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可气喘吁吁地跑来,额角还挂着汗珠:“大师兄,你、你怎么还在这儿…品茶?‘天人’们都快跑没影了!”
楚凤歌不紧不慢地端起茶碗,陈茶刚入口,眉头便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这茶怕是都能当古董了。
他不动声色地咽下,心想大乾皇室这抠门的毛病还真是名不虚传。
也难怪宗门长老们提起大乾就直摇头。
平日里,青云宗弟子无论走到何处,无不是被奉为上宾。
可偏偏到了这大乾,连待客的茶水都是三年前的陈茶。
这般待遇,倒像是来讨债的仇家。
等等!
楚凤歌突然想到这次仙道峰会的安排,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先是通知各大宗门,最后才告知大乾要在其境内举办,这分明是故意为之。
再联想到平日里,大乾这边刚完成灵根测试,各大宗门就迫不及待地前来抢人。
在大乾眼中,仙门中人,确实与讨债的没什么两样。
不过,大乾这手阳奉阴违玩得倒是巧妙,既不敢明着得罪仙门,又暗戳戳地使绊子。
思考之后,楚凤歌似笑非笑地瞥向艾可:“急什么?你那张地图不是画得很详细么?”
艾可没料到自己的小动作这么快就被楚凤歌察觉,讪笑着道:“大师兄明鉴!我、我就是收了几块灵珠……哪知道他们拿了地图就想跑路……
大师兄,我错了。
你是知道我的,我一看到钱就什么都忘了。”
“你啊……”楚凤歌摇了摇头,“迟早要被这贪财的性子害死。”
艾可缩着脖子,活像只鹌鹑:“可、可我就是管不住这手啊!大师兄,现在要怎么补救?”
楚凤歌气定神闲的说道:“不需要补救。”
艾可用他丰富的肢体语言,表达出了一个“啊?”
楚凤歌微微挑眉,继续问道:“你加入青云宗用了多久?”
艾可思索片刻,轻声道:“从被检测出灵根,到被蒋长老收为弟子,大概用了二十多年吧。”
“那些‘天人’……”楚凤歌指尖轻叩桌面,“连等一盏茶的耐心都没有,又怎耐得住几年清修?其他宗门,不过是凑一时热闹……”
……
李锦渊静立于庭院之中,只见一名身着宫服的太监正快步走来。
那太监行至李锦渊跟前,恭敬地欠身行礼,声音清亮:“三殿下,陛下口谕,请您即刻入宫觐见。”
李锦渊微微颔首,神色间并无讶异:“带路吧。倒是很久未回宫了。”
大乾王都自古便设有禁空大阵,严禁修士御空而行,以此维系都城安宁。
然王都幅员辽阔,若仅凭双足行走,着实令人望而却步。
于是,各种用于代步的灵兽应运而生,成为王都中不可或缺的一环。
大乾对灵兽的庞大需求,使得御兽门常年受益匪浅,堪称其最大金主。
庭院外停着一队威风凛凛的陆行鸟,每只都有近三米高,它们在大乾的地位堪比前世的战马。
这些灵禽骨架轻盈却异常强韧。
陆行鸟虽然被人们戏称为“走地鸡”,但能在弱肉强食的修真界存活至今,足见其速度之快绝非浪得虚名。
御兽门经过多年精心培育,已经繁衍出数十种品相的陆行鸟。
凭借绝对的价格优势和严格的等级划分,这些灵禽轻松赢得了大乾朝廷的青睐。
今日来接李锦渊的这只尤为不凡,通体覆盖着金青相间的翎羽。
李锦渊娴熟地翻身上鸟,只见鞍具上镶嵌着上品灵石与防御符咒,脚爪上缠绕着精妙的风系法阵。
据说这种配置的陆行鸟,陆地奔行时速可达千里,却稳如平地,丝毫不会颠簸。
当李锦渊迈过那朱红色的宫门,他的脚步不自觉地停顿了片刻。
眼前这熟悉的宫阙与九曲回环的道路,让他感到既亲切又疏离,仿佛置身于一场似真似幻的梦境。
领路的太监在前头带着他七拐八绕,李锦渊的心头不禁泛起一丝疑惑:自己原来真的在这深宫之中生活了十几年吗?
终于,当李锦渊看到端坐在龙椅上的李凌霄时,他恍然惊觉,时光从不等人。
记忆中,那个如雄狮般的帝王,岁月的痕迹已然爬上他的鬓角,那双曾经总是燃烧着怒火的眼眸,如今也只剩下了浑浊的微光。
那时,每次见到父亲,他总会不自觉地发抖。
身为皇后的长子,他在皇宫里却活得如履薄冰。
那些受宠的兄弟们可以肆意妄为,而他却连呼吸都要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慎,招来父皇那不悦的目光。
然而此刻再看,这位曾经令他畏惧的父亲,却早已不再年轻。
皇帝李凌霄凝视着眼前这个最不讨喜、却可能活得最久的儿子,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你倒是会挑时候,非要等到朕行将就木才肯回宫?”
李锦渊坦然迎上李凌霄的目光:“我本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踏入这里。”
话音刚落,殿内霎时鸦雀无声。
侍从们齐刷刷跪伏在地,连呼吸声都几不可闻。李锦渊环顾四周,以前那些熟悉的面孔没有了,唯有这跪拜的姿势,与记忆中的场景分毫不差。
当年离宫时,李锦渊便已对这位父皇彻底死心。此番回宫,不过是为了给生母上一炷香罢了。
就在众人屏息凝神,以为天子必将震怒之际,李凌霄的目光却定格在了李锦渊的脸上,那眉眼间依稀可见的温婉神韵,像极了他早逝的皇后林婉娇。
恍惚间,帝王仿佛又看见了当年红烛下,那个与他举案齐眉的少女。
想起了自己的曾今,李凌霄的声音忽然柔和了几分:“既然回来了,就去看看你母后吧。这些年她一个人在下面,想必也很是想你。”
李锦渊淡淡应道:“不用你说,我自然要去。”
父子相对无言。
李凌霄眯起眼睛,打量着这个曾经畏畏缩缩的儿子:“出去几年,倒是长本事了。”
他转向身旁的太监,意兴阑珊地挥了挥手:“刘玉,朕乏了,带他下去吧。”
离开昭仁殿时,李锦渊回首望去。
那些模糊的面孔在殿内穿梭,一切都变了,又似乎什么都没变。
告别刘玉后,他独自走向记忆中的熙和殿。
偌大的皇宫在他眼中早已陌生,唯有母亲生前居住的宫殿,还残存着些许印象。
当年母亲走得仓促。李凌霄认定她德行有亏,即便后来真相大白,帝王金口玉言也不容更改。
在所有人眼中,皇帝永远不会有错,错的只能是别人。
于是,皇后的遗体被草草安葬在熙和殿内,而这座曾经辉煌的宫殿,也随之被废弃,无人问津。
熙和殿内,杂草丛生,只有两个小姑娘在搬东西。
“你说咱们怎么就被分到这么个偏僻的地方,连个活人都瞧不见。”小宫女抱怨道。
大宫女微微一笑,说道:“你待久了便知晓了,这里其实也挺好的。
虽说偏僻了些,但该有的东西一样不少。上面有人照看着,也没人敢来欺负咱们。
再者,这宫里头,除了领月例银子的时候,旁人平日里都跟瞧不见咱们似的,倒也落得个清静。”
小宫女好奇地凑近:“这到底是什么地方?怎么一提到这儿,大家都跟避瘟神似的。”
大宫女左右张望,见无人靠近,便对小宫女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压低声音说道:“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这地方是个禁忌,跟前皇后有关。”
小宫女听到这话,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也跟着左右看了看,确定无人后才小声问道:“就是那个很年轻就过世的前皇后吗?”
“嘘!”大宫女紧张地捂住她的嘴,“小声点。”
接着,大宫女点了点头,低声说道:“前皇后过世后,整个熙和殿都被废弃了,连她的名字都成了禁忌,没人敢提起。
听说皇帝当年还深爱着她呢,少年夫妻一场,如今走过这里,都要刻意避开,生怕想起她来。”
小宫女满心疑惑:“皇上不是深爱着如今的皇后吗?皇后多年不孕,如今仍独得盛宠。”
大宫女再次确认周围无人后,声音压得不能再低:“你可千万别往外说,现在的皇后,其实是前皇后身边的婢女。”
小宫女眼睛瞪得圆圆的,惊讶道:“怎么回事?”
大宫女笑而不语。
李锦渊本不想听这些闲言碎语,但事关母亲,还是驻足听完了全部。
他苦笑着摇头,大乾朝最不堪的往事,如今竟成了宫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与其说李凌霄避着熙和殿是爱他的母亲,不如说他是怕她母亲来找他复仇。
李锦渊来到熙和殿的无字碑前,那两个谈话的宫女,想必也不知道她们面前的这块无字墓碑,正是她们所谈论的那位前皇后本人吧。
七岁那年,他在这里徒手挖了三天三夜的土,指甲缝里渗出的鲜血混着泥土。
当时那些宫人甚至不允许他把他母亲下葬。
幸好刘黛雅那时在,为他母亲立下这块墓碑,那时候她已经快封妃了。