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边的梧桐叶蔫蔫地耷拉着,卷起焦黄的枯边,夏蝉躲在阴影里嘶鸣。前方有车抛锚在路中央,即使交警汗流浃背的疏通着车流,主路仍不可避免的整条报废了。
高考刚结束,老城区作为炙手可热的旅游胜地,自然人满为患。被堵在中间的车主们下车转了一圈没得到解决办法,又骂咧咧的回了车上。
但法拉利上的人明显不这么想,他手指点在手机屏幕上心情颇好。
【一蓑烟雨】:还没到?
【何徐行】:马上到,在你家前面的街上。
【一蓑烟雨】:怎么走那边了?那片逢节假日会堵车的。
【一蓑烟雨】:你就近找个停车场,把位置发来,我去接你。
何总言听计从的刚停好车,骑着小电驴的人‘唰—’地漂移到他眼前。双腿支地利落掉头,帅气的仿佛他骑得是铃木Hayabusa。
宋烟雨弹开玻璃挡面,递给他个粉色头盔,脑袋朝后潇洒一甩:“上车。”
今年夏天异常的热,宋烟雨本不是耐热的体质,醒来后身体虽有一直在补着,但还是不可避免的体虚。
不过百米路远,后背的黑T已然被汗浸湿大半。更别说罩在头盔后的脸,被捂得粉扑扑的,豆大的汗珠不断地顺着脸颊滑落。
何徐行弯腰帮他把鼻尖挂着的汗珠抹去,思索片刻后打开车门,残存的冷气扑面而来,眨眼间将宋烟雨半面身子的热劲激了下去。
这人在车里捣鼓半天,不知从哪儿拿出个手持小电扇,对着宋烟雨吹。接过头盔带好,何徐行迟疑了下,跨坐进后座。
瞬间,掺杂着草木味道的热浪把宋烟雨包住,小电扇那点风压根不管用。
然而事情没有如宋珍珠同学在家计划的那么顺利,本来单手骑车已经很麻烦,这下旁边多条腿更加碍事。
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何总腿太长,如果非要从在场的两人中选出来个安全可靠的方案,必然是何总。
可何徐行会骑吗?
宋烟雨狐疑的转头打量起明显不适应的何总,瞧见他蹙起眉明晃晃的带着点拘谨。他试探的问道:“你会吗?”
不出所料,听到他的问题,那双道落在自己身上灼热的视线突然变得迷茫起来。
不管了,死马当成活马医,总比双双以头抢地摔个狗啃泥强。
“你来试试。”他拍开圈在腰间的胳膊,站起来要和后面的人换位置,“真把咱们何总摔出个好歹,要我拿什么赔给何董啊。”
前几天他和宝珠在附近打野球,遭了阴招。倒地时下意识用手护头挡了下,现在手腕上的绷带还没拆。
“很简单啊,拿着我的事故报告去找何东林,告诉他你是他的新儿子。你只需要单方面接受他给你的东西,其余的别理他。”他半搂着宋烟雨的腰,检查起他的手腕,一本正经道。
不过是句玩笑话,何徐行竟还真为宋烟雨考量起他不幸遇难后的事情,“记得让他把我妈的公司股份也一并转给你。至于我名下的财产已经立好遗嘱,你等律师找你就好。”
举着小电扇站在旁教学的人,听到这话额角直跳。何总还在喋喋不休的对宋烟雨算起自己名下应该有多少账,后背惨遭宋珍珠响亮的爱抚,“别说不吉利的话,我对你的钱也不感兴趣。”
“可我除了钱就剩下人了,你是要我的人吗?”他恍然大悟,眼巴巴的盯着宋烟雨。
“是,我是要你——”脱口而出的话临到嘴边打了个回转,在何总期待的目光下不自在地嘟囔,“别得意忘形,收敛点!”
顺利的套出想听的话,何徐行自知见好就收。在宋教练的指挥下,歪七扭八的骑出一段路后,何学员很快掌握了技巧。
比起宋烟雨一路的提心吊胆,何徐行这个新手反而显得更游刃有余。在何徐行时不时来个急刹中,总算安全到家。
宋烟雨揉着撞红的鼻子把宋教授的爱车安顿好,跟在犹如主人家的何徐行身后,回了在国外游玩的父母发来的每日N问。刚进院,一团白色毛茸茸的活物迎面扑来,和来不及反应的何总撞了个满怀。
“团团,过来。”
才想起来家里还有新成员的宋烟雨站在一旁,朝正冲何徐行撒娇的小狗招手。以往好用的招式今天却失灵了,小狗围着何徐行的腿又蹭又嚎。
被无视掉的宋烟雨走过蹲下梳着团团的后背,带着些醋味解释:“宝珠对象养的。他俩去毕业旅行顾不上这小家伙,连夜打包送了过来。”
“这小家伙刚到时怕生的厉害,我费了好大劲才和它打好关系。小没良心的。”他点了点团团的狗鼻子,抬眼调侃:“还是何总魅力大。”
何徐行抬手摘掉飘到宋烟雨头发上的落叶,捧住他的右脸:“我可不觉得,不然你为什么还不答应我。”
阳光斜照在何徐行脸上,帮他勾勒出一笔神圣的金边。那双诱人深陷的双眸中层层翻涌,瞳孔深处浮动着细碎的光,仿佛揉进了整条星河。是那晚孤身一人的宋烟雨在痛苦的失温中最想得到的,触手可及的温暖。
他抬手捞过何徐行的后颈,摩挲着那片他人难以触碰到的肌肤。两人之间的距离逐渐缩短,柔软冰凉的触感自下唇揉开,缓慢地吞噬掉他的意识。
温暖引诱了他。
夹在中间的团团拼命往后顶,终于把自己拔了出来。它开心的‘汪’了声,惊醒了宋烟雨。他臊恼的站起身,一言不发的快步走进西楼。
被留在原地的人嘴角止不住上扬,他挼起团团的脑袋,倒打一耙:“坏狗!”
小狗脑袋不理解人类怎么想的,被揉得舒服了,翻身躺在地上冲面前的男人露出柔软的肚皮。一眨不眨的瞧着他,仿佛在说:快摸!
何徐行乐得满足它,一人一狗在树下玩得不亦乐乎。很快团团被热得先败下阵来,摇着尾巴飞奔进阴凉处。
一起玩耍的小伙伴跑掉了,再一次被留下的何徐行拍了拍手。扶着膝盖站直身体,朝着提工具箱从西楼出来的宋烟雨走了过去。
他今天来可是有正事要做呢!
所谓的正事,其实是到了宋烟雨修剪庭院的日子。
但因为这个倒霉蛋不幸再伤了手,一个人想在傍晚前整完简直是痴人说梦。之前发出去的求救信息被好友们纷纷残忍驳回。
这个时间段,大家伙不是在外旅行,便是回了老家。
结果反倒是何徐行这个大忙人有空来帮他。
他卷起袖子,接过工具箱:“我来吧。你要不要多休息会儿?天这么热,你身子能受得了吗?”
“小看我?”宋烟雨听到这话,好胜心完胜心底的那点别扭,硬着头皮挥了挥受伤的手:“完全没问题!”
何徐行连忙攥住他手不让乱动:“我怎么会小看我们珍珠,只不过受了伤一定要乖乖遵医嘱!等我累了再轮你来,怎么样?”
被他牵住走到槐树下的小桌前坐下,之前那阵缥缈的陌生感觉悄摸爬上后背,犹如被层看不见的玻璃笼罩,宋烟雨整个人思绪变得混沌起来,一时竟找不到反驳的点。
可真让他坐看何徐行忙活心里实属过意不去,他便寻摸个折中的办法:“我在旁边打下手,再说你也没干过这种粗活吧?”
若不是今天,何徐行这辈子都不会有坐小电驴的体验,更别说有机会学会骑它。出生含玉的人懂得如何刨土拔草的也不现实,这必须有熟练工在旁边指导才行啊。
见他还想说什么,宋烟雨戴上手套站起,先一步走出树荫转身朝何徐行伸手:“快来,再磨叽下去今天搞不完了。”
俩人在宋烟雨的指挥下很快解决了大半,宋烟雨用手背擦掉额头的汗,猛灌了口冰水,内心犹豫着再次打起宋宝珠这个免费劳力的主意:如果宋宝珠干活有何总一半细心,他也可以少点麻烦。
不远处埋头拔草的人像是察觉到他的视线,忽地抬头看向他。男人精心打理过的头发不知何时散了,刘海落在额前柔和掉他眉眼的锋利。下巴处凝结的汗珠划过脖颈,顺着露出的肌肉往衬衣深处滑去。
偷看别人被逮了个正着,宋烟雨仓促的垂下眼错开视线。他将手里的水瓶贴在脸上,喉头滚动,总觉得要比刚才还要渴:啧,热死了。
见他仓皇转身离开,奸计得逞的人小声哼起歌继续手下的工作。这种事对他来说净是新奇,在自己单一无聊的过去里,角落里小心珍藏起来的点点色彩逐渐晕开。
翻动土壤的手边忽然多了片阴影,紧接着落下个东西遮住了何徐行的眼。带着凉气的水瓶贴在他的脸侧,他抬头望去,微风吹起宋烟雨的发梢。
去而复返的人清了清嗓子,耳根泛着红:“那边没树荫遮挡晒得慌,带好。”
“那你呢?”何徐行调整好压得过低的帽檐,接过水问道。
“费话那么多做什么,让你带就带。”他拿起湿毛巾,按在何徐行脸上乱擦一通。
这个没眼力劲的家伙,究竟怎么入得宋玉良的眼!还得意门生,要他说,这俩人简直是王八看绿豆。
任他胡闹的人轻笑出声,手指穿过指缝十指相握。他使了个巧劲,将宋烟雨的手背落在嘴角处细细雕琢:“所以什么时候答应?”
“……”在何徐行沉甸甸的目光中,宋烟雨抿紧嘴指腹轻轻摩挲细绒,眼底闪过晦暗,下唇微颤:“我——”
“汪汪汪汪汪汪汪。”团团甩着舌头横冲直撞的奔向两人,叼着宋烟雨的裤脚往外拽。
这小家伙不知在哪儿滚了身土,蹭了他一腿。俩人被团团连拱带拽的拖去厨房前的槐树下,宋烟雨知道他喜欢把东西藏在这里,还以为是又找不到心爱的小玩具让他来帮忙。
“怎么了?”他在团团绕圈的坑前蹲下,顺着他的叫声看过去。
这坑要比前几日看着更深了些,坑底里似乎埋着雕花的木头,只露出一角。
什么东西?
尽管平日里在这处路过不少次,可宋烟雨从没注意过这块地,哪怕是几次翻修重装也都刻意绕开这棵百年老树,生怕破坏到它的根茎。
他拿来铲子将坑扩大到能容下一人,跳进去把那东西周围的泥土扒掉,一个方体镂空雕花带锁木盒出现在眼前。
院子里的工作只剩下收尾,刚洗完澡身上的潮气未落,宋烟雨抚摸着团团摇的欢快的尾巴,看它狼吞虎咽吃着自己的奖励。他转头朝坐在沙发上的人问:“研究出来了吗?”
何徐行头顶毛巾,身上穿着宋平生的新睡衣,捧着木盒无奈摇头。
“干脆把锁别了。”宋烟雨在团团狗头上使劲挼了两下,站起来走过去坐下。
虽说有些心疼,可他更好奇里面装的东西。他在木盒的右下角摸到了后来刻上去的痕迹,被时间磨损得模糊不清,似乎是几个名字。
“老师有回信息吗?”何徐行看出他的不舍,将盒子放在茶几上,把人搂了过来。
“应该还没醒呢。”宋烟雨懒洋洋的靠在他身上,白天消耗太多精神,现下有些萎靡,困意席卷而来。
“不急,盒子又跑不掉。”何徐行理着他的头发,另只手回复工作信息。见他强撑着眼皮陪自己,干脆把手机放下抱着人进了宋烟雨卧室。
谁知人刚沾床便清醒过来,他抱住被子蒙住头,拿脚蹬想要赖上来的何徐行。
白天得了便宜的家伙,内心蠢蠢欲动,“又不是没一起睡过。”
“不行,那是特殊情况。回你的客房去!”只要自己看不到他像团团求加餐时委屈巴巴的眼神,自己便不会心软,这人的诡计更不会得逞!
可何总铁了心要耍无赖,宋珍珠哪儿能顶得住。两人隔着被子过招,把已经睡着的团团闹得在客厅嗷嗷直叫,抗议扰它清梦的家伙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