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楼的电梯滴了声，门开开合合半响突然没了动静。

良久，撒在地上的月色中忽然钻出个黑影。全然不记得徐姨叮嘱的宋珍珠在地上趴了好一会，才伸出手摸到旁边的墙用手臂撑住大半个身子，他扒住窗沿慢慢站直踉跄地往前走。

耳畔的恭维忽远忽近，视线前方的走廊开始缓慢旋转。宋烟雨忍下反到喉头的恶心，一把挥开上前搀扶的人，却被这人缠住手脚摁在原地动弹不得。

——好晕。

身体轻飘飘的，仿佛灵魂飘上天花板俯视着滑坐在地的躯壳。宋烟雨用力拍开出现在身前的胳膊，手却不听使唤，无力的拂过脸侧摔向一旁。

面前的人嘴巴微动仍看不清在说什么，余光中长条吊坠左右摇晃令他的意识逐渐涣散。

见他不再挣动，这人架起他的胳膊把他往尽头的房间拽。刚拖行几步，忽地感到脑后一阵巨疼，他急抬头和一双清明无比的眼睛对上。

“别碰我！”

不适时的莫名想起几人第一次在酒吧撒欢，面对众人的调笑，只有张肃担心的看向他，让他以后最好不要在外面喝醉。

他说的是什么来着？是太危险了还是什么？记不大清楚。

宋烟雨拧过那人的胳膊将他按倒在地，他头顶在墙上，俯身在这人耳侧轻声骂道：“滚。”

偷鸡不成蚀把米的人满脸惊恐的捂着冒血的口鼻，手脚并用的离开是非之地，看上去宋大少的拳头成功帮他清醒不少。

没了支撑，宋烟雨整个人仰倒在地。后脑勺与地毯来了场亲密会晤，疼得他倒吸冷气。好不容易理清的思绪又摔作一团，满腔的怒意无处发泄，只好自言自语的爬起来。

柔和的壁灯下，那些门牌号在醉鬼眼里也变得扭曲起来。他拿着房卡在走过的每间房门上胡乱试。

嗯？开了？

在他踏进去的瞬间，双脚离地被人从背后拦腰扛起。宋烟雨乱挥的手臂很快被抓个正着，强行提了一路的劲头终究还是抵不住袭来的醉意。

才沾着被子，醉醺醺的人迷茫的睁开眼，着急忙慌的攥住被脱到一半的卫衣，拿脚踢靠近他的人：“滚开。”

床边的人抓住他的脚踝将他提起，轻而易举的把卫衣扯了下来。等把醉鬼扒得七七/八八，这家伙脸歪向另一侧居然毫无防备的打起鼻鼾。

“哈，小没良心的。”瞧着自己外套上的凌乱鞋印，他咬牙切齿的把人裹进被子里，又报复性的揪了下宋烟雨的鼻尖，认命的往外走。

淅沥沥的雨落在宋烟雨身上，他疑惑地瞧向手里拿的糖葫芦。周围的行人急冲冲躲着雨，把他撞得跌倒在地。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眼前冒出个稚嫩的小脸，带着镶满珍珠的大檐帽冲他伸手。

宋烟雨迟疑的看他，却被小孩一把拉了起来，“阿远，你怎么自己在这？跟着你的下人呢？”

阿远？谁是阿远？他不叫阿远。

“今天轮谁跟着你？瞧你这满身的泥，他怕是要受罚。”小孩拍打着宋烟雨身上的泥，越抹越多。他皱着眉朝不远处慌里慌张跑来的大人招手。

“没事，先去我家换身衣服，宋伯父看不出来便不会罚盛哥。”小孩牵着他的手缓缓走向站在不远处的那群大人。

忽地身后有人拽住他的袖子，他扭头去看。是个不认识的娃娃，打扮得像童话中的小王子似，与周围人格格不入。

那群大人催的急，宋烟雨扯了下衣摆，没扯动。他盯着那张倔强的不愿服输的脸，觉得熟悉。无奈之下，宋烟雨松开小孩的手转过身蹲下，轻轻地抹去这奶娃娃脸庞的泪。

靠得近了，他才听到这奶娃娃在小声啜泣：“你是不是也像妈妈一样不要我了？”

“不是。”

轰——周围的景色粉碎，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宋烟雨张望四周。一转头，那奶娃娃也消失不见，只留下耳边哗啦啦的水声。他侧耳去听，那水声出现的尽头是片柔和的光团，只是刚走近些便把他吸了进去。

他怎么不小心晕过去了！

宋烟雨惊恐地掀开被子，万幸床上只有自己，没有出现刚才一瞬间脑补的场景。他扶着稍显清醒的头坐起身，努力回想着自己是怎么到床上的，但任凭他如何努力去想，也想不起丝毫画面的空白记忆狠狠重击他：完蛋，断片了。

他跳下床抓起丢在地上的衣服，顾不得上面的酒气闭眼往身上套。弯腰拎起床底下歪七八扭的鞋，脚步轻浮的往门口走。

路过洗漱间时，里面传出来微弱的水声吓得他瞪大了眼：不会吧！

在他震惊之际，面前的玻璃门歘的从里面打开。正酝酿台词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始乱终弃的宋烟雨惊慌的后退半步，一咬牙豁了出去，抬头措不及防的和腰间裹着浴巾的人对上眼。

“大半夜的上哪儿去？”何徐行单手支在玻璃门上，大颗的水珠顺着肌肉往下滑，滴在洗漱间的地面。

视线扫过宋烟雨在床上滚得翘起来的头发，胡乱套上的衣服——这一整个逃跑的架势，瞬间气笑了。

他上前逼近直至退到墙边，抬手便把宋烟雨手里的鞋扔到门口。不顾反抗，将人打横抱起，连人带自己一块塞进被子里：“说好的结束之后聊一聊，烟雨是要对我始乱终弃吗？”

久久未能回神的宋烟雨听到‘始乱终弃’这词更是如五雷轰顶：这几个字哪个是能和你对得上的！

瞧他郁闷的瞪自己，何徐行坏心思的低头咬住他的脸，可怜巴巴说：“看来是啊。我好不容易把差点摸去别人房里的宋少搬回屋，伺候宋少更衣的时候又挨了揍。不过是去洗个澡的功夫，哎——再晚点出来人又要弄丢喽。”

隐约间记得自己似乎是揍了谁的宋大少顿时心虚，踢开大半被子的腿安分地躺了回去。又狐疑起刚冒出来的愧疚，鬼鬼祟祟的将脸侧开躲掉某人的第二轮偷袭。

“不过没关系，能和珍珠躺在同张床上，我这辈子是死而无憾了。”何徐行把人搂得更紧，一副赚到的神情搞得宋烟雨又无语又好笑。

给自己做了几天思想工作的人自认为已经铁石心肠，可在和这人对视的刹那间又软了下来：“松开点，我不跑。”

抓在腰间的双手果然不再勒着自己。

见人竟然异常听话，宋烟雨干脆抛开想好的借口，索性不在纠结。他紧咬下唇，斟酌道：“要和我聊什么？”

“聊聊我怎么做才能当你男朋友。”说完，他眼疾手快的捂住宋烟雨的嘴，让人把拒绝的话咽回肚子里。

“？”显然宋烟雨没想到这家伙会整这出，差点咬到自己舌头的宋大少在心里暴揍何总的小人。

他冲何徐行眨眼示意他放手，眼神骂骂咧咧：撒手，是谁说好好聊一下的？

“你这副模样会让那些居心叵测的人蠢蠢欲动。”也不知道这人是不是在故意装傻，他抬高宋烟雨的头，趁他不注意低头吻了下去。

直到把人亲得晕乎乎的，大口呼吸着用力推他才隐忍撒开。他心有余惊的笑道：“呼~还以为舌头要被咬断。”

何总毫无形象的半边身子压在怀里人身上，胳膊一伸将两人盖进被子里，凑到宋烟雨耳朵旁小声嘀咕：“这下就算你拒绝我，我也够本了。”

换气的人听到这话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这副无赖样搞得他哑口无言。宋烟雨在黑暗中看不见对方的神情，只能从耳侧激烈的心跳声中猜测这人正紧张万分。

“这里居心叵测的只有你，你这是耍流氓！”他理直气壮的小声反驳，“撒开，热死了。”

旁边人身上散发的热气把他压下去的酒意又激起几分，他实在分不清是今晚喝的太多，还是因为这家伙的厚脸皮叫他头脑发昏。

“那我让你耍回来。”他轻咬住宋烟雨的耳朵用气音回答：“我有些怕。”

“怕什么？”宋烟雨郁闷的剜了他一眼，整个人捂得浑身黏腻，有汗从额角滑落去枕头上。

怕什么？

他怕看到烟雨的厌恶，他怕看到自己的痛苦。

他多么想两人躲进这片狭小的空间里抛开所有，哪儿怕多停留一秒，互相纠缠不分彼此。

不管结果如何，他想要的只是往后每一次想起他的名字只能尝到蜜糖。

见人不说话反而把自己抱得更紧，自己又推不开他，宋烟雨干脆放弃挣扎。他蹂躏着抓住的被角，任由何徐行在他颈间乱蹭。似是下定决心，紧闭双眼：“你让我想想。”

“你慢慢想，怎么耍回来都依你。”何徐行也怕把人压出好坏，他抱着宋烟雨往后翻。让他躺在自己胸口上，还贴心的帮宋烟雨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不是，你让我好好想想。”宋烟雨终于能从何八爪鱼的禁锢中挣脱出条胳膊，急忙掐住何徐行的下巴。

一想到自己在说什么，霎时又觉得不好意思起来，干巴巴的重复：“我是说，让我好好想下！听懂没？你不是很聪明吗？听明白点头！”

感受到掌心下细微的起伏，他掀开被子不敢去看身边的人，趁这人还没反应过来，逃命似的跳下床往洗漱间钻。

洗掉身上的酒气，宋烟雨穿着浴袍神清气爽的站在镜子前翻看手机。王尚头像上的红点依旧亮着，现在瞧上去却没有白天时那么的碍眼了。他鬼使神差的点了进去，一个贱兮兮的傻猫表情包上，回答的意外正经。

【尚公主】我见到我家雪雪的第一面，便决定要和她共度余生……（此处省略一千字）

【尚公主】所以我们给不了你标准答案，能不能答对题需要你问自己。

【尚公主】我认为在你问我这个问题时，你已经有了明确的答案。

【尚公主】你只是需要旁人来帮你找到认同感。

【尚公主】那么，你认为你爱上他了吗？

王尚这个老不正经的通篇都在吹他家沈雪有多好，说那么多总结下来就是仅供参考。后面几句看起来是沈雪实在受不了这家伙，抢了手机。

但被解剖了个干净的人哪能注意到这些，他佯装淡定的叉掉聊天框。一抬头，镜子里的人面上带着羞涩笑得如沐春风，绚烂的犹如三月山桃。

他不自在的错开眼，恼羞成怒的将手里捧着的水尽数泼在镜面上，模糊掉里面的人影。

怎么是这幅表情。

洗漱间里“砰”的传出巨响，脑子里乐得炸开花的何某人被惊得从床上弹了下来。一瞬间理智占回上风，他走过去敲了敲门却没得到回应。

无数的念头充斥在他的脑海中，想都不想直接把门撞开。工作中的吹风机躺在地上嗡嗡响，而让他担惊受怕的人，正斜靠在洗漱台上睡得香甜。

何徐行颇为无奈，轻手轻脚的将人抱回床上。他趴在枕头旁瞧着心上人的睡颜，嘴角的弧度完全压制不住。

“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