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师兄,你的大弟子呢?”
今天是召集所有金丹期弟子商讨去往凡间具体地点的日子,所有人都知道前些时日易将行最重视的大弟子突破了金丹,今日却没见到人。
说话的是那日与章毕云呛声的女长老,名曰聚花。
“犯了点错,被本尊赶到戒律堂领罚了。”
聚花有些惊讶,她是知道易将行多宝贝那个徒弟的。尹白烨是易将行亲自去凡间领回来的,直接成了他的亲传弟子。各种丹药灵草,只要是有助修行的东西从来就没有差过。这家伙居然肯让他的宝贝徒弟去领罚,也不知道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齐以渔站在易将行的背后,他抿着唇,少见的安分。还是有人看见他了,齐以渔因为炉鼎的身份知名度很高,又因为那次肖碎妄的闹剧,几乎整个门派的弟子或多或少都听过他的名字,而在场的也都与之上过同样的课。
额前红痕,白色刘海与浅蓝的发,嘴角一颗小小的痣。一个瘦弱的妖族炉鼎,大家不知齐以渔,却会知道炉鼎。
提起揽玉门的炉鼎,便是齐以渔。
只是哪有人不知道炉鼎突破意味着什么,气氛一下子变得奇怪起来。齐以渔身边空了一圈,没人愿意和他站在一起。
“真恶心,只想着走捷径修炼。”
修真者的耳力极佳,就算是这种混在人群中的细语仍会被轻易捕捉到。
齐以渔偏头去瞧易将行,对方的面色没变,还是噙着笑。
老东西,明明听见了。
尹白烨被罚的不轻,五十仙棍,怎么都要行动困难了。易将行表面是和他说是因为尹白烨欺辱了他,要为他讨回公道。
单论要罚尹白烨,齐以渔是无所谓的,打不打对他来说都没什么影响。只是他日后还想着靠尹白烨双修呢,万一这一顿打下来让他改变了想法该如何。
于是那时候齐以渔说:“我不在意的,师尊别罚他了。”他看向易将行,发现他漂亮的脸愈发沉了,似乎是不悦到了极致。
易将行抓着他的手掌,将手指嵌入他的指缝,与他十指相扣。手臂用力,将他拉扯地更近几分,:“为师自然知晓你心善,不过你要记住。你的身体不止是你自己的,要珍惜它。”
而这样的人,刚刚在听见那句话后却毫无反应。齐以渔斜着眼睛,也不知道这个老不死的究竟打什么主意。
柳叶村,金明区,白落园……
两个弟子一组,可以共同去往一个地方。金色的木牌被拿走,变得越来越少,直到最后空中悬着的只剩下了几个木牌。金钱乡正是其中之一。
今年估计又要让谢守人去了,章毕云手上搓着一串珠子,内心止不住叹息。现在的弟子连这点苦都吃不了,谈什么修得正道!
忽然,一只修长的手拿走了那个最令人头痛的牌。章毕云一惊,凝眸望去正对上齐以渔似笑非笑的目光。
四下皆惊,嘈杂的声音又一次响起,无不为之感到好笑。
“他不知那地方有多肮脏吗?”
“肮脏怎么了?那地方正配他。”
“没人告诉他喽,毕竟人缘差的很,没见过谁与他亲近。”
……
一声声一句句,落入齐以渔耳中却如碎石撒入湖面,只能泛起一丝涟漪。一群蠢货,等到他拿到上古神剑,都得跪着讨好他!强者为尊的事情他懂,所以他并不急于一时。
“好,好啊!不愧是易师弟带出来的好徒弟。”章毕云抚掌而笑,连脸上常年的郁气都消散了不少,“那,同去的人还有一位……”
“让本尊大弟子同去吧。”易将行没注意到齐以渔的反常,“正好他能与本尊小弟子两人相互照应。”
闻言,齐以渔捏着木牌的手指颤了颤,心中生出一股怨愤。又是尹白烨,这次他也要和自己抢东西吗,凭什么一切好东西都是他的,凭什么!
“好啊,如此安排甚妙,不过这次师弟的二弟子还是不去吗?”
晏子缠。齐以渔脑海中闪过铜钱相撞的画面,耳边似有低吟,那句“我帮了你。”还有他低笑的神色。
“他在闭关,你也是知道他的。”
谈话至此已是终了,众人随着章毕云的宣布结束话音开始散去。
易将行走在前面,他身上的花香散了一路,齐以渔就在他的身后,满面都是属于他的味道,这让人感到恶心。
齐以渔低垂脑袋,目光落在脚尖,亦步亦趋跟着易将行的步伐。他状似无意地开口:“师尊,为何要让大师兄去金钱乡?”
“是他自己请罪自愿前往的,既然愿意去就去罢,放你谢师叔一个假。”
居然是尹白烨自己要去的,这个人究竟是找罪受还是来夺剑的。齐以渔不认为他会知道上古剑的消息,但他担心的是天道会按照轨迹,仍旧将神剑与尹白烨捆绑。
他不要这样,绝对不要。
前面的人步子突然停了,靴旁跪着一人。
海蓝色的弟子袍沾染血污,铁锈的气味弥漫。因为痛苦,他的面颊浸出汗液,墨色的发丝粘在肌肤上,衬得他宛若裂纹的瓷器。
烈日照在他布满伤痕的后背,因为炽热,血液已经完全凝固,破碎的衣袍与肌肤粘连。似乎是知道有人出来了,他终于抬头,正对上齐以渔的双眸。
那双眼睛向来是清澈明亮的,此刻却满是昏暗,汗珠随着下颚滑落,地面浸染一片暗色。
“尹……大师兄。”
齐以渔第一次见他这个样子,就算是前世,他也从未见过尹白烨这么落魄的时刻。这次,他终于理不清易将行想做什么了。
易将行很看重尹白烨,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齐以渔记恨尹白烨,有一部分原因就是尹白烨得到了易将行的宠爱,他齐以渔从未有过。
就像他杀死易将行时,翠色的藤蔓滴着朱红的血。易将行狼狈地被自己的契约物贯穿,齐以渔问过他:“你对我有一丝真情吗?”
易将行没答,但是他眼中是嘲讽的,然后冷漠地开口:“不要动尹白烨。”
他当真是爱极了尹白烨。
那齐以渔呢?从相遇到结束,都是一个有所预谋的笑话。
指甲深深嵌入手心,齐以渔闭着眼,他居然还会被那些事情影响。明明这一切都会改变了,不要再想了,他一直这样告诉自己。
尹白烨跪在议事堂阶梯下方,往来的人不多,也有弟子好奇地往这边望。
“你跪在这里做什么?”易将行的声音淡淡的,看似毫无波澜,双手背在身后,低眸看他。
“请求……师尊,原谅。”
先是受了仙棍,又是阳光暴晒。尹白烨的嘴唇干裂,脊背挺直,指尖却微微打颤。任谁都能看出来他快挺不住了。
难以理解,为何要祈求惩罚他的人原谅。就因为担心失去师尊的信任?担心师尊不再喜爱他?
少年面色苍白,暖色的光围在他的周身,如同包裹上一层柔和的纱。齐以渔最讨厌他这种姿态,假君子,假清高,明明他们才是最没感情的一群人。
“回去养伤吧。”
易将行沉闷片刻,终究是叹息,没再管他,继续向前走了。
心中似倏然一轻,所有的疲惫涌上头顶,膝盖早已没了知觉,只有背后的伤痕告诉他他还清醒着。烈日当空,地面都是滚烫的,只是意识宛若鹅毛,被清风一吹便一片片飘散。
齐以渔随着易将行走,他听见了身后的声音,他知道尹白烨晕了过去。他都知晓,那么易将行必然清楚,他看见面前的人脚步顿住,转身看向他。
“带着你大师兄回去吧。”
少年没有动作,只是依旧注视着他的双眸,神色多了些坚决。
“这次去金钱乡弟子想带上魔奴。”
可能是担心刚突破金丹应付不来吧,易将行没多想,愿意带便带吧,总之就算带多少金丹也是没用的。他舒缓了神色,又弯着美目同意了。
易将行走了,齐以渔缓步挪到尹白烨的身旁。脚尖踢了踢他的腰窝,没动静,看来是真的晕了。
提起他的胳膊压在自己身上,少年立刻憋红了脸,没想到尹白烨这么沉!他没犹豫松开手,浑身血污的人宛若死狗般再次跌回地面,铁锈的气味更重了。
看来短时间内真的不能用了,齐以渔蹲下身,手指按着尹白烨的下身。幸好他想起来了季从心,要去凡间那么久,身边没有个工具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