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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夜 异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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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睁开眼睛,就永远不知道梦与现实的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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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做了一个梦。当然,她不知道自己在做梦。

首先是人来人往的集市,走在自己身旁的马里耶特,绿松石额链,抢紫水晶的男孩,尼罗河大桥,开罗郊外的沙漠带,西沉的太阳,奇异的紫光……

接着眼前又再陷入黑暗。直到恍惚间,视野重新变光亮。

她看见自己环视四周,除了土黄的沙地和丘陵,就只有广袤的湛蓝天空。打开手机,没有半格信号。然后,她似乎走了很久,漫无目的。再然后,她看到了像海市蜃楼般出现在沙漠边缘的村落。泥砖砌成的房屋,奇装异服的村民,闻所未闻的语言。她慌了,像精神病人一样疯狂逃到了河边。她拿出空水瓶,往清澈见底的河中取水,却看见从刚刚村子走来的村妇,这时,周围的景色突地消失不见了……

好渴。在清晰接受到这个生理反馈后,她依稀听到了灯芯燃烧的声音。

她吞了一下口水,喉咙间似乎发出了什么音节,但她不想理会,潜意识中她只想立刻要水,其他都见鬼去吧。

有脚步声在接近,那应该有谁在附近吧,能否听见她心中的哀求,给她哪怕是一口水喝呢。

她本准备再凭靠早已干涸到不行的喉咙发出抗议,却因渴求被突然满足而顺从地安静了下来。她用尽全力地吮吸着,但水源竟在毫无预兆下溜走,使她极为不满,于是她决定要看清是什么人这么可恶夺走她求生的权利。

意识回拢,晓蓠睁开眼,艰难地坐起身,一边揉着发胀的太阳穴。“是谁拿走了我的水?”

“你醒了。”

晓蓠茫然地朝声源望过去,那把低沉而冷漠的声音的主人正隐身在烛光照不到的墙边看着自己。“你是?”

晓蓠在记忆中飞速搜集自己醒来之前的所有信息。

原来刚才她不是在做梦。那是真实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只不过在她睡觉期间大脑重新回放给她看而已。

最初她还试图猜想是不是什么人对她实施了绑架行动,以至于初步分析后,她不得不佩服拥有如此创新思维的罪犯,不把她藏起来而扔她到沙漠,是要把她脱水成干尸吗?上帝啊,这都是何等新奇的绑架形式,何等变态的绑架主谋。

当然,纵观全局,缺乏证据支持的推论只能被她全部推翻。

忍着头痛,晓蓠开始组织第二次失去意识前的有效信息。

在她补充水源后又过了一个晚上,她都快饿死了。去集市那天没吃完的早餐和当零食丢到包里的三文治已经转移到她的消化系统中了。连续两天她都没有食物下肚,并且还消耗了一定的体力。

翌日中午,她遇到了一支商队模样的队伍。

他们骑着骆驼,比那个村子的居民穿着衣料要好的服装。像是古时的士兵,几乎每个人的腰间都缠着一把套了刀鞘的短刀。

她刚鼓起勇气开口说了几个字,只见他们面面相觑,而后打量自己的眼光,有如参观动物园的游人,饶有趣味地观赏着笼子里的动物。

她沿着他们的视线看向自己身上的裙子和浅啡斜包,再看向高高在上的他们,脸随即拉了下来。她琢磨着如何重新开口请求他们带自己走,下一秒却又听到那如天书贯耳的语言,她干脆沉默。

眼见他们即将走远,她不甘心地追上去,只是他们不再停下。队伍慢慢消失在视野当中,最后的男子稍稍回首,表情不清,然后又转了回去。

“这样下去,不如杀了我来得痛快。”

可当大脑自动生成自己的干尸暴晒在烈日下的情景时,她就头皮发麻。

“不!我不要莫名其妙地死在这里!”她发泄地抓起一把又一把沙子。这时,一阵驼铃从不远的地方传来。她欣喜地直起身,以为刚才的那群人回来接她,事实却令她又一次陷入沮丧当中。“今天看到了好多骆驼。”

双峰骆驼悠悠地从她面前经过,骑在上面的人用布蒙面,仅露出一双狭长的眼睛。不管那个人是否有意过问自己,也抛开对可能因语言不通而受到奇异目光的顾虑,她朝那只骆驼和骑骆驼的人大吼:

“喂,你是什么人?请问这是哪里,知道最近的电话亭或者车站的位置吗?喂,喂……”她一股脑地问,那人丝毫没有打算回应的迹象。

见鬼,她豁出去了!

她张开双臂挡在骆驼前方,并满意地看到对方停住骆驼的举动。他的目光敏锐而警惕,令她直觉这是一只雄鹰在观察自己的猎物,她顿时打了个冷颤。

“请带我走!我想离开这个地方!”但他似乎觉得毫无耽搁的必要,拉起缰绳调头欲走。她不放弃,又马上奔去另一边拦住他的去向。“我要回家,不可以再留在这里。”

然后,她看到他像是开口说话了,可是她尚未听清就感到肚子一阵绞痛,随之全身无力地倒了下去。

回忆完,晓蓠头脑一片空白,她多想现在也只是做梦。然而,就连刚刚那个都不是梦,更何况现在。

晓蓠手脚有些发软。她的双眼尚未聚焦,直至脑袋清醒得差不多,才在暗淡的光线中认出对方,尽管初见时他用头巾蒙着脸的大部份,但上面的狭长眼睛太特别了,她是不可能认错的。

仿佛触电一般,晓蓠想起了自己早前的粗鲁,不禁羞愧起来。

霎时间她不晓得该说些什么来打破沉寂,只好挤出一个微弱的笑容,一边随意地环顾朴素的房间,“请问我睡多久了?”

那个人径自走向桌边,往杯里倒了水:“一天。”

晓蓠噤声,觉得她是在自找无趣,但转念又想,这个人或许不爱跟人说话,所以应了一声后她继续发挥坚持不懈的可贵精神,况且从对话中获得有用信息与情报是她卡纳冯千金从小的必修课程,也是长时间游走于英国皇室贵族和上流社会之间的成果。

“那个,你好,之前的事很抱歉。我叫晓蓠·卡纳冯,英国人,是卡纳冯伯爵家的女……”

她突然停了下来,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

她激动地颤抖着,因为她发现了一个事实,一个令她心脏几近狂跳的事实——她终于遇到没有沟通障碍的人,她能听懂他说什么,是英语,英语!

晓蓠呼吸急促,情绪反映在脸上是显而易见的兴奋,她迫不及待地接着说:“一场意外使我来到了这个地方,我不清楚为什么会这样,但当时我在埃及的首都·开罗的近郊。我想我的亲友一定在焦急地找我。先生怎么称呼?就像我刚见到你所说的,我不能再呆在这里,你能不能告诉我这是哪里,还有最近的电话亭在什么地方?”

她期待地注视眼前的少年。其实身为一名贵族,轻易向陌生人透露自己的身份来历可谓贵族世界公开的禁忌。

不能肆意发话,不能泄露情绪。

然而晓蓠依然给自己打气,要别人相信自己,自己首先得坦诚相对。这是她在中国留学时学到的道理。

见他沉浸在自我的思考当中,晓蓠打量起他来。白色衬衫和褶裙看上去都是由亚麻布裁制而成,腰间缠了植物纤维编成的腰带,不过他位处的角落太暗了,她判断不出质地如何,也不可能贸然靠近去触摸,不然若在古代的西亚,她就可以此断定这个人的社会地位,他穿着一双配有两条窄长皮带的皮制凉鞋——这让晓蓠愈发有笃定自己在做参观好莱坞的梦的冲动,不,她绝对是在梦里闯进了拍摄现场吧。

古铜而健康的肤色——不像非洲土著或者她那些黑人同学拥有的黝黑肤色,饱满的额上…没有头发?晓蓠越来越一头雾水,但是她总觉得这个人看着很眼熟,好像之前在哪里见过他似的,可她清楚记得在“意外”发生前自己从未遇过这个跟自己年龄相仿的少年。

他周身散发着一种熟悉的气势。这是她曾经在英国皇室的宴会拜见女王时感受过的,强烈的震慑感和压迫感迄今仍叫她记忆犹新。没错,那是王者的气势。

这一切太诡异了!

“你还可以做出更无礼的行为么。”

思绪被打断,晓蓠下意识感到被冒犯。这家伙未免太嚣张了,自己已经这么低声下气,纵是他救了自己也别得寸进尺。她不卑不亢地回了一句:“那你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吗?”无视他暗含危险的眼神,晓蓠耸了耸肩,“这很公平。”

他别过脸,随即又转了回来。“这里是希斯耶,赫梯的一个附属城镇。你说的电话亭和车站,我不知道。既然你醒了,明天可以自行离开。”

晓蓠再一次大脑短路。

她瞪大着眼,震惊得结巴起来,“等等……希斯耶我认识,叙利亚西南边境上的一个二线城市,但你说‘赫梯’?那不是,不是……”在考古史上有相关出土文物记载的,据推测在公元前12世纪被来自海上的民族·腓力斯丁人肢解的国家——盛极一时的赫梯帝国?

她本来就数餐未进只能勉强维持意识,现在更是天旋地转的晕。

晓蓠不得不怀疑,如果这个人说的是真的——加上她这几天的所见所闻——不!她如果不是在做梦,她此刻是在哪个时代,竟身处赫梯的附属城镇希斯耶?土耳其的版图唯独在赫梯新王国时期有那么大半个世纪覆盖整个北叙利亚,也就是说,她现人大约在公元前13世纪。

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她不断重复地催眠自己,不感意外地发现自己竟也有心甘情愿做无用功的一天。

她想撞墙。此时此刻,她居然不适时地想起了跟马里耶特说过的话。

叹气。她做了什么不可原谅的坏事,必须以这种卑劣的方式——撞墙自杀——结束自己的生命,还要迎来下地狱的下场。仰起头,晓蓠只能恨恨地盯着天花板。

“那名字呢?是你的父母没给你起名,还是你认为没义务把自己的名字告诉一个陌生人?”她清楚在古代的国家,尤其西亚一带,一个人真正的名字是不会向外人透露的,哪怕是最好的朋友,他们也会守口如瓶直至将这个秘密带入坟墓。

少年嘴角上扬,但这丝波澜转瞬即逝。“图特,我是埃及人。”

“哦。”晓蓠已经无力佩服他的惜字如金了。

虽然她看过的壁画和雕塑都展现出古埃及人独特的身貌,一般人的身高不会超过5英尺6英寸,肩宽腰细,皮肤原色较接近亚洲的黄色。

可能身上流有纯正的古埃及人血统,这个叫图特的男孩越看越觉得他瘦小,典型的弱不禁风。光线不够,等到明天一早到外面看应该会更明显。

想到“明天”这个词,晓蓠就越发头痛。她不得不开始考虑自己的处境。

她现身在赫梯边境,既然图特是埃及人,那便意味着她离埃及不远。她在中国留学期间看过日本的一部漫画,里面的女主角和自己处在相似的情况当中,可那时候她看不太懂上面的中文,所以翻了几本后就还给了她的同学。

在距离自己时代三千三百年以前的世界,她仅知道图特这样一个人,尽管他对相处不够三天的自己似乎毫无好感可言,也板着一副事不关己的臭脸,可她真的需要他。

“图特,带上我。”她爬到床边,力压心中的不安,严肃地对他说:“我不认识这里,假如你要我明天离开,倒不如一开始就不要救我!”

天啊,晓蓠在心里不停骂自己,她绝对是疯了,哪有人求别人帮忙不堆起一脸的笑容,还理直气壮用像对仇人一样的口吻说话,自己还想不想活了!

他漠然地望了晓蓠一眼,沉默片刻后缓缓开了口,“带上你可以,但你不能一直跟着我。我会把你带到一个熟人的家里,你就有容身之所了。”

晓蓠不由失落,她像在自言自语:“为什么不能一直带着我呢,就那么的不能信任我吗……”

“信任?”图特疑惑般淡淡地重复道。晓蓠回过神,察觉自己的失态,她慌忙低下头,正以为他会嘲讽自己,话锋却陡然一转:“那你自己决定,离开或跟随?”

她茫然抬眼,那双仿佛能穿透自己的眼里不见一丝光亮。终于,她叹了口气,妥协道:“好,我选择后者。只是你的熟人一定也是埃及人,而你似有正事在身,打个比方,到赫梯的某个城市办事……”她皱眉,知道说了多余的话,随后又接着说,“总之在回埃及前,你会让我跟着你的对吗?”

图特闭上眼,很快又重新睁开。“对。所以这段时间你做好本份。”

感觉得到,这个人在压抑扭断自己脖子的冲动,并不着痕迹地隐藏起个人的情绪,做到喜怒不形于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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