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床上，与野蛮本能对抗的六岁幼崽咬着唇，嘶哑地发出闷吼。
他不能伤害卡洛，他不能喝卡洛的血。
休漠在脑海里不断重复着两句话，在忍不住的时候，他就咬自己的手臂，让自己感到疼痛，那股嗜血的本能就减弱了些许。
“休漠？漠漠？我是科莫。”温柔清润的男声试图唤起休漠的理智，但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看见休漠又想咬手臂，科莫抬手，用力卡住休漠的嘴巴。
科莫皱着眉，这牙齿，发育的有些过快了，远超六岁血族孩童应有的牙齿长度，而且十分锋利。
科莫一只手卡着休漠的嘴，一只手撩起休漠紧闭的眼皮——眼白布满血丝，眼球急躁地颤动。
独属于休漠的信息素霸道地席卷整个房间，作为能从信息素里闻到病人情况的科莫从这股味道里闻到——血族原始的嗜血欲。
颔首示意来个医生按着休漠，不要让他自残。
科莫对剩下的医生开口问：“你们有听过，五十年前出现过的‘返祖案’吗？”
“听过，五十年前，有一位血族青年在大街上伤人，咬伤十几个人族，并吸食大量人类血液，被管理局当街麻醉，后被判死刑。”有个医生道。
科莫点头：“嗯，这个血族在执行死刑之前被当时各大研究组织带回去研究过，他们在他体内，发现‘α病毒’也就是现在的‘归终’病毒。”
在场的医生都是佼佼者，他们想到“归终”的病状。
神智不清，野蛮的嗜血欲，过度的饥饿感……
当时他们没往这个方向想，主要是，二少爷没出现过乱咬人乱吸血的情况，而归终最重要的特征就是嗜血欲。
这时平日里负责给休漠配血液补充剂的医生开口："等等，二少爷从五岁开始，血液补充剂的剂量就加大了，从每日三支到每日十支，这是不是嗜血欲的另一种表现？"
白大褂们纷纷看向床上的休漠，讶然：“科莫医生，所以你觉得二少爷体内有归终？可归终产生的诱因好像是——人族契合者的血液！”
科莫再次点头，他严肃地道：“休漠肯定遇到过让他产生过吸食欲望的人族，只不过，他还小，不懂这种欲望其实并不正常，所以，没有当回事儿。”
一个年轻的医生说：“当时研究出来，能缓解归终的方法就是这个人族契合者的新鲜血液。可是，我们不知道二少爷的契合者是谁，等从血库室里一一配对，这也来不及啊？”
科莫想起在休祁车上听见的童声，冷下脸说：“去问问你们大少爷什么时候把那个叫卡洛的小孩带过来，我认为这个小孩就是休漠的契合者。”
说完他走出房间，朝已经把内容听了个大概，此时一脸错愕的休横和顾祈安道：“麻烦你们请示一下卡洛的父母，询问是否同意抽取他们小孩的血液，我们这边会下发保证书，保证本次抽血不会危害小孩的身体。”
顾祈安理了理乌黑长发，严肃地颔首：“好，我去问问知琬。”
凌晨三点，卡洛家灯火通明。
先是休祁突然深夜造访，后来顾祈安红着眼眶赶来，宋知琬和卡延匆忙地披了件薄外套下楼，询问发生了什么。
早已下楼，穿着睡衣的卡洛一只手攥着休祁的衣角，一只手捂着心脏，两眼泪汪汪地哭着说：“休祁哥哥，我要见呼呼，好难受，我好难受。”
顾祈安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恢复干练模样，三言两语就把事情全部告诉卡洛一家人。
听见需要抽自己血就能让休漠不难受，卡洛松开休祁的衣角，跌跌撞撞地跑到顾祈安面前，卷翘的金色睫毛濡湿大片，带着哭腔地说：“顾阿姨，快抽，快抽我的血，我可以的！”
卡洛能清晰地感受到休漠的痛苦，没有理由的，他的心脏也闷闷地疼起来。
得知只是抽取卡洛少量血液，并不会危害身体，宋知琬立刻答应了：“好，我们同意，救漠漠要紧。”然后和卡延抱着卡洛赶到休家。
等医生给卡洛抽完血，接着给已经把唇角咬破的休漠服下。
看着休漠服用完血液，一直发抖的身体渐渐平静，最后像失去力气一般，休漠无意识地舔了舔腥甜的牙齿，整个崽昏睡过去。
科莫出来和两对父母说：“休漠体征正常了，没事了。你们先上楼吧，趁他睡着，我们给他把新鼻钉戴上。”
说完，他蓝色的眼睛看向睡着的人族幼崽。
休漠平静后，卡洛的心脏突然就不难受了，他也知道呼呼没事了，此时搂着妈妈的脖颈呼呼大睡，浅薄眼皮仍泛着哭过的粉红。
科莫走到宋知琬面前，语气温和地开口：“宋女士，您的大儿子卡凛是我的师兄，师兄现在正在科研的关键阶段，抽不开身，他托我向你们报声平安。”
宋知琬眉目温婉，她对着眼前的血族青年笑笑：“好，我们知道。”
接着她听见青年再次启唇：“您的小儿子卡洛有些特殊，原谅我冒昧地询问，等他醒来，我能否对他的身体进行一次检查？”
宋知琬垂眸抚了抚儿子仍有些湿的头发，柔声道：“可以的，如果以后还需要洛洛，在不伤害他身体的情况下尽管开口。”
科莫：“谢谢您的理解和配合，我保证，对卡洛身体的检查不会危害他的健康。”
自此，兵荒马乱的凌晨结束了，迎来耀眼晨光，一寸寸照亮苏醒的万物。
下午五点多。
睡饱的卡洛醒过来，他懵懵地看着和自己房间不一样的天花板，一时没反应过来自己在哪里，对着天花板眨眨懵懂金眸，过了一会儿，他慢吞吞地打算起来。
结果刚一动，他就感觉身边刮来一阵风，还没等卡洛看过去，他就被一个身影扑倒在床上。
熟悉的气息瞬间盈满周遭，卡洛眼睛一亮，回抱住来者，高兴地说：“呼呼，你好啦！”
休漠把卡洛死死搂着，漂亮的红眼睛周围殷红一片，他埋首在卡洛脖颈，低声道歉：“卡洛，对不起，我不想喝你血的。”
醒来后知道一切的血族幼崽对自己后来还是喝了卡洛的血感到厌弃，尽管知道不喝他可能会死，但是违抗本能的是，休漠担心卡洛会因为自己会吸他的血而感到害怕，甚至远离自己。
卡洛却没感受到小伙伴别扭的想法，他只是抬手摸摸休漠柔顺黑发，歪头疑惑道：“呼呼，你为什么道歉？”
休漠闷闷地问：“你，你不害怕我吗？”
卡洛更疑惑了：“为什么要怕你？”
休漠低声道：“因为我是个喝了你血的怪物。”
听到休漠自称怪物，卡洛有点不高兴，他挣扎着要从休漠的怀抱中挣扎出来，可休漠愣是不松手，仿佛怕卡洛跑了，固执地抱着。
卡洛累了，他只好皱着眉说：“休呼呼，你不是怪物。需要喝我的血是因为你生病了，不是你的问题。而且你难受，我也难受，所以你还是喝我的血吧。”
“而且我说过要保护你，一点点血可没什么。”卡洛大气地拍拍休漠后背，拍得休漠差点咳嗽起来。
休漠唇角也慢慢地扬起来，看上去开心不少，也把手松开，让卡洛得以从床上起来。
卡洛睁大眼凑近去看休漠，见休漠脸色仍有些发白，唇角也有淡淡的疤痕，突然，卡洛想起梦中的画面，猛地撸高休漠特意穿的长衣袖。
看见休漠手臂上斑驳的咬痕，卡洛抿唇不吭声，情绪低落。
休漠把衣袖拉下来遮住咬痕，摆摆小手：“没事的卡洛，它们很快就好啦，而且也不疼了。”咬的时候还是很痛的，休漠没说，只是安慰卡洛。
与休漠共感过一段时间的卡洛抬眸幽怨地瞪了眼休漠：“休呼呼，你撒谎。明明疼死啦。”
休漠被戳破谎言，耳根立刻烧起来，扭过脸不看卡洛。
这时卡洛从休漠床上蹦下来，穿过准备好的小拖鞋，就蹬蹬往外跑。
休漠以为卡洛生气啦，他反应迅速地拉住卡洛小手臂，一脸受伤地问：“你跑什么？我错了，我再也不撒谎了，别生气。”
刚说完休漠就看见卡洛一脸莫名其妙地眨着眼看他：“我只是肚子饿啦，要吃饭。”
“哦哦。”休漠羞红脸，牵着卡洛手下楼去吃饭。
楼下的家长看见两个小孩出现，眼里都夹杂庆幸，高兴，如释重负的复杂情绪。
特别是休祁。
他万万没想到北欧之旅遇见的小孩，会和他弟弟有这么深的羁绊，甚至是救命药方一样的存在。
顾祈安弯腰抱住卡洛，红唇轻轻碰碰卡洛粉嫩，带点儿婴儿肥的脸颊，亲密地说：“谢谢你，洛洛。”
谢谢你救了休漠。
抱完卡洛，顾祈安朝一旁坐着的宋知琬夫妇微微颔首，千言万语汇成一句郑重的感谢：“也谢谢你们。”
卡洛眉眼弯弯：“不客气呀，顾阿姨。”
休家还没用过的长餐厅此时难得地摆满了各式各样美食，休横坐在椅子上，对卡洛一家人招呼道：“饿了吧，过来吃饭吧。”
餐桌上，卡洛艰难地喝下一大碗乌鸡汤，又被休漠喂着吃一大口牛肉。
他脸颊鼓鼓，像个囤食的小仓鼠，一直在动嘴。
卡洛瞳孔惊异地看着休漠舀起一大勺他不喜欢吃的深红猪肝，卡洛带着点儿害怕，语气软软地求饶：“呼呼，我吃不下了。”
他感觉自己昨天抽完的血已经全部回来了，甚至变得更多了！
啊啊啊啊啊，卡洛不要再吃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