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难过。”她打趣道。
清朗的男声低低响起:“我可以抱你吗?”
晓蓠微笑着注视他,片刻,她走进了男子的怀抱。
“我没事。”
他不说话。
她把脸往宽实的肩膀蹭了蹭。很舒服,很暖心的感觉。
“我饿了。你要是还没进餐,要不要尝尝我的手艺?”
男子垂头望着她晶亮的黑眼睛,头脑空白地点头了。
借了附近人家的煮具,将一早备好的鸭子、淡水鱼和神庙本身种植的蔬菜捣鼓了一番。四刻钟过去,晚餐姗姗上桌。
“帕苏伊,我可是很少下厨的。以前家里有厨师,在外有家务全能的男同学。只有我们父女在家时,亦是父亲下的厨,我打打下手也算学得一手好菜,可父亲却很享受给我做饭的过程。尝过我做的大餐的人屈指可数。”
“那委实不胜荣幸。”
晓蓠满意一笑,“所以你要尽情享用。份量上我想是足够的。”
他扬起了嘴角。
一餐将尽,二人吃得很安静,偶尔谈话只寥寥数句,帕苏伊更多的在听,晓蓠很自觉担起调动气氛的角色,却也没太多可讲。
“这是神庙储藏的葡萄酒,费尽口舌才要了一罐过来。”她从地上托起了一只陶罐,往两人的陶碗各倒了大半碗酒。
帕苏伊深深看了她一眼,又看向面前的紫红色液体。
晓蓠将他的举动神情悉数纳入了眼底。
“帕苏伊,不管你还有没有带我离开埃及的想法,如你所见,往日我不会跟你走,现在更加不会。”
他觉默着。
“趁我还有这个能力,我要送你回赫梯,你的祖国。那里才是你可以发挥才能的地方,在埃及,你终究是异族,埃及与赫梯的战争只是暂时停歇,一旦再爆发……我想尽力保护你,即使那不是你希望的,痛恨我的擅作主张,可假若你不曾拿我当朋友,你不会身陷种种险境。”
他的嘴皮动了动,良久,他问:“这顿晚餐,是你送我回赫梯前的饯行?”
她只是淡笑着回望他,目光中的坚定若隐若现。
帕苏伊视线重新落到陶碗里,蓦地端起碗,一饮而尽。
“……所有的包容……体谅……谢谢……”
看着那灿然生花的面容消融在黑暗中,那是他最后听见的话语。
晓蓠许久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凝视倒在桌上的男子,没有人比她更清楚,紧闭的白皙眼帘下,是怎样一双亲和、令人安心的水绿明眸。
伊菲玛特出现。
“有劳你们了。”
同样放置着水晶球的房间外,晓蓠仰起诚挚的脸。
“请放心。”
她点点头,门合上,沉睡的帕苏伊彻底自她的视野消失了。
夜,幽深如昔。
硕大的满月俯瞰着苍茫大地,万丈光辉是浓郁夺目的绯红,妖冶,而诡异。
她伫立着,觉得世界从未有过的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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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穿过那道宏伟的城门,已接近蒙佩月的尾巴。
七个月的时间,重新回到这里,没想到竟是一番物是人非的光景。
走进大门,尚未站住脚步,便迎来卓歌急切的面孔。她似早得到消息,此时面对着自己,反而率先落了泪。
晓蓠安抚着她,眉眼间一派平静。
安顿下来后,卓歌和她说了在她离开期间,底比斯发生的种种大事。
尼罗河泛滥,疟疾蔓延至王城,底比斯告急,神官团即将实施遏制疫情的措施之际,三位声望极高的神官连夜出城,城内流传起中军统帅不幸战死的消息,不久,王宫传出王后流产,更叫人始料不及的是,相隔不到两个月,法老驾崩,原因居然是身患疟疾多时,一时间,全城乃至整个王国,都被王族接连传出的噩耗阴影重重包围。
凯姆特,是不是做了什么激怒众神的事?
相比之下,以往充当饭后话题的轰动传言便显得不值一提,譬如财务大臣器重的一名副手中毒暴毙,或者天上出现了红色圆月,却也有一部份民众将其与王国近来的厄运联系在一起。
“你们的主人不在了,你们有什么打算?”
卓歌急了:“夫人,主人虽然步入了来生,您还是我们的女主人,我们自然继续服侍您。”
晓蓠摇摇头:“我一个人何须这么多人照顾?不如我放你们自由,或者再给你们一点财物,你们爱干什么就干什么。”
“不!请让卓歌留下,至少准许卓歌跟着夫人……”她哀声叫道,径自跪到了地上,“卓歌不能任由夫人独自生活,请夫人成全!”
眼看侍女的额头抵在冷冰冰的硬地上,晓蓠叹了口气。
“这件事先搁着吧。”
“谢夫人。”
她无奈笑笑,俯身拉起忠心的侍女,“好了。麻烦你到外面,帮我屏退所有人。今天我想单独待在府中。”
“夫人您……”卓歌犹疑着,但见那双清明黑眸透散出某种微弱,却令她无法拒绝的东西,她恭敬道,“卓歌这就去办。”
外面短暂的一阵小骚动后,便再听不到任何声音。
晓蓠开始在空旷的府邸徜徉。
入住以来,她好像不曾仔细看过这座大屋,不曾在所有的角落停驻过。
但这却是他的府邸。
他生活了五年的家。
她走过草木扶疏的庭园,他曾在那张石椅上喂她品尝埃及的葡萄酒,他们曾在那个莲花池里热吻;走过长廊,他曾抱着发烧的她疾步奔向她的房间,他们曾无数次从这里看过夕阳看过彩虹看过繁星……
多亏他,她不是真正的无家可归。
即使她即将失去这个家。
推开房门,里面的布置一如她离开的时候。七个月了,还跟他们新婚之初一模一样。
檀木桌上的一个彩绘宝盒吸引了她的视线。
对了,卓歌说过,伊菲玛特的使者送了东西过来。
晓蓠轻轻打开,刹那间,记忆一拥而上。
“图特,我是埃及人。”……
“再移你的腰就可以不要了。”……
“两军交战后,我不能,也不会分神看顾你。”……
“只为我绽放,蓠。”……
“我喜欢看到这里充满喜悦。”……
“可梦里的你,好美。”……
“啊……啊……图特,图特……”
紧抱着宝盒,却无法停止地滑落到地上。
静悄悄的雪天里,她哭得声嘶力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