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车服的领口,车内男人他记得清楚,正是那天在火锅店内和官清晚一同共事的服务员。
今晚特意来接她,从表面上看,他们似乎是关系很好的朋友。
但他内心却隐隐有着不一样的感觉。
他总觉得女孩身上像是藏着无数的谜团,等待着他像探秘一般,一层一层去揭开。
比如她鲜少提及的家庭……
又比如她时常沉浸的游戏……
*
日子悠悠踱步到十二月,盛京被大自然调至冷温。
日光没想象中那般酷热,倒有几分瑟凉。
这一周,沈听岚每天都雷打不动来接官清晚。
她每次都准时准点出现在学校门口,眼神时刻关注着校门动向,不允许官清晚在学校里多逗留半分。
那晚回去后,沈听岚大发雷霆。
得知她不仅私自去石脊山赛车基地,还兴致勃勃给萧家那个玩世不恭的混小子加油助威后,心中怒火更是熊熊燃烧。
“妈妈是不是跟你说过,绝对不允许让你碰和赛车有关的任何事项!
是不是也再三强调,让你离萧家那个不成器的家伙远远的!”沈听岚保养得宜的面容覆满寒霜。
她当然记得,这些话不知道在她耳边回响过多少遍。
官清晚一张净白小脸紧绷着,没有丝毫表情波动,“嗯。”
沈听岚看着官清晚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心中的火气更是“噌”的一下往上冒:
“你就这么敷衍我?你把我的话都当成耳旁风了是吧!”
官清晚声音异常平静,像一潭没有波澜的湖水,“妈妈,我只是和舍友去看了一场赛车,没有做别的。难不成妈妈连朋友也不让我交?”
沈听岚被官清晚话语气得胸口剧烈起伏,“朋友?你交什么朋友妈妈不管,可萧家那小子是什么人?
他整天玩赛车不务正业,和他混在一起能有什么好!你染发是不是他教唆的你?”
“……”
她染发和他有什么关系?
官清晚也来了气,声音不自觉提高:
“妈妈,您没资格这么评价他。”
谁都不能,她不能,沈听岚更不能。
世上谁都没资格随意评判别人,血缘更不是肆意践踏的通行证。
未知全貌不予置评。
每个人的生命都是缠绕的藤蔓,谁能看透层层叠叠的脉络?
就算是站在上帝视角翻开人生剧本,也读不懂瞬息万变的变量。那些斩钉截铁的“将来必定”,不过是傲慢者的自欺欺人。
沈听岚气得瞳孔震颤,指尖几乎要抵上官清晚的鼻尖,“我怎么就不能评价了?你还敢护着他?”
官清晚迎着她暴怒的视线不退半步,“您不了解他,您只看到了表面就随意评判,这对他不公平。”
“公平?”听岚气急笑出声,眼底冷意满满,“我是为了你好才说这些,你倒好,胳膊肘往外拐。
你看看你现在,和以前乖巧的你完全不一样了,都是被那个臭小子带坏了!”
官清晚冷笑一声,斩钉截铁叙述一个事实,“妈妈,我从来都不是您眼中逆来顺受的乖乖女。
我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选择,我就是要和他做朋友,您根本管不了我。”
沈听岚气得浑身发抖,猛然抬手甩出耳光,“啪”的脆响在空气里炸开,掌印立刻浮现在女儿脸上,“你简直无可救药。”
官清晚身形踉跄了一下,但仍站得笔直。
她眼里没有泪光,只有灼人的倔强,“这次力气好像比上次弱了几分。”
这一巴掌印硬生生溶在面颊上停留许久。
她既不用冰袋冷敷也不涂药膏,任由印记随着时间慢慢消解。
*
暮色将天空压成一方湿润的砚台时,千万雨滴穿过云层,在柏油路上绽开深灰色的花。
“官清晚,昨天那骚包粉到底和你什么关系?”魏景瑞把墨鱼仔搁在司书盘子里,朝官清晚努了努嘴。
官清晚执竹签的手有一瞬怔住,慢慢抬睫定住视线,“朋友。”
不过在她认知里更接近同舟共济的队友。
旁边立刻有人起哄:
“不是前男友啊?”
“咳咳咳……”
官清晚抽了张纸巾捂住嘴,红油辣劲冲喉咙倒是小事,真正让她脑仁发胀的是周围人离谱的揣测。
从被误会谈恋爱到如今的分手大戏,这群人简直能去横店当编剧。
她擦着泛红的眼尾,纸巾被揉成皱巴巴一团,“你们从哪得出的结论?”
得出个离大谱的结论。
这话要是传到顾让耳朵里,那家伙怕是要笑到把咖啡泼在键盘上。
没人回答。
司书和柳知心昨晚从基地出来后原本要给官清晚发消息。
转念又觉得当面听八卦更有意思,硬是憋到她们第二天上学。
可当看清她左脸赫然印着的巴掌印时,原本准备好的问题全卡在喉咙里。
这痕迹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多半又是和家里长辈有关。
但没想到那天下午放学,校园论坛再度因官清晚的名字陷入瘫痪。
最先引爆流量的是组偷拍照。
女生垂着马尾辫坐进巴菲特s的瞬间被清晰定格。
紧接着,先前拍摄的官清晚在校门口怀抱玫瑰花的照片也被翻了出来,连同更早前南风来校给她送数学资料和甜点的画面,全都被陆续发了出来。
首页瞬间被相关话题屠版,回帖风向逐渐失控:
[新晋校花操作够6啊,不是说每周好几份工连轴转?天天巴菲特s接送怎么说?]
[这剧情走向有点眼熟啊。]
[早说她白莲花人设早晚得崩。]
[穷学生收玫瑰花?懂得都懂。]
[某些人酸味溢出屏幕了?万一是亲戚呢。]
[什么亲戚,你们猜啊,说不定她就是用兼职当幌子,实际上不知道在外面攀附了多少有钱人呢。
说不定除了巴菲特s,还有别的大佬也和她有不清不楚的关系,这波叫精准捕获金主。]
[就是啊,指不定做兼职也是想给自己立勤奋人设的,没准根本就没好好工作过,全靠出卖色相上位呢。]
[我觉得她肯定是故意在人家面前装可怜,然后骗得人家的同情和关注,不然巴菲特s怎么会天天来接她。]
[没错,说不定她根本就没什么真本事,全靠一张嘴和狐媚手段到处招摇撞骗。
把这些有钱的老头迷得团团转,搞不好她的那些所谓“成就”都是踩着别人的肩膀上去的。]
[建议出书《兼职小妹逆袭资本圈指南》,绝对爆款。]
[姐妹连你也没放过她。]
[以前还觉得是朵茉莉花,结果是个火龙果。]
[过两年就该进二手车交易市场了,支持分期租赁不?]
[建议校报开专栏《从时薪25到资本宠儿:我的阶层跨越之路》。]
[哈哈哈哈,这届网友夺笋呐。]
但论坛上的内容发酵不到一小时就被删得干干净净。
等她们再点进去时,连条讨论记录都没留下。
司书她们私下纠结要不要找官清晚问个明白,可事情一旦摊开讲,就等于承认彼此间的信任已经崩盘。
按论坛内捕风捉影的说法,要是真信了那些指控,她们可能连这个朋友都要弄丢。
但谁心里都跟明镜似的。
官清晚绝对不可能干这种事。
相处这么久,她什么品性大家最清楚。
眼下最棘手的问题在于,既无法用合理逻辑说服自己,又不敢贸然向当事人求证。
毕竟巴菲特几个w她们心里都门儿清,说开了……
魏景瑞先前告诉过她,萧司彦向官清晚询问过论坛风波是否对她造成困扰,但女孩始终没有回复。
倒不是官清晚刻意回避,全因那晚沈听岚直接将她的所有电子设备收缴了。
奈何反抗未果,最后只能借着座机给顾让拨电话,嘱咐他先回沪市,近期实在抽不出空碰面。
顾让向来体谅她的处境,见状没再追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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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在无声中晕开。
围坐众人目光游离,只有官清晚低着头凝视啤酒瓶中浮动的泡沫。
萧司彦睇着身旁人清清冷冷的昳丽侧颜,唇峰勾出一道欲语还休的轮廓线。
他烦燥的扯散白衬衫领口,开腔嗓音有种颗粒感的暗哑,“是不是又把我消息设置成免打扰了。”
上眼睑肌肤带动翘睫向上抬升,官清晚抿了抿泛油光的唇瓣,“学长给我发消息了吗?”
捕捉到他眼眸的愕然,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好几天没接触过电子设备,竟也适应了这种远离社交网络的生活状态。
她放轻语调解释:“手机那天回去就被收走了。我没看到你发的消息。”
尾音稍顿又接道:“抱歉。”
最后两个字悬在半空,分不清是在为失联致歉,还是另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众人呼出的白雾在冷空气吞吐下显现形状,整个烧烤店明明热闹的很,偏偏西南角的一桌默了又无声,无声了又默。
没收手机,他们根本无法想象她是怎么熬过来一周的。
自然也无从知晓论坛上偷拍照引发的风波。
最先打破沉默的是沉默始作俑者:
“学长那晚比赛为什么这么针对我朋友?”
后来和顾让通话才得知,那晚魏景瑞始终扣着人不放,非要掰扯清楚两人关系。
还说她的蓝发老板竟直言不讳承认比赛中全程都在逗弄他。
顾让困惑于这种莫名针对的缘由。
官清晚同样理不清其中关窍。
既然想不明白,索性当面问个清楚。
萧司彦眉骨压住眼眶,阴影覆盖瞳仁。
目光在她脸蛋上短暂停留片刻,方才嗤笑着开口,“赢了你朋友我厉不厉害?”
尾调带着若有似无的钩子,分明是反问却像在讨赏。
“……”
这是不想回答她,故意转移话题?
见他避而不答,她索性也顺着话头打太极,“是是是,学长最厉害了。”
追着她尾音砸过来的是浸着不满的四个字:“这么敷衍?”
没经过大脑思考的一句话顺口漏出,“不敷衍学长敷衍谁?”
话音坠地才惊觉自己没过脑子。
官清晚下意识抬眼,正撞进他浓得化不开的眸光里,连忙找补一句,“敷衍吗?我说得很认真呢。”
她是真觉得这人挺厉害的。
女孩吐字时眸中流光被笑涡搅动,荡漾出粼粼的波影。
很美……
美得……像隔着雾气看见的月亮。
萧司彦没回答的问题,魏景瑞用指节叩了叩餐桌替他回应:“竞技场上哪来什么针不针对,说到底就是强与弱的较量。”
“赛道从来都是最公平的筛子。”他端起啤酒瓶灌一大口,“赢家通吃,就这么简单。”
“嗯。”官清晚轻应一声,长睫在眼下拓出扇形阴影,让人看不清她是在消化竞技法则的残酷本质,还是单纯接收了这个既定答案。
“所以骚包粉只是你朋友,那你男朋友到底是谁?”
美食鉴赏课上那句“宝贝儿”分明出自骚包粉的口。
上次玩大冒险时,官清晚给男朋友打电话,听筒里传出来的也是骚包粉的声音。
这句话让所有人齐刷刷支愣起尖耳朵。
没等到官清晚开口,柳知心和司书攥着烤串的竹签同时抬头:“什么男朋友?我们怎么不知道?”
明明之前在宿舍保证过,要是真有男朋友肯定第一个告诉她们。
魏景瑞用纸巾擦掉司书嘴角的辣椒面,温声补充:“从开学就有啊,她亲口承认的。”
四面八方的目光如同聚光灯打在官清晚身上。
当事人却气定神闲继续剥着生蚝,直到完整取出肥嫩蚝肉送入口中,慢条斯理擦净指尖油渍才开口:
“我没男朋友,是你们先误会的,也没有给我解释机会。”
短短两句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