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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提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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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觉睡得很沉,他再一次做梦了,尽管他不确定那到底是不是梦。

一个有着金色长发的女性在永不停息地修剪着,无论是她的容貌还是场景都不明晰。

整体呈现出的氛围超越了具象的事物,或者说,这场梦只是一种意识的映射,是东拼西凑的一抹印象。

脱离于尘世、漂浮于宇宙的状态倒是和被智者树选中的那天一样。

这一次的精神力茫茫不可及,他在无意识地情况下,以虚体灵魂的形式穿梭在看不见摸不着的管道中,他幻想自己是一尾跃出大气层的鱼,世界擦肩而过、星辰触手可及,如果不是梦,谁能做到呢?

喧闹的声音在左耳右耳之间来回穿梭,一会儿嫌弃他的血腥味,一会儿试图扯拽他的灵魂进入镜花水月的梦境,无厘头也无逻辑。

怀雅特·塔尔贝格的残躯仍存于储物袋里,再加上心里惦记着尤吉部落那些死去的间谍,珂伊伯并没有睡多久。

年轻人的自愈能力就是好,醒来后神清气爽,全身的伤恢复了大半,就是味道确实不大好闻。

珂伊伯重新施展了变形术,然后痛痛快快地泡了个澡,等拾掇完自己,他已经不记得那些光怪陆离的梦了。

天刚蒙蒙亮,尤吉部落的居民还在休息,奥尔特也不见踪迹。

不同于梅洛恩部落的缤纷,尤吉部落的风格很统一,树笼由深色的藤条缠绕形成,晃眼望去颇有大道至简、万物自化的肃穆。

每个树笼的平台前摆放了一个古朴的藤篮,里头是一枝挂着白纸的枯木。清晨的薄雾如同仙子的手纱一般缭绕在沾了晨露的纸张上,穿针引线,带走了一份份沉重复杂的哀思。

珂依伯不由自主地随着雾行走于树林间,意外发现尤吉部落的东南角竟然有一处不起眼的小型祭坛。

一块不规则的石台立在圆形水池的中央,三条沟渠分别从不同的方向引入,铺设了木板以供踩踏。岁月把石台磨蚀得粗糙破损,一片还带着露珠的玫瑰花瓣落在台面,有一股清冽的妩媚。

它是那么醒目,似乎刻意引导着来人的目光看向石台,雕刻的字样模糊残缺,以指尖描摹倒是能够辨认出古精灵语:

“矛盾的事物本为一体,正如光暗、善恶、你我,其实无需拆分——为和而不同的理念献上零星的感悟吧。”

尤吉部落一直在探索对立和统一的关系,侧重外部的和谐完整。

碑文奠定了基调,引导每一位阅读这段话的生灵,以动态发展的思维来看待问题,有时候,跳脱出固有的印象或许对打破僵局有奇效。

好比水池边的野花可以成为思索的灵感,而沉思的精灵也会成为偶然路过的精灵的眼中风景。

暗红色的花瓣如同一滴浓稠的血,和颓败的石台形成了强烈的对比,既是眼前一亮的点缀,也破坏了小花园原有的安然之美。

间谍的行为很可耻,然而十几条生命的逝去终究发人深省。

他很容易共情到相对处于弱势的一方,也有境遇和阶级类似的原因,有时甚至未知全貌就有了主观倾向,坎特翁斯如此,间谍们也如此。

他总是下意识地觉得弃子们只是代罪的羔羊,但这很明显是一厢情愿的伪善。

间谍们推进了恶,他们是帮凶,被出卖的精灵们受到的伤害还没得到弥补,怜悯加害者无异于二次伤害。

他拍了拍脸,重新梳理了下思绪。既有跳出框架改变的心,那么还是暂时少关注弱势方,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征讨幕后黑手上。

死亡也偿还不清的话,那就一并推到罪恶的源头处。

这个世界扣在一环一环的规则之下,当世的顶级学者再惊才艳艳,大约也无法定义生物之本性。

以血族激进派为首的不死生物大约都不希望他们的计划实现,经历了大大小小的事,珂伊伯对地狱的重要性有了更深刻的认知。

万幸这一趟也不是毫无收获,银丝网抓到的三个叛徒还能审出不少东西。

智者树的回答就像一个在他的脑子里滚来滚去,他有了不少的猜想,需要和奥尔特再行探讨。

怀雅特·塔尔贝格和坎特翁斯会有什么样的结局呢?

花瓣被偶然到访的风吹向祭坛深处的道路,循着它留下的浅淡气味,珂伊伯找到了荆棘笼的附近。

这里是和伊丝缇大森林完全不同的区域,太阳直射,树木稀疏,取而代之的多刺灌木杂乱无章地生长在周围,长着密密麻麻尖刺的荆棘枝条拔地而起,层层叠叠地向中间拱立,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半圆形荆棘罩。

除开魔法阵,荆棘笼本身也是种强力的防御措施。奥尔特没有靠近,就站在森林与空地的交界处,珂伊伯凑了过去,和他一起端详这座特殊的监牢。

奥尔特说:“间谍的尸体都送入了笼内,他们的家属正在一一接受问询。”

“尸体受罚……是做给生者看的吗?”

“象征意义也很重要。灵魂解脱不代表罪责消除,牵连到家属也是他们自己的选择,这笔账总得有人承担。”

珂伊伯攥着手指低声道:“我以为,您会追本溯源……”

“血族的问题是更严重的种族冲突,不要混为一谈。”奥尔特淡淡地扫了一眼,“既然死亡与生存平等共存,那么死者又何来特殊优待?”

过犹不及,奥尔特没有继续展开,提起别的话题:“荆棘在森水精灵的传统观念里有审判的意向,你的眼睛特殊,没事不要靠近。”

珂伊伯张了张口,还是把想说的话咽了下来,转而问他:“接下来,您打算提审三个叛徒,还是先听智者树的全部解答?”

“尤吉部落的工作在收尾了,等回去我们再谈。”奥尔特思忖片刻,唤来待命的眷属吩咐道,“通知亚恒返回森林,不得耽误。”

半透明的小蝴蝶扇了扇翅膀,转眼消失在了空中。

坎特翁斯的同伴们做得很卖力,奥尔特又帮忙处理了一些善后的事宜,考虑到珂伊伯新伤旧伤还没养好,于是他们又呆了两天。

这段时间珂伊伯也没闲着,白天跟着长老们走访,增长见闻,晚上则和奥尔特一起聊天学习,巩固魔法和格斗技巧。

第三天的正午,梅洛恩部落来信,南方群岛的黑雾突然加大了扩散速度,他们只好提前告别尤吉部落,回去早做打算。

间谍之类的都算小事,关键在于,怀雅特·塔尔贝格这个六代血族竟然悄无声息地潜入了伊丝缇大森林。

不止外部结界,森林的整个防御体系一定有哪里出现了纰漏,查清修补迫在眉睫。

珂伊伯陡然想起坎特翁斯所说的偷猎者,并且对方提到了修补智者树结界的事,他更确定这整日大大咧咧的精灵绝不像他表面看上去那么纯真。

奥尔特谢绝了所有参与决策的机会,从现在开始,他不再拥有伊丝缇大森林的精灵身份,和珂伊伯一样都是“外来者”。

说到底,放弃享有的权利仅做表态,他的地位基本上默认了,很难再有变化。

在很多精灵族的心中,奥尔特的影响力依旧深远,他还是可以轻松地调用相当一部分的人手为自己牟利,只看他想与不想。

所幸,从前一念之差留下的信任长期而稳定地发挥着作用。坎特翁斯暂时被放了出来,再有埃沫茜从旁协助,对三名叛徒的审讯正式开始。

奥尔特想查出血族挑选策反对象的关键因素,埃沫茜要问每一个时间点的反应,分析精灵族被初拥后的生理变化,坎特翁斯则简单多了,他最想知道曾经的同伴究竟为何背叛。

珂伊伯被一群均高两米的精灵族团团围住,像个旁听的未成年人。实际上他的利益相关最小,因此负责提问。

“那么首先……诸位的名字、职业,请说明。”

一见被这么多人团团围住,三个叛徒放弃了挣扎,坦白或许还有活路,便释然地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

明面上他们都是莱恩部落的普通民众,私底下曾是坎特翁斯小队的一员。

其中唯一的女性名叫艾维利·莱恩,她的哥哥金斯利·莱恩是小团体中的领袖,丈夫哈珀·莱恩舌根残疾,存在感很低。

艾维利坦言,加上初拥时就死去的同伴,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特征:都曾到森林外面执行过很多次任务,对世界的变化认知清晰。

“你们见到了什么?”珂伊伯沉声问。

“黑雾,足以遮蔽所有光芒的黑雾。”

艾维利把脸埋进臂弯,仿佛不愿再看到那样的景象,“凯西阁下,您的家乡利德拉半岛可有人受灾而死?请允许我我暂时称其为天灾,普尔拉洋上的苏罗罗群岛被铺天盖地的黑雾吞噬了大部分的可见光,相熟的人一个个倒下,满目皆是游魂……”

“若非亲身感受过,我都不知道自己的力量如此弱小,伊丝缇大森林亦然。混沌即将到来,生命停滞不前,现有的秩序还能坚持多久,五十年还是一百年?血肉之躯免除不了灰飞烟灭的命运。”

“我不想死……于是血族为我们带来了永生。”

听到黑雾,珂伊伯和奥尔特对视一眼:“有这么巧?精灵族博古通今,怎么会轻易相信天上掉下的馅饼?”

“所以,他们只是引导。我很感激他们分享的信息,那让我接触到了真实的世界。”

珂依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学着奥尔特的口吻问:“感激血族……尽管你知道自己注定不会成功?”

“说后悔的话会很可笑吧。”艾维利飞快地抹了眼泪,不敢看坎特翁斯,“我承认这很自私,靠出卖同族来换取自己的精神与思维永存,但即使要再经历一次初拥的痛苦,我也还是会这么做。”

“每个精灵都有不同的执着。血族说,扩散的黑雾是倾轧的车轮、是时代的洪流,我们无力阻止,成为不死生物是唯一可以躲过浩劫的方法。”

“当初加入坎特翁斯大人的队伍,就是为了追求可以施展抱负的美好愿景,我宁愿忍受良心的谴责,也不要失去自由的思想。”

简而言之,背叛完全自愿。这套说辞维持了体面,在场的每一位都听明白了,他们认为伊丝缇大森林迟早也要沦陷,干脆趁着森林还有利用价值,卖一波就跑路。

坎特翁斯气到握拳数次又松开,还是没咽下这口气:“要是其他的种族和文明全部瓦解,你们那一小撮吸血鬼脑袋里装满知识又能怎么样?!事前逃避,事后还要当救世主吗?咱们的队伍闹得再大也只局限在内部,和勾结外族戕害森林是两码事!”

“坎特翁斯,冷静。”

埃沫茜出声打断,剑拔弩张的场面勉强熄了火,“艾维利·莱恩?你方才提到的‘初拥’,不妨展开讲讲?”

金斯利·莱恩伸手挡在了妹妹面前,自荐道:“我来吧。”

粗犷的外表下,他是个细腻多疑的精灵……不,血族。金斯利详尽细致地描述了初拥过程中的感受,包括成为吸血鬼后那无休无止的嗜血欲望、从此和阳光告别,以及永远不会跳动的心。

“血液被吸干然后回流,不就是死了一次么。”

金斯利用起伏平平的声音叙述着,眼神在逆光的“正义方”之间左右横跳,“我心里也清楚,我们就是流水线一般的造物,夹杂在两个种族之间,什么尊严、什么人性全都舍弃,就为了那点缥缈的生路。”

“我的情感被冻结,我的生命只剩下寒冷,从此龟缩在黑暗和阴影里。当一个血族也不是那么好受——您说对吗,奥尔特大人?”

他的恶意包裹在向“上位者”寻求指点的语气中,直接把奥尔特高高架起。

全场焦点的主角面不改色地反问道:“你期待的永生,是什么样的呢?”

和想象的有出入,所以全盘否定,对奥尔特的仰望和嫉妒拔高了期待,然而当自己也成为血族时,巨大的落差粉碎了他们的幻想。

奥尔特有一双深邃沉淀的眼睛,古井无波,却不像其他血族那样毫无温度。那是一面镜子,照出了他们内心深处怨天尤人又好高骛远的一面。

金斯利从倒影里看到了自己突出的长牙,从容的表情再也维持不住:“……再差也不至于死去,这方面您比我有发言权。”

他的妹妹艾维利颇有不甘地反驳道:“您拥有漫长的生命和强大的力量,自然无法理解底层精灵的忧虑!在利德拉的温室待了那么久的您,如果见识到黑雾的可怕之处,就不会坐井观天了!”

珂伊伯的脸精彩纷呈,这辈子也没想到奥尔特能和温室里的花朵、坐井观天等词语划上等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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