬼，还搞得神神秘秘的。

程煌耐心地跟在秦广身后，在一座座或是通体清灰、或是红墙壁瓦的校舍间来回穿梭。

注意到周围偶尔投射来的好奇目光，他下意识地将胳膊收回大氅之中。

不仅仅是因为感受到了冷意，也是为了遮掩袖口上的金色云纹。

金色云纹是预备班的特有标志，在这个学校是天才的象征。程煌自认为自身资质与天才定义不符，身着这一标志，莫名的心虚。

一直到出了校门，秦广才扯着程煌转到一个空旷的街巷。

“你到底有什么事呀？”

秦广的突然靠近，让程煌的脑子又有一些迷糊，下意识地发问。

明明两人身高差不太多，秦广靠近的，还是让程煌有一种山来就我的错觉。

“后天的统一觉醒，你打算怎么办？”

秦广突如其来的问话，倒是让程煌脑子一个激灵，所有迷糊感荡然无存。

“你该不会是要检举揭发我吧！”

程煌脑海中没来由地浮现出这么一个荒诞的猜测。

秦广明显被程煌离谱的思路噎了一口气，好半天才缓过神来。

他语气凉凉道：“我要真有这个心思，你打算怎么办？”

程煌讪讪一笑，略显尴尬：“世子殿下一向宽宏大量，怎么会有这么下作的念头呢！对吧？”

“你似乎给‘下作’这个词重新下了定义。”

秦广吐槽了一句，又继续说道：“我不知道你当初为什么选择隐瞒，而且一直坚持到了现在。但是，后天觉醒你如果不提前做些准备，肯定会穿帮的。”

“穿帮？”

程煌对此有些疑惑。

然而，这份疑惑却又被另一种情绪覆盖。

正是秦广方才言语中所表达的不解，勾起了他的愤慨。

“你说你不知道我当初为什么隐瞒？”

他被气笑了。

“算了，不知道就不知道吧。”

反正这么多年下来，关系也淡了。程煌内心凉凉地吐槽。

秦广被程煌这一套组合拳打得有些懵圈，一向清冷的表情有一些皴裂：“我……应该知道什么吗？”

“没关系。你是天才，不用在意这些细节。”

程煌将自己裹紧，做出拒绝交流的防御姿态。

他从不曾因自己不够优秀，而对其余天才做出敌视态度。但从这一刻起，秦广除外。

“所以……你选择隐瞒，是和我有关吗？”

秦广努力回忆当日觉醒时的情形，想要发现或许曾自己忽略的细节。

“我记得，我觉醒的时候，你突然昏过去了。你不愿意公布，是和这件事情有关吗？”

是落差，还是打击，才会让他选择封闭？

秦广再三盘点，十分确信自己并未遗忘当时的任何细节。他只好试着从另外一个角度解读当时的情况，或许能够得到答案。

程煌侧头看了秦广一眼，然后又转了回去，保持沉默。

只是他的沉默并不持久，终究还是没有绷住情绪。

程煌再次回过头来，质问道：“在你看来，我就是那么小心眼的人？”

真话由来最伤人，接近真相的那一丝偏离更为扎心。

他再度深吸一口气，像是在平复情绪，也似是下定某种决心：“那次昏倒，是我之后的时间里老躲着你的根源。但我选择隐瞒的缘由，和这个无关。”

“你终于承认，当时是刻意躲着我了。”

秦广很会抓重点，左手握拳击在右手掌心，脚下顺势向程煌靠近一步。

程煌被秦广击掌的清脆声音哽了一下，微微侧头避开伴随这清脆声音而来的冷风。

“我也从来没有否认过。”

这是他发自内心的言语，夹杂着少年并不富余的热气，似乎想要抵消掉冷风吹来的凉意。

“为什么？”

秦广第一次对着程煌问出自己的疑惑，疑惑的背后是他积攒了十年的失落。

“晕。”

程煌一语直击问题核心。

片刻后，他又觉得这一个字过于简练，未必不会引起误会。

他一股脑儿地解释道：“是真的晕。当时你开始觉醒的时候，我的意识就像是被人用棍子搅巴搅巴，紧接着又挑线似的慢慢抽离。”

那一段体验，程煌这辈子都不想再次回忆。

今天是两人时隔十年后的再度交集，我觉得有必给秦广一个说法。

“后来，每次再和你见面的时候还是会犯晕，昏昏沉沉的那种晕。”

压了好久的秘密，被他此时吐了出来。

程煌忽然就觉得一阵轻松，意识也前所未有的清明，丝毫不因秦广的靠近而再度受到什么影响。

因为，听到程煌所言的秦广，此时情绪极度压制。

秦广显然没有想到，自己会从程煌身上得到这样一个答案。

“那现在呢，你现在还会犯晕吗？”

他小心翼翼地发问，整个身体都是僵直的，生怕多余的动作会给程煌造成负担。

秦广甚至觉得，自己此时的呼吸可能都是一种冒犯。

程煌必须承认，自己心中是积攒了一些愤气的。言语的无节制输出，的确让他心情得到了一定的平复。

心情平复后的他，看到秦广这般委屈的表情，反倒有了几分不好意思。

他觉得，自己气急之下的直言相告的确有些欠妥。

这段暗含指控的话，肯定给秦广带来了不小的打击，让他承受了本不属于他的包袱。

“现在肯定不会了。要不然，我也不敢和你同班啊！”

程煌试图往回找补，不惜粉饰太平。

显然，秦广对于程煌是有一定信任的。

听到程煌这般表态，秦广明显松了一口气。他原本僵硬的表情多了几分柔和气息，紧紧抿起的嘴唇也勾起了一丝笑意。

他所欢喜的，不仅仅是程煌没有了继续避开自己的缘由；更令他高兴的，是程煌方才表现出对自己的在意。

“你如果感到有不舒服，一定要和我说。我会尽量和你保持距离。”

秦广口中这般说着，脚下的动作却是迥然不同。

他正悄悄磨蹭，试探着靠近。

秦广对于程煌的影响力，显然和他自身的情绪高昂程度成正比。

就比如现在，秦广明显有些兴奋，程煌就体验到了那久违的熟悉感受。

只是，粉饰太平的话才刚刚说出口，程煌也不好自打嘴巴。幸好，这份影响还在他的抵抗能力之内。

为了避免这种情况持续加剧，他强迫自己打了个寒颤：“有点冷，我想先回家了。”

“我送你吧！我的龙鼬也可以载人，速度很快的。”秦广表现欲正盛。

他一挥手，便将自己的图腾召唤了出来，一只金色龙鼬在巷中陡然出现。

这龙鼬鼠头鼠脑，上顶双角，眼睑有鳞，颈部环鬃。其尾蓬松且长，将自己的身躯团团围在中间。

程煌看到龙鼬的出现，险些被惊出一个趔趄。这哪里是什么龙鼬，活脱脱一只变型版的黄鼠狼！

破案了，他满腹怨念陡生。

程煌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每次见到秦广，都会或轻或重地犯晕。

因为，自己的图腾属性，天生就被黄鼠狼克制。

而秦广，竟然还能作出一副无辜的模样！

“不用麻烦了吧，我自己回去就行。”程煌丝毫不心动，坚定地拒绝。

脚下以少有的迅捷，快步地远离这一团蓬松的黄毛。

“我走路回去，正好锻炼身体。”

他不确定，自己如果被秦广一路送回家，半道会不会昏厥过去。

“这有什么麻烦的，反正咱们也基本顺路。”

秦广虽这样说着，还是将龙鼬收回，两步追上程煌的身影。

或许是重新接续的童年友谊，让秦广有些忘乎所以。

他并未第一时间发现，程煌对于他的龙鼬有多抗拒。

也未意识到锻炼身体这话，从程煌口中说出有多离谱。

“再说了，后天就要统一觉醒。你如果不想到时候露馅的话，肯定要提前做些准备。”秦广又转回了初始的话题。

程煌在秦广的提醒之下，也终于想起了方才他所提及的穿帮事宜。

他不自觉地停下脚步，转身看向秦广。

“这有什么好露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