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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觳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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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哥,你忙工作吧,我上楼了。”官清晚察言观色,乖乖回应。

她耸搭着脑袋,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心却咚咚直跳。

说实话,他现在这个样子她有点害怕。

言罢,她快步朝楼梯走去。

上官景尧见她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样往楼上跑,眉宇间揉进几分柔态,低缓泄出两个字,“回来。”

鞋尖在第三级台阶上打滑。

她转身时攥住橡木扶手,无辜地眨眨眸,“怎么了,哥?”

“明天陪我去趟国外。”上官景尧迎上她的目光,淡淡陈述。

敏感词刺入耳膜,黑睫骤然凝滞。

官清晚咬着唇瓣蹦出两个字:“不去。”

她知道他让她陪同出国意味着什么。

又一次的手术,又一次的折磨。

银框眼镜的镜片上泛着冷光,像一层薄雾,模糊了上官景尧的眼神,但他的声音强硬得不容拒绝,“听话。”

他看出她紧绷的神情了,知道她内心的抗拒,但他别无选择。

为了她的健康,他必须确保她完全康复。

头顶光线铺洒地板,折射成几何光斑,映照在她眉骨旁,留下一道若隐若现的残影。

再开口的嗓音已沾哽味,“我的病已经好了,不需要再去医院了。”

她不愿再回到冰冷的医院,不愿每天独自面对四壁,孤零零度过每一个时刻。

无论是学习、用餐,还是娱乐……

上官景尧伫立在原地,瞳孔锁着她日渐清癯的背影,看至被楼梯阴影一寸寸吞没。

眼底潜藏的无力攀爬至眉梢,攥得掌心肌肤直泛白。

他不想让她难过,却也无能为力。

--

上官宴尧是上官君衡与沈听岚膝下的养子。

二十五年前的一个清晨,上官君衡陪同沈听岚前往医院进行例行的子宫健康检查。

两人结婚多年,却始终没能如愿以偿拥有自己的孩子。

检查结束后,两人正要穿过门诊大厅,一阵杂沓脚步声突然打破医院的宁静。

“快!天台有人要跳楼!”一位护士边跑边喊。

护士推着治疗车疾奔而过,“天台!有人带着孩子要跳楼!”

沈听岚的孕检报告从指间滑落,上官君衡握住她的的手,随着人潮涌向安全通道。

只见一位二十岁出头的男人半个脚掌已探出水泥围栏,怀中紧抱着一个啼哭不止的婴孩。

护士带着哭腔的喊声在风中发颤,“把孩子放下,我们会帮你的!”

男人低头凝视怀中哭闹不停的婴孩,布满血丝的眼睛突然淌下两行泪,“你们帮不了我,帮不了……”

主治医师脱下白大褂示弱:“你先把孩子给我好不好?你看他小脸都发紫了。”

男人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忽然弯腰将婴孩轻轻搁在水泥地上。

就在他转身的瞬间,忽然纵身一跃,消失在天台的边缘。

现场一片哗然,惊呼声此起彼伏。

沈听岚快步上前,蹲下身子,将婴孩拢进臂弯。

婴儿的啼哭撞在她胸口,心疼得心尖发颤。“别怕别怕。”

她轻晃着臂弯,手心抚过婴儿后颈细软的胎发,“有我在呢。”

上官君衡站在一旁,默默注视着这一幕。

片刻后,他走到沈听岚身旁,握住她的手,音色复杂,“听岚,我们或许可以……”他的话没说完,但沈听岚已心领神会。

“是的,君衡。”沈听岚将婴孩又搂紧些许,婴儿温热的吐息呵在她胸前,像团小小的火苗。

她望着上官景尧温雅的正脸,慢慢道来:“上官氏子嗣单薄,这个孩子,或许就是上天赐给我们的礼物。”

两人带着孩子前往户籍处,为他办理入籍手续,正式将他纳入上官家族。

五年后,他们的女儿上官清晚才在期待中降生。

但纸终究包不住火,真相总有大白于天下的一日。

在上官宴尧十八岁成人礼上,宴会正酣,宾客云集,喧嚣中,一句不慎言语如石破天惊:“他其实不是亲生的。”

这句话,不偏不倚落入上官宴尧耳中。

十八岁年纪正值年少气盛,心性未定。

沈听岚最终向他告知了当年的真相。

自从上官景尧得知自己不是上官家亲生骨肉后,以不容置喙的姿态勒令官清晚更改称谓,彻底断绝“哥”的称呼。

他的性情也骤变。

商界中,他手腕凌厉,运筹帷幄,把商圈玩得明明白白。

外人眼中,他冷血无情、矜贵卓绝,端坐云端睥睨众生,举手投足间俱是慑人威压。

可鲜少有人知道,他时常深夜独坐ICU病房外的长椅上,隔着双层隔音玻璃凝着病床上的女孩发呆。

他是叱咤金融圈的操盘手,却也混迹医学圈。

他投资医疗研究,建立慈善基金,暗中联络全球顶尖专家,只为官清晚治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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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景尧这次坚持带官清晚出国,源于医疗团队提出了新的诊疗方案。

虽然她在回国前就已确认痊愈,但他仍不放心,执意要安排全套精密检查。

只是没料到女孩会产生强烈抵触。

最终在上官景尧强硬的态度下,官清晚还是配合完成了所有复检流程。

检查报告显示各项指标均处于安全阈值,未见任何复发征兆。

主治医师仅微调了药物配比,叮嘱需持续用药巩固治疗效果。

最后一天回来时,官清晚一言不发,甫进家门就径直走向旋转楼梯。

上官景尧伫立在玄关处,目送她单薄的身影逐级而上,心脏传来阵阵钝痛。

官清晚反手关上房门,背脊抵着木门缓缓下滑,思绪万千。

医院里冰冷的墙壁、刺鼻的消毒水味和令人心悸的仪器,不断在她脑海中闪现。

她知道上官景尧的良苦用心,但对医院的恐惧与厌恶却难以克服。

这种恐惧不仅源于生理,更深深植根于她的心理。

国庆七天假期中,除了官清晚,其他人都沉浸在游玩喜悦中。

*

周天清晨,官清晚推开宿舍门,发现室内空无一人。

学校昨天已发通知,今天要补上周五的课。

她无奈叹口气,心中盘算着下午的美食鉴赏课。

中午还得赶回家亲自下厨准备。

坐在书桌前,她随手将垂落的黑发别至耳后,解锁手机点开美食APP。

纤细手指在屏幕上匀速滑动,浏览着五花八门的菜谱。

忽然停在标注着“彩椒鱿鱼”的界面,红黄绿三色甜椒簇拥着雪白鱿鱼圈,瞬间点燃她的味蕾。

她无意识抿了抿唇,当即决定:

“就这个了。”

官清晚点开菜谱教程,指尖划过屏幕逐行查看制作步骤。

这道菜的工序并不复杂,主料只需彩椒与鱿鱼两种食材。

她顺手点开微信对话框,给上官景尧发了条消息:

[哥,我中午回家,你来接我,十一点二十到校门口就行。]

手机轻微震动,回复几乎是秒到:

[好。]

手机那端的上官景尧有些意外,很难得见官清晚主动提出让他接送。

他将手机收回口袋,继续翻阅文件。

收到回复后,官清晚旋开柜门,随手抓了几颗糖塞进书包侧兜,便离开宿舍了。

今天有早八的专业课,难度不小。

上节课的内容她还没完全掌握,得提前到教室再复习一遍。

*

十一点二十分,官清晚准时收拾书包离开教室。

黑色迈凯伦在校门口精准刹停时,她恰好走到校门前。

车窗降下,上官景尧轮廓分明的侧脸映着秋阳,矜贵无比。

真准时。

初秋的风掠过行道树,道旁蓝雪花在风中轻颤,几只杏菲粉蝶倦怠地栖在花簇上。

官清晚快步来到车旁,没等上官景尧下来,就自己拉开副驾驶的车门。

座椅上的放着一袋牛皮纸,她抱着纸袋缩进真皮座椅内:“哥,先去超市,再回家。”

驾驶座上的男人今天难得没穿正装,挺括的白衬衫领口随意松开两颗纽扣,隐约间,一抹瓷白肌肤在阳光下若隐若现。

骨节分明的手指紧扣方向盘,漆黑的双眸中隐约可见的笑意。

“买什么?”上官景尧发动引擎,眼神绕有兴致地掠过副驾驶上的官清晚。

女孩今天破天荒主动约他接驾,原来是要他充当专职司机送她去超市。

车载香水混着她周身若有似无的薄荷香,在他鼻尖来回窜动。

“鱿鱼和彩椒。”官清晚垂眸调试音响旋钮,爵士乐缠着空调冷气漫过车厢,“下午美食鉴赏课要交作业。”

官清晚踏进家门便径直钻进厨房。

她划亮手机屏幕,手指在烹饪教程页面反复滑动确认步骤。

她先将鱿鱼处理干净,切成条状,再将彩椒洗净,剖成三瓣。

接着点燃煤气灶,锅烧热后倒入适量花生油。

待铁锅微微冒烟后,她先将鱿鱼放入锅中快速翻炒至变色,再倒入彩椒继续翻炒。

最后加入适量盐、鸡精等调料调味,翻炒均匀。

整个过程耗时两小时,她捏着烫手的保鲜盒边沿,用厨房纸仔细擦拭掉盒沿沾着的酱汁。

上官景尧端坐在沙发上,目光专注于手中文件。

直到官清晚将物品放入手提袋的声响传来,他才掀起一帘眼皮。

“完事了?”

“嗯,哥,我给你留了些,别忙了,先去吃饭。”官清晚整理好手提袋和书包,余光扫过腕表,“我回学校了,司机在外面等着了。”

她拿起手提袋和书包,转身朝门口走去。

现在回学校,正好能赶在上课前到达。

“路上小心。”上官景尧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目送着她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门口。

*

两点十五分左右,官清晚终于赶到校门口。

汗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几缕碎发被微风轻拂着,时而扬起,时而粘在汗湿的额间。

校门口零星站着几位刷卡进校的学生。有人拎着刚买的冰镇汽水,有人挂着无线耳机,从容的步履与刷卡机“嘀”的提示音保持着同样的节奏。

官清晚估算着时间,以这样的步行速度,到艺术学院教学楼不过十分钟路程,应该能赶在上课铃响前抵达教室。

离教室还有几步远时,门缝间溢出的笑闹声已经清晰可闻。

推开门,教室里三两人群自成小天地:

靠窗的女生们正传递着薯片袋子,后排男生对着手机屏幕笑得前仰后合,中间座位飘来零星的电视剧台词讨论声。

官清晚的目光在教室里扫视一圈,寻找空位。

她的手中还握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着游戏界面,而且游戏马上结束,她想着赶紧找个座位坐下,专心听课。

却不料,墙面音响骤然炸响上课铃声。

机身在她手心猛地一颤,差点脱手。

眼帘下意识抬起,猝不及防间,撞进一双漆黑的眼眸。

男人倚着讲台,白衬衫袖口卷至肘部,镜片后的眸子黑得令人心慌。

“老师好。”她条件反射地开口。

帆布鞋刚转向第三排,讲台方向传来钢笔叩桌子的脆响。

下一秒,耳边掠过低沉磁性的声线:

“梅同学,踩点来啊。”

悬在半空的帆布鞋生生顿住,官清晚眨了眨眼,刚想开口解释一句,教室后方突然传来一声贱兮兮的笑:“老师,她不姓梅,她叫官清晚。”

循声望去,只见魏景瑞嬉皮笑脸的脸上明晃晃写着“不用谢我”四个大字。

邻座的萧司彦靠着椅背抱起双臂,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黑眸穿过半个教室盯着她。

“……”

这两人……她无话可说。

她努力调整好情绪,转身看向讲台上的老师,诚挚道:“老师,抱歉,我不是故意的。下次一定不会迟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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