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想杀轩辕昊翀?”
这下,轮到黥朗惊讶了。
由不得他不惊讶,万氏是护着轩辕昊翀登基的第一功臣,轩辕昊翀又在登基后的第一时间便下旨迎娶了万旃君的姐姐万莲姗为皇后,万氏一族因此荣耀无限。万氏也对轩辕昊翀忠心耿耿、在皇后大婚后没几日便率破月军出征云洲,更在后来拼尽全军之力为新帝收复了被轩辕元昌丢掉的云洲。
外界一直相传的君臣相和,底子里却是如此。
万旃君会助自己杀轩辕昊翀?
这是黥朗今日之前万万难以相信的事情,即便是此刻,从万旃君口里听到这话,也让他依旧难以置信。
“不…”万旃君摇摇头,“是你要杀轩辕昊翀……重云宫只是…愿意与你做这个交易~”
“黥公子,我重云宫从不妄行毁诺,既迎你上山,自当会如你所愿……”
祁山接住万旃君的话。
见黥朗面有疑色,祁山语气温和了一些:
“或许公子之前以为,我重云宫留下公子是因为月寒江的关系……其实不然,重云宫向来公平交易,我们允公子所求,相应地,也需公子如约为我重云宫效力……”
“如何交易?”
黥朗皱眉提问,但他的眼神分明已信了几分。
“终于说到今天的正题了……”
万旃君笑起来,只是那眸色有点深……
(2)
与黥朗的谈话进行了半日之久。
从清风阁离开,万旃君甫一回到宿云宫,跟在他身后几步的祁山便被此时同样朝着宿云宫而来的、重云宫大弟子叶寂痕俯身一礼拦下了。
万旃君头也没回地进了正殿。
祁山在山上的时候,重云宫的事务都尽数报之于他,万旃君是不插手的。如果有重要的事,祁山自然会禀于他知,多数事务,掌座之命便等同于宫主之令,这是重云宫众弟子皆知的事情。
祁山接下叶寂痕带来的飞鸽传书,打开匆匆一扫,眉头便皱了起来。挥挥手让叶寂痕退下,他转身,有些犹疑又有点急切朝着万旃君方才离去的方向走去。
祁山跟进御寒阁的时候,只见万旃君已提笔在离开时尚未作完的一幅画上落上了一笔。
“何事?”万旃君没有抬头。
“夏凉死了……”
祁山说,还没等他继续说完,万旃君就淡淡地冷笑了一声:
“寒江不会失手……”
“轩辕昊翀派人全城搜捕……”
意料之中,万旃君低头挑眉。
祁山的声音略有犹豫:
“……他派出了大司空伏虚……”
万旃君的手几不可查地略顿了一顿。这个停顿实在太短了,连一直觑着他面色的祁山都没有察觉。
“司空伏虚?”
万旃君抬头。
“听闻此人武功当世无敌,但凭月寒江和令名两个人,虽不敌但也应有逃脱之力……”
祁山思忖着说道。
万旃君没有说话。
这短暂的沉默让祁山有些疑惑,他抬眼对上万旃君的眼睛,刹那恍然,有些将信将疑地问:
“云舟你……没有给他牵机的解药?!”
“你派了令名去接应?”
万旃君不答反问。
“是,令名也有令在身,我便命他带月寒江一起回来……”祁山面色凝重起来,“凭他俩的身手我原想……理应逃脱不难,但既然月寒江牵机在身……那若真的遭遇大司空……”
“着人去找,死要见尸……”
万旃君在纸上落了一笔,力透纸背。
“没想到咱们这位皇帝竟然如此看重这位公公,倒是难得地重起情义来了……”
万旃君的语气是淡淡的。
祁山思忖着说道:
“京城局势怕是要有变,我想我可能…需要早日回去……”
“黥朗的事已了,你回去倒也无妨。新的人手我这几日便派给你,随你一起去。”万旃君说。
“好……”祁山说着,似乎又想到了旁的事,“云舟,月寒江的事……”
“死了也无妨,但他的尸体,必须找回来……是必须!”
万旃君打断了他,眼神少有的严肃。
祁山愣住了,他原本是想说,月寒江的事情暂时不要告知黥朗,却不想被万旃君打断了。
直到此刻,祁山才觉察出一丝异样:万云舟这句话说的……有些严厉了。
万云舟很少如此严厉地跟他说过什么。
但偃祁山此刻什么都没有再多说,他只轻轻回了一个子:
“是。”
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3)
万旃君目送着祁山的背影,维持着那个站定的姿势一动不动。片刻之后回过神,发现不知何时笔尖的墨滴下去一滩,在那未完成的画上晕开了一块漆黑的墨迹。
万旃君皱眉,眼里燃起了一片怒意。
挥掌向下,朝着虚空一压。
这张桌子上的纸墨笔砚连同万旃君手里的笔一起,在“嘭~”地发出一声轻轻的闷响后,瞬间碎成粉末。
万旃君无视自己身上落下的灰尘,转身朝着墙角立着的柜子走去。
那是一个很老旧的柜子、却是上好的铁力木打造的。素日里存放些万旃君随手画的卷轴,除了万旃君也无人敢擅动。
此刻,万旃君打开那柜门,目光略翻检一番,在最底下的卷轴里,抽出一卷纸张色泽有些泛黄的画轴。展开,一个面容稚气的身影展开在万旃君眼前:画像上的孩子大概八九岁的样子,漂亮一双眼睛傲然地望着画像外的人——这画像上的正是当年闻名皇城的东都小项橐——穆繇穆苒之。
万旃君长久地凝视着这幅画,看着看着,双眸忽然卷起了腥风血雨般地变得漆红一片——如果芯灯看到,他一定会发现,这双眼睛,跟他看到的月天一的那双血眸一模一样——万旃君注视着那画像上的孩子,那画像的上的孩子傲然地面容是笑着的,在一片春光里笑的很好看。头顶和肩头,浮动着淡淡的跳跃的光晕……
这是很久很久以前,万旃君第一次见到穆繇的样子。彼时他们并未说过话,那孩子遥遥望向他的第一眼,就是如此神情。不知怎的,那个时候的万旃君就觉得那张小脸实在是太好看,所以回去之后,便亲手将那匆匆见过一面的人画了下来。
也是唯一一张,他所拥有的、穆繇的画像。
“如果你敢死……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这画像轻轻平复了万旃君方才一瞬间纷乱的心绪,但他此刻自语的声音却冷似断尘峰顶终年不化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