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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风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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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膺福殿深处、送子观音的像龛前,戚贵妃双手合十、不安而又虔诚地不停念叨着:“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小丫头锦儿一路小跑地进来,嘴里略有些着急的唤:“娘娘……有信儿了……有信儿了……”

说着又忍住继续冒失地大喊,只撞到贵妃所在的内间才才又开口:

“皇上下旨,查抄都尉府、诛钟都尉……不,诛钟如七九族!”

早在锦儿的声音传来的时候,贵妃就已经惊得站了起来,此刻听了这话腿一软,又重新跌坐在了垫子上。

锦儿看娘娘这个反应,一时着急便上手扶她。嘴里出演安慰道:“娘娘安心……听说皇帝下了严旨,他不认罪就大刑伺候,他现下已经认罪也没有继续喊冤。”

贵妃缓了一阵,方才后知后觉出了丫鬟刚刚说的话,讷讷问道:

“大……刑伺候?”

锦儿点点头:“是的,钟如七受不住就画押了,明日午门腰斩……娘娘尽管放心,坠儿也已经平安回来了……”

坠儿就是先前密告大理寺的宫女。

锦儿见贵妃还是有些恍惚,忍不住继续宽慰道:

“娘娘不必忧心,钟如七自作孽不可活,并不与娘娘相干。娘娘此番大义出手,陛下肯定会感谢娘娘、没准还有赏呢……”

贵妃听了这话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苦意的笑容:

“呵呵,赏赐……确实是会赏赐……那钟如七曾经也得到过皇帝的赏赐、非常多,非常多……”

可如今不也是受不住大刑伺候、还被判了腰斩?

后面这句话戚贵妃只在自己心里说,终究是没法出口的。

帝王的薄情,令人心惊。

不知哪里起了风,从膺福殿大开的宫门外刮进来,戚贵妃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娘娘是不是受了凉?”锦儿关心地问,又冲外面喊道:“拿件夹袄进来!”

宫人们奔跑之际,锦儿也扶起贵妃并顺手整理她的裙摆。没有人看到,戚贵妃脸上突然滑落的一滴泪、蜿蜿蜒蜒的一道泪痕,在这阵风里便瞬间干涸了。

仿佛被谁轻轻拭去一般。

无声无息。

与此同时,在与膺福殿东西相望的秾华殿,蔷蘼脱掉身上与夜色相融难辨的斗篷。穿过重重宫帏、走到那在佛前闭目端坐的女子身旁,躬身在她耳边说:“钟如七什么都没有说……”

女子手中的捻动的佛珠停了一下,睁开眼、点头,却没有第一时间开口。

蔷蘼继续说:“他既没有说,以后便也没有机会说了。”

那女子轻声问:“可曾有人察觉你去过天牢?”

蔷蘼回到:“不曾……娘娘放心,明日之后,也不会有人知道。”

那女子重新合上了眼:“罢了……或许他对那位、也是有一点真心。”

蔷蘼点头,然后拿起一旁的剪刀,将高台上燃着的红烛的烛心剪掉一截。刚还在跳跃的火焰瞬间温顺了不少:

“娘娘宽心,如此一来,太子那边想是也无碍了……娘娘保重身体,今日便早些安寝吧。”

“嗯,半刻便好。”

女子眉目淡淡,轻轻应声,静坐未动。

佛堂烛影幢幢,更衬的那龛中供着的不动明王神情严厉起来。

这深宫之中的人,只知道皇后娘娘素日深居简出、喜好礼佛,却很少知道娘娘的佛堂供着的主位却是这位和善毫不沾边的不动明王。

(2)

钟如七午门行刑后,太子的禁足也第一时间解除。

一切暂时尘埃落定后,却有些细小事情却不为人知的地方被永远忽略了。

比如钟如七行刑前一晚,有人去探望他。大概半个时辰,那人走后钟如七便变成了哑巴。

再比如,大理寺收敛那个自尽秀女的尸体时,发现尸体已不见踪影,最后只将仵作的卷宗归档。

几乎所有人都默契地只想早点结案,至于无关紧要的细枝末节,并没有人在意或者再去深究了。

两件轰动一时的大案就这样在东都宫墙内悄无声息地结案了,动静如同此刻轩辕昊翀落下的棋子一般,声荡如尘。

当今天子轩辕昊翀,此刻正坐在延和殿的内榻上,跟站在对面的大内总管夏凉对弈,冬暖随侍在他身侧。其他小宫女小太监们,都被冬暖安排在了殿外伺候。只留下一个素日里跟在夏凉公公身后的小跟班儿、以便招呼。

除了他们四人,整个延和殿并没有旁的人。

“是谁伤的钟如七,查出来了吗?”天子淡眉垂目,语气也平淡。

夏凉公公正襟而立,恭谨地回:

“青成山那边没有确切的线索……李盟主只有一个大致的猜测,他怀疑、大概可能是云洲的方向的……宗门子弟寻仇。”

轩辕昊翀摸索着手里的棋子,沉吟:“云洲?”

这两个字跳在了他敏感的神经上。

夏凉公公也觉察到了皇帝的脸色,语气也不自觉地有点子着慌:

“只是…只是猜测……奴婢似乎记得李盟主的信上也没明说……对了,如意也看了那信,可记得怎么他怎么说来着?”

夏如意就是素日里跟在夏凉公公身边的小太监。

因跟夏凉公公同姓的缘分、被公公收为义子。为人颇为机灵勤快,加之过目不忘、夏凉任何书信往来事件也并不避讳他。又常跟着在御前伺候,连皇帝面前也混了脸熟。

如意素日里伺候都是揣着十二颗心地谨慎,特别是在皇帝身边,更是不敢怠慢。此刻听到他义父在问他,赶紧上前答话,但不知为何原本想好的话还是在肚子里转了一圈,换了个说辞:

“李盟主信上说此路武功在雍梁三洲比较多见,因此怀疑贼人来自西面边郡、也不排除中原门派的人……”

如意刻意避开了“云洲”两个字。

夏凉公公接话:

“李盟主的意思是……单从武功身法很难判断贼人师承,江湖习武之人也并非都出自正门正派,而且钟都尉因为好……嗜好,在江湖上惹的恩怨也颇多。”

轩辕昊翀不紧不慢地又落了一子上去:

“都尉府那边都处理好了吗?可还留下什么人?”

夏凉公公觑着圣上神色,谨慎回话:

“都尉府的人都隶属御林军,樾王亲自处理的。凡在册或可用的都分派进禁军了,平素有跟钟如七关系亲密的…参与谋逆的,就都被处决了。”

轩辕昊翀抬眼:“好。”

话音刚落,又落一子,忽而展颜:“你要输了!”

夏凉公公忙不迭落下一枚棋,露出了一副苦瓜脸::

“早就该输了,奴婢这两下子,每每一落子,奴俾都预感到要输……”

轩辕昊翀扯了扯嘴角,有些凌厉的五官难得显出了一丝柔和戏谑:

“谁让你没把兄长给朕留住,也不便再宣他跑一遭……让你暂代他几局也是该的。”

“奴俾这臭棋篓子怎么能跟樾王的棋艺比……明日早朝后,奴俾说什么都得把樾王留下、好让陛下尽兴……呵呵……”

夏凉公公说着又接着皇帝的落子落了一子。

轩辕昊翀略加思索:“黥家十郎的下落有了吗?”

夏凉公公忙回:

“樾王府上的人回来说,在荆州发现了十郎的坐骑已经毙命,人大概率是不在了。只是……并没有寻到尸体。至于咱们派出去的人除了至今未回下落不明的之外……回来的人没有带回有用的消息……奴俾已经重新安排人去寻了。武林盟也发了盟主令,已经告知他们,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轩辕昊翀的视线从棋局上移开:

“樾王呢,有新派人手出去吗?”

“樾王没有再派人出去……好似也认为黥十郎已经命陨……”

轩辕昊翀落子不言,你来我往间,这一局棋,夏凉公公越发走得艰难了。

少顷,轩辕昊翀吩咐道:

“也不用等明日,今日晚些时候……朕去樾王府看看他。兄长最近似是精神不好,你去将今年雍州上供的人参取一只带上,便一起带去给他罢。”

“是!”话刚说完,夏凉公公发现自己已经无处落子了:“陛下,奴俾这局输了……”

皇帝将手里的棋子扔进棋钵,从榻上站起。

恰好此时如意从外面进来回话:

“贵妃娘娘来问陛下午膳是否去膺福殿,娘娘备了皇上最爱吃的圆子。”

——原来方才宫门外有宫女作揖。因见冬暖姑姑忙着添茶、无空,如意便起身迎了出去,问过才知是膺福殿的小宫女来替贵妃传话的。

皇帝闻言神色稍霁,嘴角也带了点笑意,应道:

“好…摆驾吧。”

说话间又对夏凉公公:

“你的棋艺虽不怎么样,但你调教出来的人倒是挺机灵的。”

如意一听皇帝是在说他,忙扣头谢恩。

——在宫里伺候,能被皇上夸两句,实在是个好兆头。即便如今他已经是夏凉公公的心腹,但谁不想更进一步呢?

夏凉公公也陪笑:“陛下瞧得上眼也就是他天大的福气了。”

如意闻言,自然又是磕头。

皇帝摆驾膺福殿、跟以往每一天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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