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倚在走廊拐角处,墙面贴着后背。烟头明灭间,灰白烟雾模糊了他侧脸的线条。
官清晚踉跄着停住脚步,视线涣散的落在他身上。
男人似乎察觉到她的注视,慢动作转过半侧脸。
两人目光相撞的瞬间,他瞳孔微微扩张,旋即扬起嘴角,温磁的声线带着几分熟悉的亲昵,“晚妹妹。”
官清晚只觉得脑袋像被塞满了棉花,昏昏沉沉的。
她无意识晃了晃头,走廊顶灯投下昏黄光线,视野内无数重影在摇晃。
拼命撑开发涩的眼皮,终于看清男人修长的身形轮廓,剪裁精良的西装裹着宽肩窄腰,举手投足间都透着股慵懒劲儿。
“秦舟哥?”她含混喊出这个称呼,被酒精浸泡过的嗓音沙哑得不像话。
“认出我来了?”嗓音依然带着记忆里的懒散腔调,尾音微微上扬。
秦舟不急不缓走近,单手插在裤袋里俯下身,距离骤然缩短到能嗅到官清晚身上的浓重酒气。
他垂眸端详面前的女孩,发现她又漂亮了。
官清晚用力眨了眨发烫的眼皮,喉间像燎过一团火,连吞咽都变得困难,她甚至能感觉到唾液在喉间艰难流动,“记得的。”
“和朋友来这里玩?”秦舟的视线突然凝在她左脸泛红的痕迹上,眸光沉了沉。
扫过她身后空无一人的走廊,目光又回到她微乱的发丝和涣散的瞳孔间,眉心微蹙,“喝酒了。”
“嗯,秦舟哥也在这家KTV玩吗?”官清晚抬起右手,用力锤了锤脑袋。
完蛋,后劲上来了。
脑袋像被灌了铅,沉甸甸的,视线又开始模糊。
她拼命瞪大眼睛,睫毛在灯光下颤成虚影。秦舟的轮廓在眼前晃来晃去,怎么也抓不住焦点。
秦舟目光落在女孩泛着不正常酡红的脸颊上,英眉拧紧:
“嗯,发小过生日,今天来助个场,你哥不是在出差吗?来不了,但你嫂子来了。”
他记得上官景尧提及过,官清晚一向酒量不佳,此刻空气中浮动的酒气明显浓重得不寻常。
“漓姐姐也在吗?”被酒意浸透的瞳孔勉强聚起焦距,声音却虚浮不定,像从远处传来。
秦舟目光在她泛红的脸颊游移,扬了扬眉,“要不要去和你嫂子打个招呼?”
官清晚没有犹豫,几乎是下意识回应:
“可以的。”
她其实和名义上的嫂子实际交流并不多,说是寥寥无几也不为过。
倒谈不上刻意保持距离,更多是缺乏接触契机。
上官景尧与童漓领证后,沈听岚主动提出让小夫妻搬出老宅,说是同住容易产生不便。
这个提议正合当事人心意,上官景尧在外面的房产多得数不过来,随意选套私密性好的别墅就能安家。
如今只有每周例行家宴时,官清晚才会见到他们带着时令礼品回来,在老宅客厅内喝喝茶说些家常话。
秦舟应了声,视线仍在她的唇色上打转,犹豫再三还是开口:
“晚妹妹,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头有点晕。”官清晚声线带着虚浮的气音。
秦舟立刻往旁边让了半步,掌心在西装裤缝蹭了蹭,“是喝多了吗?要不我先送你回去?你这样子去见你嫂子,估计她也会担心。”
后半句语速明显加快,目光扫过她泛青的眼睑时,后背沁出了层薄汗。
女孩此刻的状态很太对劲,要是被上官景尧知晓,自己必然脱不了干系。
官清晚摇摇头,努力站稳身子,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虚弱:
“没事,我还好,就是有点晕,一会儿就好了。”
她必须得赶在宿舍门禁前去见嫂子。
毕竟眼下连打车回学校的钱都凑不齐,裤兜内的五块钱早被攥得潮乎乎的。
“难受就说。”秦舟插着兜看她后颈碎发被冷汗黏成绺,到底还是把到嘴边的质问咽了回去。
女孩惨白着脸还硬挺的模样让他胸口发堵,摸烟盒的手转了个弯揣回裤袋。
“嗯。”她含糊应了声,盘算着最后的机会。
如果嫂子那边借不到钱,就只能去24小时便利店窝一宿。
夜风从窗缝里漏进来,带着点凉意拍在她脸上。
她抬手把碎发别到耳后,突然觉得睡便利店也挺好,横竖不回那个家就行。
推开包厢门的瞬间,浓重的酒精味与混杂的香氛气味直冲鼻腔。
占据整面墙的黑色皮质沙发上挤满了人,有的笑的前仰后合,有的低声交谈。
众人看见秦舟带着女孩走进包厢时,震耳欲聋的音乐仍在持续轰鸣。
当女孩完全出现在球状吊灯的光晕下,整个包厢内此起彼伏的哄笑声和骰子撞击声突然出现了短暂的凝滞。
女孩的穿着极为清凉,黑色细吊带松松垂坠在肩头,动作间布料不时掀起,偶尔露出腰际雪白皮肤。
牛仔短裤边缘几乎贴近腿根,布料紧紧裹着双腿,绷出流畅的腿部线条。
后脑勺歪歪扎着个蓬松丸子头,碎发被汗黏在天鹅颈上。
鹅蛋脸上缀着精巧鼻尖,眼尾自然上挑的弧度在暖光下晕开,整张脸透着浑然天成的吸引力,像是自带张扬夺目的存在感。
“哟,秦哥,这是谁啊?新女朋友?”一个寸头男人先开腔,眼神毫不掩饰的在女孩身上打量。
目光从她的锁骨一路滑下,最后定在她修长的双腿上,嘴角勾起猥琐的笑容。
秦舟脸色骤然阴沉,冷冷剜了男人一眼。
“女朋友个屁。”他撂下硬邦邦的警告,带着官清晚走向包厢最里侧,“尧爷的妹妹。”
寸头男人脸色一变,像被毒蛇咬了一口,声音压低了好几个度,“尧爷的妹妹?”
包厢顶灯突然晃了下,秦舟半边脸浸在阴影里,他摸出手机往玻璃台面上一掼,屏幕撞出闷响,“要不你亲自去问尧爷?”
他怎能可能上赶着去找死?
寸头男人膝盖磕到玻璃桌腿,弹簧似的弹起来,连带后颈沁出冷汗。
他抹了把发潮的掌心,话都说不利索:
“舟哥你看这……我这不眼拙……”
他们这群人都和上官景尧一个圈子的,很早就知道他有一个一直待在国外的妹妹,几个月前回来的,只是谁都没见过本人。
这会儿突然冒出来,犹如一只猛虎突然闯入羊群,确实让人措手不及。
寸头男人心里顿时七上八下,暗自懊悔自己刚才的轻浮举动,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咬下来。
要是让尧爷知晓他敢对他妹妹出言不逊,恐怕不止在圈子里待不下去,甚至可能连骨头都找不到。
他死死盯着面前的大理石地面,视线恨不得穿透地砖,再不敢往官清晚方向瞥半分。
只能祈祷秦舟能高抬贵手,别真把今晚的插曲捅到尧爷跟前,否则他怕是连死都留不下全尸。
寸头男人身旁的朋友完全没察觉紧张氛围,忍不住插嘴:
“我操,长的这么水灵,这么妖啊?”
他直愣愣盯着官清晚,眼神黏腻的像要剥开人衣服。
原本昏昏沉沉的脑袋被这轻浮话激得瞬间清明。
官清晚环抱双臂略微抬颌,冷冽目光掠过说话的男人,声音冰冷冷,带着浓浓的讽刺和不屑:“怎么,长的让你不满意?”
包厢内的气氛瞬间凝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官清晚身上。
男人显然没料到她会有这样的反应,笑意凝固在脸上,喉结不自然滚动两下。
他尴尬的扯了扯嘴角,连忙摆手,语气讨好:“瞧我这破嘴!满意,绝对满意!只是没想到尧爷的妹妹这么……这么有气质。”
她声音轻飘飘的,却充满压迫感:
“记得下次说话经过大脑。”
男人被她看得心里发毛,慌忙点头哈腰认错。
冷汗顺着额角往下滑,连声音都打着飘:“是是是,大小姐说的是,对不起……对不起,下……下次不敢了。”
他佝偻着背不敢直腰,余光战战兢兢扫过官清晚,生怕她还不满意。
他心里跟明镜似的,整个盛京谁都能得罪,唯独不能碰上官清晚半根头发。
上官家族早已将触角渗透到城市的每个角落。在这里,所谓规章制度都是摆设,真正掌控生死的永远是上官家定下的规矩。
拳头硬的人说了算,偏巧上官家就是顶破天的那座山。
作为上官家的千金大小姐,上官清晚就像被捧在云端的存在。
但凡有人敢对她有丝毫不敬,等于亲手给自己签了死亡通知书。
男人后脊发凉的摸着脖子,暗自庆幸自己刚才只是嘴上没把门,要是真动了歪念头,这会儿尸体估计都凉透了。
秦舟见气氛依旧有些僵硬,便主动上前一步,挡在官清晚和男人之间。
他故意把声腔拖得懒洋洋的:
“差不多得了啊,该喝酒喝酒该摇骰子摇骰子,舌头都捋直了说话。”
这帮二世祖是他穿开裆裤就混在一起的发小,他太清楚这帮人的德性,嘴里跑火车是家常便饭,真要论坏心眼倒没几个。
他偏过头去看官清晚,眼尾不自觉垂下来,声音也放软哄劝:
“晚妹妹,跟这些傻缺置什么气?我盯着呢,谁再满嘴跑火车我第一个抽他。”
上官景尧把妹妹当命根子这件事,他自己心里比谁都清楚。
圈子内人尽皆知这位商界新贵对官清晚的保护欲近乎病态。
三个月前上官景尧带官清晚来公司时,合作方代表随口调笑了一句,隔日对方公司股价就断崖式下跌,最终宣告破产清算。
但此刻秦舟注视着眼前的官清晚,总觉得她骨子里透出的从容不像是单纯被庇护的金丝雀。
一双微微上扬的狐狸眼扫过人群时,骨子里透出的上位者气场,分明是百年望族浸润出的血脉威压。
这种深植基因的矜贵,让所有靠近她的人都不自觉收起了轻佻念头。
这时,穿酒红连衣裙的女人起身迎上来,笑容温婉:“晚晚,别生气,别理他们。”
“漓姐姐。”官清晚认出了童漓,脚步略显虚浮的往前挪动,心底却莫名安稳了些。
她本就不是易怒的性子,只是厌烦被人肆意打量议论。
童漓手指搭上她冰凉的手腕,顺势将人引向沙发:“这两天没休息好?气色比上次差了些。”
“不打紧的。”官清晚在皮质沙发上坐定,直截了当切入正题,“我过来是有事想拜托漓姐姐。”
童漓闻言怔了怔,旋即漾开温柔笑意,手心覆住她交叠的双手:“你只管说,能帮衬的我自然要帮。”
“我想借钱。”
“借钱?”没等童漓开口,秦舟先开了口。
“和我妈妈吵架了,她把我书包的东西全烧了。”官清晚手托着下巴低声解释,眼里泛起苦涩,“出来时手机没拿,也没带钱,不想回家跪祠堂,也不想回学校,只能先在这个酒店住下。”
“又和沈姨吵架了?”秦舟解开西装袖扣,声音很无奈。
他对这种情况并不陌生,官清晚回国的几个月内和沈听岚吵了好几次,他时常跟着上官景尧,自然知道一些。
“嗯,我哥给我买的赛车模型邮家里了,被她看见了,然后就吵起来了。”官清晚叹了口气,眼神有些空洞。
那款限量版模型是她期待已久的礼物,哥哥出差时特意寄回来的,没想到却成了导火索。
童漓眉头微蹙,搭在膝头的手指无收紧,“保镖呢?保镖没跟着你?”
“没有,她把南风他们扣下了。”官清晚摇摇头。
童漓眉头皱得更紧了,心疼的拍了拍官清晚的手背,语气温柔却坚定:
“晚晚,别担心,钱的事好说。”
她顿了顿,“倒是你,真的不打算回家了吗?妈……或许只是一时气头上。”
官清晚垂着眼皮,嗓音透着疲惫:
“我知道她是一时生气,可她每次都这样。从小到大,只要我有一点不顺着她的意思,她就会用各种方式逼我妥协,我不想再被她控制。”
她不想再这样下去了,不想再被母亲的控制欲所束缚。
十八岁,正是她想要独立、想要自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